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鍵堯掃了他一眼，朝著他擺了擺手。
    “行了，你先坐下。”
    池玉猶豫了一下，便依言俯身坐了下來。
    池鍵堯端起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沉吟了片刻之後，他緩緩的開了口。
    “我以前也覺得，延綿子嗣很重要，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身為池家的男子，若是不能為池家延綿子嗣，就是對不起池家的列祖列宗，百年之後也無顏下去麵見他們。”
    池玉聽著這話，頭一點點的低了下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無意識的扣緊了手下的扶手。
    玄陌注意到他的動作，雙眉微微皺了起來。
    雖然他很想抓住池玉的手安撫他一下，但想到如今池鍵堯還在這裏，他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終還是努力忍住了那股衝動。
    池鍵堯現在已經對他很是不滿了，他如今要是再當著他的麵做這些事情的話，也不知何時才能得到他的認可。
    池鍵堯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反應，繼續往下說道“但現在，我很後悔。”
    池玉一怔，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他。
    池鍵堯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轉而對上了池玉的雙眸，眼睛深處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自責。
    “如果當初我能表現的更加堅定一些，現在的將軍府也許會是另一番景象，你也不會自小便身中劇毒，白白的遭了那麽多年的罪。”
    池玉眉頭一皺，“這並不是您的錯。”
    他爹又不知道溫氏居然會有那麽惡毒的心思。
    池鍵堯搖了搖頭，“你不明白。”
    “當年我抬溫氏進府的時候，你娘雖說沒有任何怨言，也主動勸我要聽你祖父的話，但我看的出來，她心裏其實並不好受，可當時畢竟木已成舟，我也無力改變什麽，後來你娘生了你之後，身子便一直不怎麽好，因為這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是對不起你娘。”
    提起發妻，池鍵堯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紅。
    看著池玉這張與他夫人有幾成相似的臉，他繼續說道“你娘最牽掛的人便是你，當初她走的時候，我曾在她的墓前發過誓，一定會護好你，可……”
    說到這裏，池鍵堯的聲音變的有些啞。
    “可就連這一點……我都沒有做到。”
    如果不是池玉自己查出來，他這個做父親的，恐怕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都經曆過什麽。
    像他這樣不合格的父親，就算有再多的子嗣又能如何？
    他們池家曆代忠良，沒想到居然出了一個池錦明這樣的敗類。
    這樣的兒子，不配做他們池家的人。
    他們池家的血脈可以斷絕，但人性絕不可以泯滅。
    否則和畜生又有什麽分別？
    這是池玉第一次看到池鍵堯在他的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充滿了自責，愧疚，還有無盡的懊惱與後悔。
    “是爹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職責，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看著池玉的目光中染上了一絲心疼，池鍵堯補充道“還有，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盡管他常年不在家，也知道池玉從小到大究竟遭受了多少罪。
    從小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後來又遭人設計中了毒，不論身體上和心裏都承受了很多別人難以想象的苦楚。
    如果……如果他能再多留意一些，如果他能做的再多一些。
    或者，如果當初他能反對父親提出的要求，不抬溫氏進府，是不是就不會讓夫人傷心，池玉也更加不會受到這麽多的苦？
    池玉的眼睛也忍不住跟著紅了紅，“您已經做的很好了，是百姓心目中的好將軍，也是我心中的好父親。”
    他從未因自己中毒的事情而埋怨過父親。
    在他的心裏，他的父親始終是偉大的，是他們長寧國的大英雄。
    池玉站起來張開了雙臂，盡量語氣輕鬆的說道“而且，我身上的毒已經解開了，您看看我現在，我現在不但健健康康的，還習了武，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重要。”
    池鍵堯看著他的舉動，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你的性格，真的跟你娘很像。”
    說完，他又話音一轉搖了搖頭，“不過也不完全像，你娘太過溫柔善良了，對誰都很容易心軟，你雖然也是，但卻有自己的原則。”
    這樣很好。
    池玉成長的這麽出色，他以後若是去了下麵，也不至於連他娘的麵都不敢見。
    池鍵堯將視線轉到了玄陌的身上，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我聽文吉說，阿玉身上的毒，是多虧了你才能解開的？”
    玄陌坐直了身子，回道“其實我也沒做什麽。”
    聽他這麽說，池鍵堯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
    他既然會這麽問，也就說明他如今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剛回到府中的時候，發現溫氏和池錦明兩人都不在府中，他便詢問了秦管家。
    秦管家對他並未有絲毫隱瞞，溫氏和池錦明對池玉所做的一切，他也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之所以從小就身體不好，並不是因為體弱，而是被溫氏那個毒婦下了毒。
    還有池錦明，作為大哥，他居然如此費盡心機的要致他的親兄弟於死地……
    念及此，池鍵堯打量著兩人，問道“之前在軍營裏的時候，你們為何不將此事說出來？如果你們說出來了，說不定我對你們的態度就會有所改觀呢？”
    池玉從幼時起便遭遇了這麽多的傷害，作為父親，他定然會自責。
    而玄陌救了他的兒子，他又怎麽可能會不感謝他？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就算再反對他們兩人在一起，也不會做的像之前那麽過分。
    至少……
    至少上次打玄陌的時候，手下多少會留點情……
    玄陌勾了勾唇角，回道“因為我們並不覺得這可以作為牽製您的把柄。”
    池鍵堯並未開口接話，隻是看著他，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玄陌說道“我之所以會幫玉兒解毒，是因為我喜歡他。”
    “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能拿出來做借口，打著讓您愧疚和報恩的旗號讓您同意我們兩人在一起的話，那和威脅有什麽區別？”
    “就算最後我們真的得到了您的認可，心裏也並不會因此而開心，因為我們真正想要的，是您認可我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從而真心真意的接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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