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驚蟄將至

字數:8902   加入書籤

A+A-


    漣陽鎮正中央的奶奶廟後,有一處不大的宅院。
    滿是鐵鏽的鎖鏈被司禾解開,帶著趙慶四人魚貫而入。
    這是她在漣陽給自己留的小家。
    並沒有陣法保護,也不用上鎖或是看顧,這兒距離廟上很近。
    再者說了,在漣陽這地界,她便是真正的神明,絲毫不擔心自己家被偷被搶。
    一路上,這生有桃花眼的明豔傀儡,一直都挽著姝月的藕臂低聲說笑。
    談論的都是一些漣陽的趣事。
    如她當年是怎麽拿下的鶴林村,又是怎麽把漣陽河裏的魚妖趕跑的。
    亦或是說說那紀先生過往的醜事,甚至還有誰背地裏說她壞話,她都一清二楚,拿出來當做談資。
    清歡和小姨在一旁靜靜聽著,姝月偶爾搭話。
    趙慶看在眼裏,也就任由她們自己相處了。
    清歡和小姨倒是還好,姝月卻對司禾的親近有些不適應,畢竟她沒有真正見過那位白發女子,也隻是從曉怡或是夫君口中時常聽聞。
    但司禾卻完全不同,她與趙慶心念相通,已然與他們一家共處了十年之久。
    沒少暗地裏和趙慶討論姝月的小心思,之前還經常說要把趙慶煉成傀儡,霸占三位美嬌娘。
    某種層麵上來說,司禾對姝月已經極為熟悉,絲毫不比趙慶差在哪裏。
    即便是姝月窩在趙慶懷中睡覺時,司禾也能將她彎彎的睫毛數得一清二楚,私底下經常編排小嬌妻……
    “原本我隻是在鶴林村留駐,幫那邊的百姓祛個小病小災,偶爾使用靈陣灌溉梯田。”
    “這漣陽鎮裏的人大多喜愛河祭,就是我方才說的那條小魚,將近築基期的修為,不過腦子不太靈光……就當它是河伯吧。”
    “後來鎮上有個姓曹的鄉紳,每月都乘著馬車到鶴林給我燒香,還塑了一座玉像帶回了家裏。”
    “時日一長,鎮民口口相傳,我也就來鎮裏布道了,那座奶奶廟便是曹家為我改建的。”
    周曉怡輕輕頷首。
    “先把這些瑣事解決一下吧。”
    “我去一趟縣衙調取卷宗,把曹文度撈出來。”
    “至於鎮上的裏正想要升官……”
    曉怡稍有遲疑,以她的身份雖然不能在遼國安差,但稍加打點也如同吃飯喝水那般簡單。
    之所以猶豫……並不是因為官員的功績德行,這些東西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司禾美眸微凝:“不管他,等以後縣裏的香客多一些,再把他放到縣衙當差。”
    她撇了撇嘴:“哪有這麽好的事,整天在家裏躺著,便想要升官發財……他要是想當皇帝咱們也得管不成?”
    小姨輕笑點頭,她正是這個意思。
    一味的滿足,隻會使得司禾以後行事更艱難。
    顧清歡盈盈起身:“那我先去把供果分發一下。”
    “給那些小孩吧,有手有腳的大人先別管了……記得使用神識放置,不要顯露蹤跡。”司禾嬌笑叮囑。
    畢竟當麵遞送與天降神跡,效果完全是天差地別。
    趙慶稍加沉吟:“我陪司禾去下窪灌田,清歡忙完之後直接去找我們。”
    “那我去多抓些魚放進漣陽河裏。”小嬌妻明眸撲閃,有些躍躍欲試。
    “雷法輕點用,別把魚都弄死了。”司禾調笑道。
    ……
    很快的,五人明確分工各自行動,打算先把司禾欠的舊賬給補上。
    她受著漣陽的香火,自然是要管顧百姓的,否則百姓覺得不太神妙,香火便會日漸稀薄。
    關於鎮上的一些瑣政刑罰以及陳年舊案,皆盡交給了小姨,以她的出身見識,處理這些事極為輕巧。
    而瘟病饑荒之屬,則是由清歡負責……她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很是熟練。
    趙慶和司禾選了最樸實無華的任務,去給那些枯井裏加湧泉陣,順帶給梯田灌水。
    至於姝月……隻能說紀先生白天算的那一卦,應驗了。
    夜幕遮天,春風輕拂。
    王姝月踩著小步離開了鎮子,到了漣陽河畔的官道上。
    獨屬於鄉野的草木幽香縈繞鼻尖,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蛙鳴。
    嬌俏女子站的筆直,謹慎的使用神識探尋方圓動靜。
    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浩浩湯湯的神識才從眉心上二寸灌湧而出,如今她已經達到了煉神第二境,更進一步便是練氣九層了。
    煉神自明堂為始,過洞房,入泥丸,便可準備築基之事,姝月也隻差最後一道門檻了。
    女子纖手輕握腰間,微微發力。
    唰!
