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奈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樹果培育師。
    對精靈對戰絲毫不感興趣的她，當然不可能知道，此刻正有一枚價值連城的超級進化鑰石剛剛漂洋過海，即將被轉交到她在飛雲市羽棲邸的雇主手上。
    她此刻甚至人都不在飛雲市裏。
    “很少有人會特意來找我要這種樹果啊，難道你是需要製作能量方塊的協調訓練家嗎？”
    籠目鎮東北角的一棟平房內，一身黑色西裝套裝打扮的商人與玲奈相對而坐。
    一個橙黃色的小腦袋在商人旁邊探頭探腦，下方是布滿空洞的紅色中空硬殼，那是一隻在合眾地區非常少見的壺壺，似乎是商人的搭檔寶可夢。
    對方掂量著手中的紫色樹果，沒有理會因為陌生人的到訪而感到好奇的壺壺，而是直截了當地詢問起玲奈求購果實的緣由。
    短發齊肩的樹果培育師搖了搖頭：“我隻是一個園藝愛好者，想試著在合眾栽種這種特產自豐緣地區的墨莓果。你這邊還有其他種類的異域樹果嗎？難得來一趟，我想把它們一起收購了。”
    聽到玲奈竟然報出了自己手中這枚布滿顆粒的紫色樹果的名字，商人露出略感興趣的神色，點頭承認道——
    “確實還有一些，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期望。說到底，我也隻不過是一介經常出差旅行的經銷商而已，收集不同種類的樹果不過是行程間順帶的興趣。”
    隻見這位經銷商推了推眼鏡，起身從餐廳的冰箱裏拿出了更多不同種類的樹果，放在一個大果盤裏端到玲奈麵前。
    樹果培育師掂起一枚長得像結草兒蓑衣一樣的綠色樹果——
    “這個是能抵抗鋼屬性傷害的霹靂果吧，在寶可夢訓練師之間很暢銷呢。可以用來製作苦味的能量方塊和辣澀口味的寶芬，據說還能用來製藥……這也是在豐緣地區采集到的嗎？”
    “不，這是我去年在神奧地區的花苑鎮采購的。”商人搖著頭說，“本來打算帶回合眾給家人和壺壺嚐嚐鮮，沒想到吃起來又苦又澀，因此才被積壓在了冰箱裏。冷藏了這麽久，樹果裏的種子還能用嗎？”
    “不要緊的。樹果種子正常可以保存三到五年，放在冰箱這種低溫黑暗的環境裏隻會保存得更久。這些樹果完全沒有腐敗變質的跡象，用來播種肯定是沒問題的。”
    玲奈又拿起另一枚球形的米黃色樹果，緊接著評論道——
    “這個肯定是豐緣地區的樹果了。能在危急關頭提升精靈攻擊力的枝荔果，口感是帶有刺激性的甜味，據說必須要種在海邊才可以順利開花結果呢。”
    商人高興地點頭：“這個樹果的味道非常奇妙，我每次去豐緣都會摘許多回來——那邊的自然環境比合眾原始很多，就算在城市附近，也經常可以看到各種各樣新奇的樹果樹呢。”
    “這也和當地居民的生活習慣有關。在豐緣，人們每采摘一次樹果，就會把一枚相同的種子種植在果樹旁邊呢……雖然我沒親眼見過這種風俗，不過樹果圖鑒裏確實是這樣介紹的。”
    玲奈逐個盤點果盤裏千奇百怪的樹果——
    有一半藍色一半青色，能提高精靈特防能力的杏仔果；可以用來製作巧克力的巧可果；口味甜爽，最大可以長到超過五十厘米的瓜西果；原產自卡洛斯地區，由沙鱗果和龍火果雜交而來，汁水香甜豐富的香羅果；以及表皮花紋看起來像是個問號，據說口味會因每個人的味覺而改變的謎芝果……
    “說起來，為什麽樹果必須要從果實種子開始栽種呢？”
    看著麵前對各種樹果如數家珍的玲奈培育師，商人忍不住好奇地提問道——
    “不是有那種可以直接裁取一截樹木的分枝，從中途開始，快速培育起一棵新果樹的農業手段嗎？如果采用那種方法種植樹果，效率應該要比從種子開始慢慢重新播種，要來得快速很多吧？為什麽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用這種方法種植樹果？”
    “你說的應該是用苗木移栽果樹的方法吧。”
    玲奈小姐把第一次親眼見到的謎芝果放回果盤，按耐住戀戀不舍的心情回答道——
    “那種方法在糧食作物和普通樹木的種植上用得確實比較多，一來可以縮減成熟時間，提高種植效率；二來也可以避免種子被豆豆鴿之類的鳥類寶可夢啄食，降低發芽成樹過程中的不確定性——不過我們一般不用這種方式培育樹果。”
    “為什麽呢？”
