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蘭州，越往北越是荒涼，雖然也是黃土山，但不如黃河以南的土山那麽渾圓龐大，卻格外陡峭，有些坡麵像筆直的山牆，這樣的山上幾乎沒什麽植被，隻在背陰麵有些小灌木，山穀平坦處有些樹木雜草
    一隊騎兵在山穀中蜿蜒前行，隊伍中間有幾輛馬車，其中一輛上裝著一口棺
    前方領頭的正是胡將軍，蘭州衛的柴千戶，方
    今天天氣不錯，大太陽照著，身上感覺暖洋洋的，隻在翻過峴口時才感覺寒風凜
    柴千戶說話：胡將軍，您怎麽不陪在肅王爺左右，偏領這個苦差
    胡將軍道：我雖然領著長史的職銜，其實一點不稱職，相比那些迎來送往的繁文縟節，我更喜歡沙場的直截了
    柴千戶對眼前的這位小將越來越喜歡，盡管第一次見麵就敗在人家手裏，剛開始心裏確實有些疙瘩，自己練了幾十年還不如個小年但柴千戶是個豁達之人，沒多久就放下了，計不如人有什麽好抱怨的，後來親眼目睹他與王子在黃河邊的驚天一戰，心裏就徹底釋然了，有些人的能力真是天生的，其他人努力一輩子都沒
    不過他是個直性子人，不會那麽多的好詞來表達心中的情感，隻是咧開大嘴笑
    又轉頭問方生：方先生怎麽不在家待著，這次去很可能過年前回不
    方生笑道：閑在家裏沒事幹，跟著你們出來散散
    方生是偷偷跑出來了，其實也不能說偷，還是打了招呼
    甘肅鎮和對方溝通後，蒙古方麵希望能在過年前迎回王子的遺體，胡將軍利索答應了，肅王本不願讓他去，但蘭州衛將接待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馮指揮許知縣每天跟前攆後的陪著肅王，胡將軍不但沒啥事做，還得滿耳朵接受逢迎之詞，所以出來清淨清
    問方生想不想一起去不，方生歡天喜地的答應，不過這次學聰明了，沒有提前說，等到準備出發的時候才跑回家，和姐姐和姐夫打過招呼，出門上馬就跑了，等金家兩口子反應過來，人已經沒影
    一路上胡將軍給方柴兩位講述戰鬥過程，為了他們理解得更透徹，特意順著王子當時進攻的路線前
    柴千戶本是慣戰之士，稍一描述便知其中戰法之妙，計劃之密，戰況之
    不由得大聲讚歎，他沒想到的是，方生一介書生也非常興奮，不但對戰鬥過程很感興趣，還時不是發表一些見解，大多還能切中要
    柴千戶疑惑道：方先生也當過兵嗎，還是跟胡將軍研習過兵法戰術，怎麽知道這
    方生笑道：沒有，柴千戶客氣了，我是瞎胡猜的，可能運氣好有時候就蒙對
    柴千戶顯然不信：不可能，如果瞎猜能猜出來，那我們這些長年上陣打仗的豈不是顯得太沒用了
    胡將軍道：柴千戶，你想錯了，我從來沒和方兄弟聊過打仗的事情，今天這是第一次，不過你可知道這次伏擊是誰策劃的，最早的創意者是
    柴千戶想說李景隆，但憑自己的感覺好像又不是：想必是胡將軍
    胡將軍哈哈大笑：你猜錯了，這次戰役的創意者正是你身邊的這位方先
    此話一出，不但柴千戶驚訝的說不出話，連方生也張大嘴愣住了，兩個人都不
    胡將軍繼續解釋：那天我恰好在莊浪千戶所處理軍務，接到李千戶送來的密函，知道事態緊急，便直接趕來和他碰麵，到蘭州後才發現真如他所言，蘭州的防衛形同虛
    聽到這，柴千戶有些慚
    胡將軍道：柴千戶不必自責，此事與你無李千戶言說嚇退蒙古軍的計策是方兄弟出的，我仔細琢磨，這個計策很是絕妙，便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來個假戲真唱，爭得王爺和曹國公同意後，但按照方兄弟的計策施
    方生奇怪道：怎麽個假戲真
    胡將軍道：我以甘肅鎮名義將李千戶的密函發給蘭州衛，提醒他們加強守衛，同時告訴他們李千戶此計雖然可行，但風險太大，可以依計行事，但加強守衛卻是根甘肅鎮所屬兵馬任務太多，沒有力量協防蘭州衛，讓他們好自為之，並且要求他們和靖虜衛、寧夏鎮等頻繁書信，做出各方聯防聯動準備充分的假像，讓敵軍不敢輕舉枉動，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
    不出所料，蘭州衛回文可行，同時文中也強調了他們對局勢的判斷：蒙古勢力內外交困，無力侵
    然後李總兵調動了周邊幾個衛所的兵力進行伏擊，調動過程屬於絕密，所以蘭州衛並不知曉，就算蒙古軍察覺到一絲異常，也以為是我們在玩空城
    柴千戶驚訝道：你們這是用肅王做誘餌，同時利用蘭州衛的防守空虛吸引敵軍上
    胡將軍點點頭：柴千戶猜得沒錯，布置了這麽多，真怕對方不上當，幸好他們來不然功夫就白費
    柴千戶道：計策是妙，但用肅王當餌，是否太過膽大枉為了，難道肅王就沒反
