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是你的兄弟吧？”
    “哥哥還是弟弟？”
    朱常淓連續兩問，牛和驚得抬起頭，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藩
    沒錯，牛三是他的三弟，親弟
    他們兄妹六人，現在活著的，隻有自己和三
    父母也餓死在了魏國公家的水田
    那原本是他們家的地！
    全家上下為了他這個大哥讀書做官幾乎拚了性命，起初靠著七八畝良田還能勉強度
    後來良田被強占，淪為佃戶後，父母更是沒日沒夜的勞
    自己的三弟上不起學，隻能在家中種
    後來沒了田，實在是養不住他，便隻能被迫投軍，僅僅隻為填飽肚
    當兵飽死在陣前，總比餓死在家中好得
    他帶著全家人的希望，四處求學，想要通過科舉來改變全家的命
    可是，天不遂人願，國家支離破碎，哪兒還有什麽科舉
    流落在南京城的牛和萬念俱灰，花光了父母省吃儉用用命換來的
    他沒臉回去，回去也沒得吃，給人家當佃戶，然後被餓
    記得那日，他和一群乞丐蜷縮在南京街角，看著一架架豪華奢侈的馬車朝著城門奔
    魏國公徐允爵的車架一馬當先，其後，更是無數公侯相
    “隆平侯張拱日......臨淮侯李祖述......靈璧侯湯國祚......”
    牛和頹廢的靠在牆邊，默默數
    光這些勳貴的車架前後就有幾十
    那一日是，五月十
    清軍前一日晚，已經駐軍郊壇門，大學士王鐸與南京禮部尚書錢謙益等大批官員出城跪迎，並且舉行了簡短的投降儀
    而此日，是正式向清軍投降！
    南京洪武門大
    王侯公伯，爭先恐
    在牛和的眼中，竟顯的十分可
    他想做官，金榜題名，可眼前跑的最快的竟然就是當朝大學士王鐸，士林魁首錢謙
    多麽諷刺啊！
    就在那時，一個小乞丐從背後拍了拍他，隨後將他帶到了一處暗
    在那裏，他見到了自己家的地契，還有父母的骨
    離開那裏出城前往杭州之時，他遠遠瞧見了魏國公徐允爵那前倨後恭的樣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
    王旗變換，似乎也沒有影響他們的榮華富
    ......
    “我弟弟所做，都是我指使的，一切與他無關，您饒他一命！”
    牛和回過神來，急忙向朱常淓求情
    “你們怎麽送阮大铖出城的？”朱常淓並沒有接茬，所謂除賊務盡，阮大铖能出城，除了利用朱大典掩護，接應的人是誰派的，也得搞清
    牛三被抓之後，牛和一直想著怎麽保全自己的弟
    他殺小乞丐確實是為了滅口，不知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弟
    因為小乞丐是知道他們兄弟關係
    沒想到還是被人洞悉了，眼前這潞王真是好生厲除非牛三招了......但這絕無可
    “我買通了鄭鴻逵的副將，他安排的人接”牛和答
    “施琅？”朱常淓知道，就是自己去鳳山水門巡視的那一晚，阮大铖出的城，牛三已經坦白了這件
    那晚，不光是朱大典出現在鳳山門，還有進城送信的施
    這麽說來，應當是鄭鴻逵的副將給施琅下了命令，讓他順帶接
    “不是，就是一個姓鄭的副”牛和如實答
    朱常淓放下心來，現在牛三在他手中，想來牛和是不會說假話
    “求監國，饒吾弟一條性命！我什麽都交待！”牛和終於沒有了之前囂張的表情，跪在地上重重地磕頭求
    “你們兄弟倆，隻能活一”朱常淓不假思索地出口
    “殺我！殺我！我願死！”牛和激動地喊
    一時間，四周的學子們臉上紛紛浮現不忍之色，就連劉宗周都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被朱常淓看