    收藏樹果的經銷商先生一臉好奇，像他的壺壺一樣歪斜腦袋。
    “首先是因為傳統習俗的原因。就像豐緣地區的居民那樣，人們最早都是用播種法種植樹果的，常年勞動中，各種經驗技巧都相對成熟，改用移栽法會打亂原來的種植規律。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樹果不同於普通的水果蔬菜，主要的販售對象是需要培育寶可夢的訓練家。寶可夢的日常夥食關乎它們在對戰場地之中的發揮，甚至有些人還會把樹果當做攜帶道具佩戴在寶可夢身上。因此，訓練家們比起樹果的價格，對樹果的質量更加敏感——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在賽場上，因為貪小便宜選用廉價的樹果，最終導致精靈以毫厘之差輸給對手。”
    “用移栽法種植的樹果會比播種法來的質量更差嗎？”商人問。
    “的確會有微妙的差別。”培育師嚴謹地說道。
    “樹果的品質除了與其接觸到的陽光、空氣以及土壤息息相關之外，還和果樹在生長過程中凝聚到的寶可夢能量有著密切關係。移栽苗木固然可以節約時間，但正因其跳過了從種子到成樹的步驟，導致了果樹內存儲的能量會和自然生長的樹木之間，存在著肉眼無法看出的差別，這最終會反應到樹果的品質上。”
    不過，這種差距也會隨著果樹的生長年份慢慢消失，可這樣一來一回，浪費的時間就遠超過移栽所節省的了，因此現在的樹果種植主要還是以播種為主——玲奈補充地說。
    “樹果培育的學問還真深啊。”商人撫摸著壺壺的甲殼感慨。
    在那之後，玲奈又和收集樹果的經銷商聊了許久，後者還得意地和她分享了自家壺壺釀造的美味果汁。
    玲奈也如願以償地用超級實惠的價格，從商人那裏買到一大堆在合眾地區難得一見的珍稀樹果。
    裝滿樹果後，這個內部鑲嵌了冰冷岩石碎片的保鮮袋太過沉重，以至於她不得不派出差不多娃娃幫忙一起分擔重量。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和培育師小姐你聊到這麽晚。”
    送客的商人為玲奈打開房門，看到門外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頓時露出無比歉意的表情。
    “沒事，我們原本就打算在這座城市裏找旅店住上一晚，順便參觀一下附近的風景名勝，時間可是寬裕得很呢。”
    培育師小姐提著保鮮袋的一頭毫不在意地說道。不過，她的這份自信卻並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說起來……籠目鎮這邊的夜生活會不會太冷清了一些？現在應該才剛過晚上九點吧，怎麽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經銷商的房屋位於籠目鎮東北角的高坡，隻要站在門口，便可以一眼望遍整座城市的民宅與街道。
    然而詭譎的是，此時明明應該是華燈初上、夜生活剛剛開始的前半夜，籠目鎮的街道上卻是一片漆黑。不僅一個行人都看不見，就連寶可夢也幾乎絕跡，沿街的店鋪也宛如宵禁一般熄燈關門。
    “玲奈小姐，你是第一次來籠目鎮嗎？”
    看著玲奈吃驚的表情，商人忽然如此詢問。
    “是啊。我偶然聽鬥子小姐說您這邊有非常罕見的樹果，所以特地專門跑來了這邊。”
    樹果培育家比劃了一個高馬尾戴鴨舌帽的造型，擺出活蹦亂跳的架勢，商人立刻恍然大悟——
    “原來是在長途火車上遇到的那位小姑娘啊，當時隻不過向她分享了手邊的樹果和名片而已，沒想到竟然引來了培育師小姐您這位貴客……不過，天黑之後，在這座籠目鎮行動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為什麽呀？”玲奈和差不多娃娃一起瞪圓眼睛。
    “看來你還沒有聽說過籠目鎮的巨人傳說啊。”商人撓撓頭，開口向玲奈講起來。
    “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塊隕石從外太空砸落在了這座籠目鎮的鎮外。從此之後，城鎮附近就出現了一頭獰惡可怖的巨獸，每逢夜間，巨獸便會伴著冷風在城鎮出現，抓走人和寶可夢並吃掉他們。”
    經銷商指向籠目鎮四周猶如堡壘般厚重的房屋牆麵與繞城石牆，玲奈剛來的時候，還以為那些隻不過是這座城市特有的建築風格。