    一道璀璨紫芒閃過,腰間的軟劍被她拋向了半空。
    這是趙慶剛剛成為血衣弟子的時候,陳長生送的極品靈劍,一直都留給姝月平時研習使用。
    此刻,姝月神識勾連,控製著那柄靈劍於半空沉浮。
    趙慶最近研習的《清風劍訣》本就作禦物之用,有麵板熟練的加持,各種感悟技巧自然是全家共享。
    隻不過……這禦劍之法,在姝月手中卻有新的用途。
    她並沒有嚐試著以神識操控靈劍,直斬數十丈外,攪動風塵雲煙……
    女子不自覺的露出笑意,一雙明眸左顧右盼,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纖手微攏衣袖,盈盈一躍踏在了靈劍之上!
    而後以神識操控著靈劍前往漣陽河深處,好在她神識較為凝練,私下裏也嚐試過很多次,勉強能夠站穩。
    事實上,當她跟著趙慶第一次見到洛纖凝的時候,女子禦劍橫空的英姿便已經深深刻入了腦海。
    經過長久琢磨,她也成功做到了這一點。
    以靈劍為舟禦空虛渡,不比話本裏騎什麽白鶴瀟灑多了?
    夜晚的漣陽河,不急不躁的向西流淌。
    水中倒映著明月與星辰,還有一道禦劍橫空的玲瓏倩影。
    夜風吹拂,使得水中的光景微微扭曲。
    波心蕩,弦月無聲。
    姝月踏著靈劍,漸漸放緩了速度,壓低劍身緊貼水麵劃出一道悠長波痕,她明眸盯著搖曳水波,櫻唇顯露一抹笑意。
    “夫君,這附近有你的神識印記嗎?”
    女子的輕語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也沒有在意。
    纖指掐訣,體內的靈氣運轉著獨特的經絡,一抹紫芒瞬息灌入了河流。
    王姝月拔高了劍身,以傾斜之姿橫渡江河,在身後拉出了一條璀璨絢麗的紫青電光。
    ……
    下窪村,處於山坳深處,被層層密林遮掩。
    趙慶以神識印記感知姝月那邊的情況,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司禾輕聲道:“姝月電魚還挺高興的。”
    “她在鬆山有些悶壞了。”趙慶替小嬌妻辯解。
    身邊女子美眸橫斜,轉而道:“現在明白靈石都用到哪裏去了吧?”
    趙慶默默點頭,看著山坡上一望無際的梯田陷入了沉思。
    司禾款款邁步,話語中滿是調笑之意。
    “遼國賦稅繁多,不過鄉民能夠在山野間便宜開墾。”
    “隻可惜引水極為困難,若值旱年便顆粒無收,雨水充足的話……畝產倒是能有一石。”
    “為了抵扣賦稅,漣陽的百姓大約人耕三十畝,下窪八十戶三百一十人。”
    “共有山田八千畝,湧泉陣覆蓋之後,若使用聚靈陣引動靈氣,更是一筆極為恐怖的開銷。”
    “若以靈石為源,每年漣陽鄉的山田,能吃下過萬靈石。”
    趙慶嘴角抽搐。
    這個賬他是不認的。
    如若一年一萬靈石灌田,那不是相當於十萬兩黃金?
    那還耕什麽田啊,直接給百姓把賦稅交上,也花不了這麽多錢啊!
    司禾感受著他的心念,輕輕歎息:“就當是用靈石買香火了。”
    “這樣香火極為繁盛,百姓也有事情做,不容易出太大的差錯。”
    她低聲在趙慶耳邊笑道:“鶴林村有一年天上掉了黃金,抵扣賦稅之後還有盈餘,你猜他們拿銀子去做什麽?”
    趙慶微微側目:“做什麽?”
    “作死唄。”司禾輕挑一笑。
    趙慶輕歎,已然能夠想象出村民鍛兵買馬,或是相互廝殺搶奪金銀的景象。
    人還是不能吃太飽……
    “我原本還打算試試小姨的水法,眼下看來,還是湧泉陣好使。”
    開什麽玩笑,這麽多山田,就算把小姨累死,她也澆不過來!