    “先生莫不是又要說‘仁義’二字？”朱常淓臉色冷峻極
    劉宗周原本想說的話瞬間咽了下去，沒有說出口
    朱常淓向李寶揚了揚手，李寶會意，上前將劉宗周攙扶起來，往一邊退
    “你死，乃是法，你弟活，乃是仁，本王若是不嚴守法度，又與前朝有何區別？”
    朱常淓的一番話，令院子中的眾人有些惶恐的低下頭，這話也就隻有他能說
    畢竟誰會說自家的不好呢？
    可
    始皇帝是什麽人，一個能屈膝去給王翦認錯的君王，是非黑白，對錯功過，他心中明明白
    若無非凡氣度，怎會一統華夏？
    敢於直麵錯誤的人，都是必定進步的
    前朝的法紀廢弛，朝綱混亂，是不可辯駁的事實，百姓們感受的真切，又何必再措辭粉
    牛和靜靜看著眼前的朱常淓，他覺得這個潞王的確與眾不
    他的眼眸，就像是秋日星河，蘊含著萬千氣象，深邃而堅
    與他所見過的其他的王公貴族完完全全不同，那些人的眼神黯淡無光，充滿著茫然與迷
    “謝，大明監國！”牛和莊重拜
    見潞王點頭，侍衛們押著牛和往院外走
    門外，盧若騰和張印立見諜首到案，急忙帶著牛和返回衙門審
    院中，劉宗周悵然若失，不斷地歎著
    他看的明白，潞王今天親自前來拿人，是給他劉宗周的麵
    沒有因為他的名望而法外開恩，是借此向世人展示，朝廷法紀，不可輕忽！
    此事一定會被內閣宣揚出去，用以展示新朝氣象！
    “念台先生，不必自”朱常淓寬解
    “多謝監國，老朽識人不明，險些釀成大禍，唉！”劉宗周隻感覺心口拔涼拔涼
    朱常淓環視滿院的書生，一個個手中拿著四書五經，滿口吟誦著仁義道德，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不舒
    門外進來一個神色匆匆的小太監，對著李寶附耳幾句便轉身離
    李寶急忙向朱常淓悄聲稟報，說是兵部尚書朱大典向內閣主動交待了自己受賄事宜，自去冠帶請朝廷懲
    內閣拿不準意見，派人來請
    “他倒是自覺，正好，讓他去布政使衙門吧，幫盧閑之開展後方土地清丈事宜！”
    朱常淓本來想將朱大典直接革職查辦的，但想了想，朱大典還是有點能力的，貪這個毛病，也有用得著的地
    比如讓他的那隻貪手，往那些地方豪紳的口袋裏伸，豈不美哉？
    李寶迅速派人去內閣轉達潞王意
    見諸事已畢，朱常淓向劉宗周辭
    臨走，劉宗周親自相送至門
    “蕺山先生，本王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先生是否可以解答？”
    “監國請講！”
    “《周禮》說猛藥去屙，重典治亂，而儒家主張仁政德治，先生您更是認為當超然遠覽，以堯舜之學，行堯舜之道，以仁義為”
    “然也！”
    朱常淓站在象輅前，回身看著劉宗
    當時崇禎朝風雨飄搖，國事危如累卵，劉宗周堅持認為崇禎皇帝應當修德治心，親近儒臣，崇儒重道，這樣才能從根本解決問
    可那時，清人的鐵蹄已經屢破邊牆，李自成張獻忠更是羽翼已
    始皇帝一直在思考，如果真的按照劉宗周所說，真的能挽救那時的大明嗎？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一句疑
    “先生以為，當今天下，本王當遵從哪一種呢？”
    劉宗周恍惚，上次潞王來，也問了一個問
    如今，崇禎皇帝已經吊死在煤山之上，劉宗周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潞王的困
    沉默了許
    “唯心而”
    朱常淓笑了，按著腰間佩劍，登上了象輅，往校場前去，他要去檢閱京營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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