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還在大聲招呼老漢別拿髒肉給孩子們
    中年漢子攔住他：老爺別管他，他的那些孩子不講究這
    方生急道：胡說呢，小孩子更應該講究衛
    柴千戶突然大喊：不好，有狼群，拔出長刀奔向老
    胡將軍縱身躍起，從窯洞旁的崖麵踩了兩腳直接上了山頂，拔劍四
    隱約看到雪地上有東西在蠕動，柴千戶說的沒錯，確實有狼
    牧民對狼群沒有任何反應，顯然已經習以為常，對這兩位的動作卻是大吃一驚，瞪大個眼睛互相問：他剛才是飛上去的
    軍士們也都拿起武器警戒，不過這次沒扔
    柴千戶追上老漢，喊了一聲“有狼”拉起他就
    那老漢掙脫開來，怒道：滾開，別嚇著它
    雪地裏竄出幾隻灰狼，衝著二人嘶吼，柴千戶把老漢拉到身後舉刀戒備，胡將軍在山上指揮一隊軍士趕來支
    老漢卻推開柴千戶，衝灰狼喊：孩子們別怕，他不是壞轉身對柴千戶道：快
    柴千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過來支援的軍士也是麵麵相
    老漢安撫嘶叫的狼群，就像老人教育自己小孩那樣，但那些灰狼見有生人在，始終平靜不下來，老漢向軍士揮手，讓他們離
    柴千戶見灰狼對自己惡狠狠的，對老漢卻很親近，便放下心來，當然也不敢轉身離開，帶著軍士一路上始終保持戒備後退回窯洞，狼群見他們離開，放下凶狠的樣子，圍在老漢旁邊撒嬌，老漢把框裏的羊肉分給他們，嘴裏絮絮叨叨，這個沒排好隊了，那個已經吃了兩
    方生奇怪道：養狗養馬的常見，養狼的頭一會碰到，這老伯不簡
    少年道：都是爺爺的好朋友，聽爺爺說這些狼的前輩救過他的命，多少年的感情了，要不是爺爺有這個本事，我們這些人是萬萬不敢在黑石川這種荒郊野嶺放羊
    胡將軍見沒什麽危險也從山頭躍下，笑著走進窯洞：今天這羊肉吃得太費勁
    柴千戶笑道：剛才是我反應過度
    胡將軍道：柴兄謹慎是應該
    柴千戶道：我主要是見老漢雖然一瘸一拐，但明顯是經曆過戰場殺伐的軍人，所以起了疑
    中年漢子道：軍爺猜得沒錯，他確實當過兵，蒙古人個個都是軍人
    那少年咳嗽了一聲，瞪了他一
    中年漢子道：瞪我幹什麽，對軍爺就要實話實見大家都沒反應，他又說：不但是軍人，他還是前朝舉人
    方生道：這老伯來頭不小
    中年漢子道：那當然，我聽說他以前當過官，後來天下大亂，他自己出錢召集兵馬鎮壓我大明的軍隊，和我大明作對，那不是找死嗎，兵敗後就躲在山溝裏放
    少年怒道：你胡說什麽，別想著把爺爺害死就能占了他的羊群，到時候我第一個和你拚
    中年漢子道：我哪一句胡說了，小屁孩知道個錘子，那群羊才值幾個錢，我是向軍爺匯報實情，瞞誰也不能瞞政府，今天我教訓你兩句是為你好，你們非親非故，別真拿他當爺爺，小心跟著遭
    老漢喂完狼回來，顯然聽到剛才的話，拍了拍少年：放心，我且死不了呢，有朝一日真死了，他們也別指望在這黑石川待下
    中年漢子神色有些慌張，幹笑了兩聲：這老漢說話太噎人了，我們就聊了聊你老人家的光榮曆史，你想哪去
    柴千戶向少年道：放心，我蘭州衛蒙古人多的是，隻要是遵紀守法，效忠朝廷的，過往一概不糾，都是我大明子
    老漢淡然道：我不是大明子
    眾人都驚了，柴千戶替他開脫，他卻一點不領情，真不知道想幹什
    老漢繼續道：我也不是大元的子民，我隻是黑石川的一個孤魂野鬼，不效忠任何一個朝
    方生問道：你不願效忠大明這我理解，或許有故舊之情難舍，為何連前元也不效