    兩人在山田上空禦風飛渡,每隔一段距離便灑落一枚靈石,供給湧泉陣的消耗。
    趙慶越灑越覺得別扭,總感覺自己跟特麽個冤大頭似的,大晚上跑山溝裏到處丟靈石,多嚇人啊……
    司禾唇角噙著發絲,盈盈笑道:“祈晴禱雨,解厄嫁夢,是香火神道最基本的手段。”
    “隻不過我想給自己攢一些香火,以備不時之需。”
    趙慶輕歎:“要是能有幾個精研水法的小修士,時常幫襯著就好了。”
    女子美眸微側:“灌田坊雜役是吧?你是懂宗門的。”
    她抬起纖手輕攏發絲:“一鎮香火倒還撐得住,如若日後有一郡子民,沒有修士幫襯是絕不可能的。”
    趙慶沉思不語。
    司禾在山海界,受著數之不盡的香火,降雨這種小事,隨便就能做到。
    可她現在很缺香火,隻能一點一滴的積攢……
    禦風之間,女子的長發隨風蕩漾。
    “等你成為了永寧血子,應該會經常到血神峰,咱們再從長計議。”
    “在遼國為我謀一郡之地,應該不難吧?小趙慶?”
    “到時候咱們就住在漣陽,養些小雜役幫襯著,這些瑣事都能輕易解決,根本花費不了太多資源。”
    趙慶微微點頭,這樣倒是很安逸,他輕聲道:“那你呢?”
    “我?”
    女子桃花眼一瞪:“我又要罩著你,又要給你睡,還想怎麽樣?”
    趙慶:?
    你什麽時候給我睡了?
    “戚!”
    “我就說你慫吧!”
    女子輕蔑道:“你若到壽雲山按住我的頭欺負,我還能把你殺了不成?”
    趙慶沒有理會她。
    我按著你的頭,你不會弄死我,但是肯定會揍我一頓,然後按住我的頭讓我跪下叫爸爸。
    沒過多久,清歡的倩影便出現在趙慶的神識感知之中。
    她很快找到了主人與司禾。
    “鎮裏的瘟病和饑民都解決了,隻是八裏溝的漳澤還沒有鋪平,小孩讀不了書。”
    顧清歡柔聲又道:“以我的實力,不足以填平漳澤。”
    “這簡單。”
    司禾稍加思索,對兩人笑道:“等曉怡把曹文度撈出來,我降下神道虛影指引曹家還願,讓他們雇人把路給修了。”
    ……
    一連半個月,趙慶一家都住在漣陽,幫著司禾完善漣陽的各種布置。
    一時間倒也樂在其中,隻是姝月有些意興闌珊,賴在司禾身邊再也不去抓魚了。
    禦劍橫空布下雷法這種事,嚐試幾次倒是新鮮,可時日一長……也覺得無甚趣味。
    眼見驚蟄將至,又是子夜。
    趙慶倚靠在房簷之上,整理著這些日子使用神識印記的感悟。
    房簷最早是曉怡的專屬位置,後來司禾也時常倚在房簷上觀望他們一家,直到今天……趙慶終於被她們四人踢出了牌局。
    “六萬!”
    “二條!”
    “等下,碰一個!”
    春夜的庭院之中,蔥鬱的老槐樹微蕩枝身,混著月光投落斑駁光影。
    時光如水流淌。
    趙慶一家遠離楚國,竟也沒有覺得陌生,反倒沉浸在異域的不同風光之中。
    有司禾的傀儡在漣陽,到了深夜她們還能湊一桌麻將。
    以往麻將撲克這種東西,姝月曉怡也隻是偶爾把玩……但遇上通曉夏皇界風俗的司禾,卻又顯得不同了。
    司禾很是熟絡的以指肚撚動玉雕的凹痕,小手輕輕一揮,便將手中的玉牌丟入了牌堆之中。
    小姨單手微攏熱茶,思索著每家的牌型。
    在她看來,這種玉牌與下棋也沒有什麽區別,隻不過添了些許氣運需求,恰巧她這個血衣弟子運氣不差。
    趙慶枕著胳膊,仰望屬於翠鴛樓的那顆星辰,銀河交錯之間,星空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腦海中陰華微蕩,傳來司禾的笑語:“日後境界高了,帶著我們一起去夏皇界泡遊戲廳吧。”
    趙慶:……
    “即便是真有那一天,神州大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哪還有什麽遊戲廳。”
    “若真回了神州,倒要看看老家的修行者都是怎麽回事……”
    他雙眸微眯,凝望著倒掛銀河。
    心中對於那曾經的疑惑,已經有了答案。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千年前的那位盛唐詩仙,很有可能是玉京諸脈曾經的第五行走……
    司禾又道:“血子能夠爭鋒血衣行走,日後你不就知道了?”
    趙慶眼眸微闔,沒有回應,言說這些還太早了。
    耳邊傳來顧清歡的笑聲:“主人你來玩一會兒,清歡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