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府府衙向外走出兩條街去，便已經出現了市集。
    古人常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對於商人而言，那應該是日出前就作日落後還不息。
    這會市集上已經熱鬧了起來，比起晚上和下午自然是要少些人，不過平添了不少的煙火氣。
    畢竟早上起來吃早飯的人，是真的多。
    而賣早飯的，也是各有各的招，有正常的鋪子，也有路邊支的攤位，更有直接一肩挑的挑夫。
    最讓蘇璟希奇的還是這個挑夫，一根扁擔兩頭挑，一邊是炊具，一邊是火爐。
    遇上要吃的主顧，停下就能立馬做出熱食來。
    不得不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真的無窮大。
    “剛聽到伯爺說吃過早飯了，不知道伯爺吃的什麽，來了溫州府若是沒吃過麥餅，那真的是白來了。”
    小六十分熱情的和蘇璟介紹著。
    聽到麥餅，蘇璟立馬說道：“小六，你說的是不是永嘉麥餅？”
    小六點頭道：“伯爺，咱們現在腳底下踏的地方就是永嘉，小六隻知道在這裏我們都叫麥餅，出去了就不清楚了。不過伯爺都知道，應該還是挺有名的。”
    蘇璟笑道：“爬爬山嶺，啃啃麥餅。”
    “對對對！就是這個，伯爺你竟然連這個都清楚！”
    小六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看得出來，他這是真的很高興。
    “小六，我也就是曾經聽過這句俗語，不過這麥餅的味道，真沒嚐過。”
    蘇璟笑著說道。
    對於這種簡單而又真誠的人，用這樣的方式，無疑是最容易拉近關係的。
    “那伯爺可一定要嚐嚐了，小六請你。”
    小六立馬來到了一個攤位前，買了兩份，遞給了蘇璟一份。
    蘇璟接過，簡單瞧了一眼，就是正常餡餅的樣子，不過外麵是烙的，一看就十分的酥脆。
    咬上一口，裏麵的餡料便展露出自己的風味來。
    鮮美的鹹菜和半肥半瘦的豬肉，共同在口腔之中構築了一股極致的美味。
    隻是一口，蘇璟便愛上了麥餅。
    外皮的碳水是能量的來源，內餡的鹹菜提供調味，豬肉帶來了油脂。
    “好吃！”
    蘇璟分分鍾就吃了手裏的一份。
    一旁的小六又將另一份遞了過來：“伯爺，還有。”
    蘇璟搖頭道：“早上吃過了，一個已經夠了，這個你吃吧，真吃不下了。”
    小六點點頭，也是迅速的造完了手裏的麥餅。
    這是他自己出錢請蘇璟的，吃也沒什麽心理負擔。
    吃完麥餅，兩人繼續閑逛，蘇璟隨口道：“小六，這溫州府有沒有什麽姓謝的大戶？”
    來溫州府的時候，蘇璟便想到了謝春芳。
    這位公子哥的老家，就是溫州府，既然來了，打聽一下好像也不為過。
    “那自然是有的，謝家可是咱們溫州府有名的大族，尤其是謝老太爺，就算是府丞大人那也得禮遇有加。”
    小六當即回答道，這個回答也不出蘇璟的意外。
    謝春芳這種類型的公子哥，若是家裏條件一般，那才怪了。
    蘇璟又問道：“那這位謝老太爺，以前應該也是當官的吧。”
    “聽說好像是當過官，不過是前朝的事情了，聽老一輩的人說，謝老太爺當年還是挺清正廉明的。”
    小六終究還是年紀小了，這些他還沒出生就發生的事情，隻能是有個模糊的了解。
    “不知道就算了，那謝家府邸在哪呢？”
    蘇璟沒糾結，繼續問道。
    小六當即道：“謝家不在永嘉縣，在瑞安，伯爺若是想去的話，小的得幫您叫輛馬車。”
    不在永嘉？
    蘇璟心裏微微疑惑。
    要說這溫州府的府衙都設在永嘉縣，毫無疑問，這裏便是整個溫州府的核心位置。
    而謝家作為溫州府有名的望族，竟然不在永嘉縣，稍稍有些奇怪。
    當然了，這也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
    畢竟還是得說到現在大明的階段，處於新生狀態，各種事情還在發展。
    “那倒不必，我就是隨口問問。”
    蘇璟擺擺手，並沒有直接去瑞安縣拜訪謝府的打算。
    兩人又逛了逛，麵前很快出現了一家米行，永嘉米行。
    以縣為名，想必應該是個大米行了。
    “小六，這永嘉米行是你們這最大的米行嗎？”
    保守起見，蘇璟還是問了句。