    “正是為了抵禦這頭凶獸，過去那些鎮上的居民們才修築起了城市外麵的那些牆壁，用來包圍保護籠目鎮。甚至還建立規定，禁止居民在夜晚外出，讓大家夜晚一定要呆在家裏，以免被凶獸所食。就這樣，隨著一代又一代鎮民更替，即使一些居民不再相信這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和相伴的習俗也已經在這座城市裏生根發芽了，沒人在夜裏出門了——畢竟嘛，就算出門也找不到開張的店鋪。”
    “吃人的……巨、巨大凶獸？籠目鎮周邊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夜晚的寒風意外地冰涼，令玲奈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說老實話，我其實也不是很相信這種東西，不過在北邊那個難以抵達的巨人洞窟裏，確實有著某種可怕生物棲息的傳聞。總之，籠目鎮畢竟是座封閉又偏遠的小城，傳統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對傳說深信不疑的人們不在少數……玲奈小姐，走在黑暗的街巷裏務必請多加小心。”
    商人嘴上說自己並不相信傳統迷信，但實際上他直至與樹果培育師分別時，都始終沒有踏出玄關半步，仿佛在刻意與夜幕下的城市保持著安全距離一般。
    “還真是座古怪的城市啊。”
    呼吸著夜晚街道上清涼的空氣，玲奈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她此刻正和搭檔精靈一起提著大包的保鮮袋，走在前往籠目鎮裏一家旅店的路上。
    零零星星的幾盞路燈之下，石磚鋪就的地麵被映照出歲月的痕跡，隨著玲奈繼續行走，那些痕跡也損失被吞沒入夜晚的黑暗之中。
    萬籟俱靜，隻有踏在石磚上的腳步聲在不斷回響。單調而拖遝，如同生鏽鍾表的時針。
    “應該是這個方向沒錯吧……”
    樹果培育師小姐再次拿出手機確認地圖，這才突然發現，自己因為定位信號的延遲而走反了方向。
    “哎呀，怪不得一路上的街燈越來越少，這不是向著旅店的反方向走了嗎？等等……籠目鎮的反方向，那不就是北部的巨人洞窟嗎？”
    也不知是不是玲奈的錯覺，夜晚的寒風似乎更加冷冽了。
    不……不過是子虛烏有的傳說故事而已，自己完全沒必要為那種事情大驚小怪。
    時至今日，她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隻知道哭鼻子的怕鬼小女孩了。更何況，此刻還有差不多娃娃陪在自己身邊。
    “你說是吧，差不多娃娃？”
    玲奈剛要出聲，卻發現衣角被什麽東西扯動了一下。原來是差不多娃娃用它沒提保鮮袋的另一邊手，輕輕拉了自己一把。
    怎麽回事？
    玲奈看到搭檔蔚藍色的大眼睛變得有些苦惱起來，可以敏銳感知患者心跳的米黃色觸角一抽一抽，仿佛正在感知空氣中的某種信息。
    差不多娃娃察覺到什麽異常了嗎？
    培育師不敢大意，立刻悄悄地半蹲下身子，和差不多娃娃一起提著樹果袋子，躲藏到黑暗街道旁的狹窄小巷裏。
    差不多娃娃擁有著敏銳的聽覺，能像雷達般一樣用它的雙耳和觸角捕獲最細微的聲響。若屏氣凝神、集中精力的話，它甚至就連2公裏以外小石頭滾動的聲音都能隱約聽到。
    自己的搭檔到底察覺到了什麽？
    在漆黑的巷弄裏躲藏了五六分鍾，就在玲奈快要忍不住探出頭去張望的時候——
    樹果培育師聽到了就算是人耳也能順利察覺的腳步聲。
    與之同時傳來的，還有在寒風中夾雜的微弱話語聲——
    “世異事變，人難智求……想不到閣下居然落魄到了這種田地啊……”
    隨著聲源逐漸靠近，玲奈逐漸發現那腳步聲其實是一前一後的兩道。
    就在培育師緊張地捂住口鼻，屏息凝視的時候。前方的那道腳步突然停下，聲音毫不掩飾地對著後麵的人說道——
    “曾在黑色都市裏留下『風口』惡名的金融巨鱷維奧大人，竟然輸給一個變節的賭徒……唉，教團賢者的顏麵還真是被你給丟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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