    老漢慘然一笑：掠百姓如豬羊，視人民如草芥，這樣的朝廷為什麽要效忠，亡了活
    方生又問：既然你對前朝已失望透頂，那為什麽不選擇效忠大
    老漢反問道：為什麽非要效忠，自由自在的不好
    柴千戶道：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生活，就是我大明的子民，理應忠君愛
    老漢笑道：照你這個說法，當年洪武帝、徐大將軍、陳友諒等人生活在大元的土地上，怎麽不忠大元的君主，愛大元的國，反而揭竿起義，推翻了大元的朝
    中年漢子不等其他人反應，怒道：你老漢翻了天了，不要胡說八道連累我斥責完又左右看看，胡將軍等人卻毫無反
    柴千戶瞪了他一眼，喝道：出
    中年漢子不敢回嘴，疑惑著低頭出了窯
    胡將軍示意其他人都出
    方生道：理由你剛才已經說了，當年朝廷昏庸無道，殘害百姓，人們不得已才起義造反
    老漢道：說的在理，也就是說即使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們也可以選擇不忠君，不愛忠不忠、愛不愛全看朝廷是否對老百姓
    方生道：沒錯，聖人就是這麽說
    柴千戶驚訝了：哪個聖人這麽大膽
    方生道：孟
    柴千戶愣了半響搖頭道：難怪會讓趕出文
    老漢接著問方生：那具體壞到什麽程度我們就可以不忠，有沒有個衡量的標準，如果是半壞半好呢，那我們就半忠半愛嗎，多壞少好呢，多好少壞呢，這變來變去的還能叫忠君愛國
    他的這一套說辭把大家都繞糊塗隻有胡將軍笑著看大家辯
    柴千戶琢磨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你的這些話屬實大逆不
    方生道：柴千戶不要多想，春秋先賢當年也討論過同樣的問題，老先生，那依你之見，什麽才是真正的愛
    老漢道：所謂愛國，不是愛某一個皇帝，某一個朝廷，不是大明、大元、大宋，而是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生靈，愛的是曆經磨難還努力掙紮想要活著的勞苦百姓，如果有什麽樣的人不想讓人們好好活著，不拿百姓當人看，那不管是外敵還是朝廷，人們都應該拿起武器趕走他，推翻他，這才是真正的愛
    這理論著實石破天驚，窯洞裏一片安
    方生拱身行禮：先生高
    柴千戶卻一點都不認為這是高見：老漢，你也一把年紀了，我不和你計較，但保不起別人不會，以後不要信口開河，讓小人抓了把
    老漢笑道：我早就死了，有什麽好怕
    胡將軍見他們辯論的內容太過敏感，叉開話題：老伯，那些狼怎麽和你這麽親，您老也不害
    老漢道：怕什麽，畜生比人強，講義氣、明事理，知榮
    幾人讓這個奇談怪論給逗笑了，這老漢的話越來越驚世駭俗，完全聽不明白
    老漢道：像你們這種愚夫自然是不懂，別說狼那麽聰明的東西，就算蠢笨如綿羊，也斷不會讚美羊戶長的皮襖高貴華麗，屠夫刀法如神，狼狗獠牙銳利，更不會讚歎鍋裏的羊肉肥美味
    方生笑道：您老說笑了，別說羊不會說話，就算會說話也不可能讚美這
    老漢看了三人一眼：但人這一眼看的幾位渾身發
    老漢自顧自的一瘸一拐走出窯洞，把大家沒吃幹淨的骨頭裝進框裏，又拖著去找他的孩子
    柴千戶使勁晃了晃腦袋，以後要少和你們這些文化人來往，一個個的腦子裏都裝的什麽東西，不扯蛋了，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