第十七章 棺材懸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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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昌啊,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點墨的規矩我都懂,至於剩下的事,你就甭管了。”
    伯父嘬了口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聽人說,七月半那天你媳婦兒早產,多虧劉產婆出手,才保得母子平安。你家芝香是個有福氣的,哪像玉兒,平白無故做了替死鬼。”
    老爺子雖未點破,但話裏意思卻已明了。賀世昌被伯父的一席話噎住,瞬間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對方。
    “你要說我們心裏沒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想到我那即將出世的孫子白白沒了,我恨不得……哎,說到底,都是這血脈害的。你走吧,以後咱們兩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老死不相往來。”
    老爺子咳嗽了幾聲,步履蹣跚的離開了河邊,隻留給了賀世昌一個落寞淒涼的背影。
    ……
    曾玉是在第三天的早上火化後出殯的。
    賀世昌不敢露麵,悄悄托村上關係好的老鄉半幫忙送去了白封,自己則悄悄躲在了路邊。
    “魂歸來兮,入土為安。起——”
    八個年輕力壯的杠夫抬著棺木,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兩日不見,賀剛雙眼凹陷,眼圈發黑,整個人看上去無比憔悴。他捧著妻子的遺像,像一具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賀世昌躋身在人群之中,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堂弟落魄至此,心裏很不是滋味。
    喪葬隊迎麵走來,漫天黃紙飛揚。然而當賀世昌的目光轉向堂弟懷裏的照片時,卻被猛地嚇了一跳:遺照上,曾玉的嘴角似笑非笑,眼神直勾勾盯著自己,竟像是充滿了怨念。
    當堂弟從自己麵前經過的瞬間,他身體的右側,竟隱約出現了了一個低著腦袋、披散著頭發,身穿紅衣的女子。
    賀世昌揉了揉眼,等他想再確認一遍的時候,堂弟已經走遠了。
    在那一身慘白的送葬隊伍裏,哪裏有什麽紅衣。似乎剛才所見的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賀世昌心髒狂跳,心裏卻想著今早上門送白封的時候伯父說過話,他和伯母終是不忍心讓兒媳死後受罪,昨夜趁著封棺前,已經替她點了墨。
    既然已經點墨,那便不會出什麽差池。
    賀世昌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回到了醫院。
    附近幾個村子都在山裏建了祠堂,在這裏沒有人敢實行土葬,清一色遵守著同樣的規矩:棺材入土後必須由繩索牽引,以頭衝下、腳朝上的方式懸掛在村裏的祠堂內,不得與地麵接觸;否則棺材落地,死者家宅必有血光。
    百年來,幾乎村莊一直遵循著這樣的規矩,誰也不敢違背。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我大意了。聽說後來在遷棺的時候,有個杠夫失了手,竟然弄斷了繩子,讓棺材當場落了地。這棺材落地,就代表死者心有不甘。”
    “想來定是你堂叔當時留了個心眼,火化屍體前偷偷擦掉了那些墨點,這才讓曾玉變成了產難鬼。如今她盯上了你姐,可不都是我造的孽嗎!”賀世昌捶胸頓足道。
    陳芝香終於補好了燈籠,賀煒燦再也不敢耽擱,拿著東西拉著李泰緣騎上摩托,風風火火出了門。
    李泰緣坐在摩托車後,小心翼翼護著燈籠,防止裏麵的燭火熄滅。
    見賀煒燦在漆黑的鄉間小道上飆得飛快,他忍不住出聲提醒對方小心一些,別還沒到姐姐家,自己就先交代在路上了。
    “就是因為我,牽扯出了這麽多亂子。多年來,我爸始終活在內疚裏走不出去,我媽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可姐姐她是無辜的,她不該被牽扯進來。如果要償命,應該找我才對……”賀煒燦喃喃道。
    李泰緣對這些事情無感,聽賀煒燦碎碎念了一路隻覺得煩躁到了極點:“是,這話倒沒錯。女人無辜,產難鬼可憐。它唯一不對的地方,就是報複錯了人。照我看,不光是你,你爸、你娘舅、堂叔、姐夫,有一個算一個,都該為此付出代價。”
    棄嬰塔裏無男嬰,生而為男,本就占據了優勢。
    自古以來,女人總因為性別遭受輕賤,苦難也被輕描淡寫地忽視。似乎她們的存在和使命,就是為了繁衍。
    生育於女人而言,一直是道鬼門關。哪怕如今醫學發達,依舊有很多女人死於分娩,就連自己的母親也是一樣。
    雖然對母親沒有牽掛與思念,甚至連愧疚都感覺不到,但有時候李泰緣也會冒出一些想法:不熱愛這個世界的自己,其實並沒有誕生的必要。如果沒有生下他,母親一定會過得很好。
    所以在李泰緣看來,人類對於要把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的執念,著實無聊透頂。
    “你要真想贖罪,以後也別要孩子了。像我,不婚不育保平安,何必為了延續自己一文不值的基因禍害了別人呢。”李泰緣調侃。
    “嗯,反正經曆了這種事,我也怕了。還是單身安全……”賀煒燦話還沒說完,忽然猛地一個刹車。
    幸虧他剛剛被李泰緣提醒後把車速降了不少,急停之下才沒出什麽大事。
    李泰緣死死護著燈籠,巨大的慣性讓後座的他向前一栽,整張臉狠狠撞在了賀煒燦的後背上。
    好在人沒飛出去,燈籠也沒事,李泰緣揉著腫痛的腦門,無奈的說道:“兄弟,你騎車的時候能不能注意力集中些啊。這樣亂搞很容易把人送走的,ok?”
    然而這次賀煒燦卻什麽都沒說。他攥著車把,身子像是根冰棍又冷又硬。
    前方的馬路中央,杵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那女人背對著自己,穿著一身寬鬆的灰色袍子,在亮著的路燈下跳舞。
    她的姿勢非常奇怪,身體柔軟的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與其說是跳舞,女人的動作更像是個患上癲癇症的病人病發時,不受控地抽搐。
    她一邊扭動著身軀,一邊緩緩向後滑步,朝賀煒燦停車的位置慢慢逼近。
    見到這一幕,賀煒燦頓時僵直了身體,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有一陣凜冽的寒風穿透了他的軀體,令他動彈不得。
    “是她……”
    賀煒燦直勾勾盯著那灰袍女人的背影,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湧上了心頭。
    眼前這個詭異的女人,正是當年除夕夜自己跟小虎在破廟裏碰見的邪祟。
    李泰緣探出腦袋朝前方望了望,果然如賀煒燦所言,看到了那個古怪扭曲的女人。她的個子高挑,身形修長,穿著一套鬆垮破爛的老舊戲服。
    女人揮動著寬鬆的衣袖,口中咿咿呀呀唱著他們聽不懂的戲文,踮著腳碎步後退,跳得愈來愈近,近得賀煒燦甚至可以看見她那凝結成團、布滿油汙的發絲。
    就在那灰袍女人靠近的瞬間,燈籠裏原本燃燒著的蠟燭忽然發出「噗噗」聲響——在李泰緣的注視下,燭心的火焰驟然躥高了十幾厘米,直接點燃了燈麵,而那火光,竟然變成了詭異的青綠色。
    一陣陰風襲來,四周的灌木叢裏傳來了類似嬉笑的古怪聲響,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伺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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