    胡將軍笑
    道：肅王不但沒反對，還極力支持，要不是李總兵阻攔，王爺還打算親自上陣，和蒙古的王爺麵對麵的幹一架，哈哈
    柴千戶道：到底是年輕人，那李總兵也同意這麽幹？也是，他年歲也不大，那胡將軍你？
    話沒出口，但心想你不也是個小年輕嗎，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群人，隻能搖頭歎
    方生卻很興奮，不免有些得意：沒想到我的計策多少還起了點作
    胡將軍道：是啊，正是你的謀劃啟發了我，讓我們打了這麽漂亮的一仗，這次戰役你居首
    方生還打算謙虛幾句，柴千戶厲聲道：紙上談兵也能叫計策謀劃，你可聽說過用空城計保衛一國王子的先例，雖說兵行險招，但軍事上一點準備沒有，單憑幾封書信就打算嚇退敵軍，你真以為打仗是兒戲
    柴千戶越說越激動，大聲道：還有你們這些人，竟然用王子作餌吸引敵方大批精銳騎兵入境作戰，萬一有閃失，你可知有多少百姓會無辜受累，多少將士會人頭落地，你們幾個更不用說，九族都會受到株
    方生倔強道：柴千戶嚴重了，這次不是很順利嗎，對方全軍覆滅不說，連他們的王爺都被胡將軍殺
    柴千戶不屑道：不要拿運氣當本事，行軍打仗不是遊戲，是萬千士兵的性命，是國土百姓的存亡，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
    方生啞然失笑，這位也太耿直了，連王爺國公都一起罵上
    胡將軍催馬上前，攔在柴千戶前麵，柴千戶也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但自認有理，並不打算認錯，傲然盯著這位王爺駕前的大紅人，看他想幹什
    胡將軍一臉嚴肅的下馬，拱身行禮：兄長教訓的是，小弟此次雖然冒險成功，但諸多方麵確實風險極大，柴兄肺腑之言，胡某銘記在
    柴千戶本已做好挨揍的準備，沒想到人家來這麽一出，趕緊下馬告
    隊伍穿過一條長長的山穀，翻過峴口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開闊地，周圍群山環繞，遠遠望去靠近東麵山嶺有一條河溝，由北向南綿延，沿著河岸是成片的農田，幾處民居夾雜其中，河岸東側山腳下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窯
    這處盆地除了沿河的地麵有開墾外，大部分地方是草場，雖是深冬，草木枯黃，但仍有天蒼蒼野茫茫的壯
    此時天氣漸晚，夕陽斜照，顯得格外荒涼蕭瑟，與黃河南部的風景大不相
    方生陶醉在這蒼茫大地，問胡將軍：這裏應該就是兩軍交戰的主戰場了他眼前仿佛看到當時的場景，軍陣煌煌，戰馬嘶鳴，萬千將士衝殺搏
    胡將軍搖搖頭：不是，這裏並沒有交戰，主戰場在剛才我們路過的那些山
    方生遲疑道：這麽好的戰場，為什麽不在這裏決
    胡將軍道：這裏有很多居民，做為主戰場會連累百姓，提前撤退也會打草驚蛇，達不到突然襲擊的目
    猶豫了片刻，又問道：還有個原因你可知
    方生琢磨了一會，猜不出個所以
    柴千戶嗤笑道：說你是紙上談兵，還不服，這地方就不能做為主戰
    方生還真不服：那你說說是什麽原
    柴千戶道：打不過，還能有什麽原因，別說我們大部分都是步卒，就算全是騎兵，人數比對方多，在這種無處隱蔽的開闊地帶，雙方列陣硬碰硬的衝鋒，也不是人家的對
    方生驚訝的看看胡將
    胡將軍苦笑了一下，無奈道：柴兄所言不
    方生不解道：不是說我大明軍隊無往不勝，所向披靡嗎，真如柴千戶所言，那怎麽能打跑蒙古人，恢複中華江山，這些年雙方作戰，也都是我方勝對方敗
    柴千戶道：剛開始我們的騎兵確實能和對方一對一硬碰硬，後來他們退回草原，沒幾年蒙古騎兵便恢複往日凶猛，要不是我軍有地利之勢，誰知道會是什麽局麵，嶺北之戰，我軍精銳全線出擊，徐大將軍親自指揮，李文忠、馮勝各統左右，湯和、藍玉、沐英這些數得著的名將全都參戰，最終卻慘敗而
    胡將軍道：柴兄當年參與這場大戰
    柴千戶點頭道：參與了，當時編入西路軍，在馮將軍麾
    胡將軍道：這場戰役也就西路軍有所斬獲，其他各路都是慘敗
    柴千戶有些氣惱：斬獲個錘子，不不，我不是針對你的話，我是氣不過馮將軍的做法，仗是打贏了，所占的城池卻一個沒留全還給人家，就趕了一群牛羊，回來的路上又迷路，渴死餓死的比戰死的還多，真是操蛋到家了，什麽樣的蠢貨才能想到從千裏之外往家趕牲畜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