    他很清楚，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還有說的話，都會被小六轉達給趙榮臻。
    調查米行的事情，其實是可以讓太子護衛隊的人私下去查的。
    不過沒必要，讓朱標給自己打掩護，何嚐又不是自己給朱標打掩護。
    “是的，這家米行的老板是咱們知府的妻弟，生意做的很大。”
    小六也是心直口快，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孟鬆的小舅子是老板？
    蘇璟一下來了興趣，問道：“小六，這麽隱秘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畢竟自己的小舅子做生意，總是要遮掩一些為好。
    “伯爺，整個溫州府的人都知道。”
    小六的回答讓蘇璟愣了一下神。
    在大明蘇璟也算是個成功的商人了，也接觸過不少生意上的夥伴和對手。
    像是有背景有靠山的，那就更多了。
    正常來說，談深意的時候，是可以透露一下這一層關係，方便進展。
    但要說將這層關係直接公之於眾，那是真的少見的。
    老朱殺貪的刀，是相當的快。
    一般的官員，沒這麽大的膽子。
    “想不到你們這知府還挺有意思的，我的確是沒發現。”
    蘇璟笑嗬嗬的說道。
    小六道：“孟知府雖然平時出麵少，但在這事上，咱們溫州府的百姓還是念他的好的。”
    “小六，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蘇璟不理解了。
    小六解釋道：“這永嘉米行買米賣米，隻要有問題，都可以直接去找府衙，別看老板是知府大人的妻弟，但知府卻從不偏袒，永嘉米行也一直都很本分，也不會刻意的抬高或者壓低米價。”
    聽完這話，蘇璟真是覺得有些納悶了。
    這孟鬆，還有這樣的一麵嗎？
    好家夥，自己的小舅子做生意，自己還要特意當一個公正的裁判。
    倒不是說不能有這樣的官員，而是孟鬆這個知府，實在是怎麽看都怎麽不像是這樣的官員。
    “不過小六覺得，這事應該是府丞大人爭取的。知府大人沒這麽好心。”
    小六又補充了一句。
    蘇璟耳朵一動，隻覺得這個小六真是個百事通啊，這家夥得多挖挖。
    “小六，這種事總不是溫州府都知道的事了吧？”
    蘇璟笑著問道。
    小六當即搖頭：“那自然不是，隻不過是小的我猜的而已，伯爺不必當真。”
    “猜？”
    蘇璟眉頭微蹙：“小六，雖然咱倆認識時間不長，但我也看出來了，你肯定不是會胡說八道的人，既然是猜，那肯定也有根據吧。”
    小六的神色頓時有些糾結，或者有些尷尬起來。
    “是不是覺得為難？若是為難的話，那就不要說了，反正我過不了幾天就要走了，這溫州府啥都挺好的，就是……”
    蘇璟刻意提及自己快要離開的消息，點一下小六。
    小六倒也是上道：“伯爺，也不是不能說，不過您可千萬不能說這是我說的。”
    “放心，小六，我蘇璟保證，你說了絕對沒事。”
    在承諾的時候，蘇璟連神色都嚴肅了很多。
    雖然小六隻是溫州府衙內的一名小廝，但蘇璟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讓他出事。
    小六並沒太在意，隻當是說了個八卦。
    對於溫州府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毫無所知。
    “是這樣的，伯爺，我在府衙當差已經快兩年了，剛來沒多久的時候，曾經聽到過府丞大人和知府大人在內堂吵架，說的好像就是米行的事情。”
    小六小聲和蘇璟說道。
    聽到這話，蘇璟心思微動，一下子倒覺得事情正常了。
    孟鬆這個知府，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就是一個純混子。
    不，還是一個貪的混子，豈能做出偏袒百姓而重責自己小舅子的事情。
    不過，若是放到趙榮臻的身上，便合理許多了。
    雖然依舊有諸多可疑之處，但至少還是能和一些痕跡對上的。
    無論是將溫州府治理的百姓富裕安康，還是教導府衙小廝等等事情。
    隻是，孟鬆為什麽會在自己小舅子的事情上讓步？
    趙榮臻和孟鬆之間的關係，好像和自己之前想的有些不同。
    ……
    府衙內，朱標案前的賬冊已經是左右對半分了，左邊是看完的，右邊是還沒看的。
    這一筆筆的數目，隻靠著朱標一個人一雙眼睛，查起來是著實有些累。
    但朱標半點懈怠都沒有，絲毫不放過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門外的小廝敲門聲響起：“太子殿下，小的給您送茶來了。”
    “自己進來放桌上就行。”
    朱標頭都沒抬，直接喊了一聲。
    大門被打開，小廝端著茶水，小心翼翼的將茶水放到了桌上，頭是一點都不敢亂晃亂看，但眼角終究還是瞥到了朱標。
    隨著小廝送完茶出去，剛到門口，朱標的聲音再度響起：“把門帶上。”
    小廝愣了一下，隨即拉上了門。
    剛關好門，他便迅速的來到了孟鬆跟前。
    “怎麽樣，太子殿下現在在做什麽？”
    孟鬆著急問道，顯然這個小廝送茶就是他安排的。
    小廝立刻回答道：“回大人的話，小的隻看見太子殿下埋頭子在案前，一直都在看糧冊，從頭到尾都沒抬過頭。”
    “嗯？”
    孟鬆眉頭一蹙，擺手道：“行了，下去吧。”
    “是，大人。”
    小廝當即要走。
    孟鬆想了想喊住了他：“等等，把府丞大人喊來。”
    小廝自然是立馬就應下去做了，孟鬆則是蹙眉思考了起來。
    對於朱標認真查看糧冊這件事，孟鬆沒什麽好懷疑的。
    畢竟昨天在糧倉的表現，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糧倉到底有沒有問題，孟鬆其實是不清楚的，因為他就沒管過。
    但他很怕被查出問題來。
    蘇璟早上的表現，沒收銀子也是讓孟鬆耿耿於懷。
    打不開突破口，孟鬆很著急。
    不多時，趙榮臻便來了。
    “孟大人，喚下官來所為何事？”
    趙榮臻很是恭敬，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對自己的上司說話。
    孟鬆看了趙榮臻一眼，覺得有些別扭。
    畢竟，趙榮臻對自己這麽恭敬的態度，太久沒見過了。
    “趙大人，我想問問你，這糧冊到底有沒有問題？”
    孟鬆開門見山，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趙榮臻笑道：“孟大人，糧冊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一切賬目肯定經得起查證。”
    “真的？”
    孟鬆還是有些不信。
    因為這兩年，他的那些銀子，雖說‘正當’，但到底有沒有醃臢手段，孟鬆心裏其實也是清楚的。
    趙榮臻微微搖頭道：“看來孟大人早上找仁遠伯應該是沒成吧。”
    道理很簡單，若是成了，孟鬆這會就不會再問糧冊的事情了。
    孟鬆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也不是沒成，仁遠伯沒接受，但也沒拒絕，起碼說清了原委，這說明我這一招還是有些效果的。”
    “算了吧，孟大人。”
    趙榮臻淡淡道：“仁遠伯不是愛財之人，這一次的銀子數量不算多，尚且可以解釋，若是大人再來幾次，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趙大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鬆一下子不高興了，反駁道：“仁遠伯沒有直接拒絕，就說明銀子有用，你才見了他幾麵，就知道他不愛財？這天底下有不愛財的人嗎？”
    人性本貪婪，孟鬆是這樣的人，自然也會把別人當成這樣的人。
    趙榮臻看向孟鬆，真的很想說一句，別把別人都當成和你一樣的貪財。
    但現在終究是得讓孟鬆配合，不能內部自己先打起來。
    “孟大人，那位仁遠伯可是太子的老師，又能得到太子如此尊崇，甚至外出巡視都要帶著，你覺得仁遠伯若是貪財之人，能得到太子殿下如此對待嗎？咱們大明這個太子殿下，何等勤勉你應該也是看到了。再說了，人家為什麽要收你的錢，等回了京城之後加官進爵不好嗎？”
    趙榮臻耐著性子和孟鬆解釋了一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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