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跟父親坐在一起，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候，感覺背上仿佛生了蛆，不敢蹭也不敢撓，簡直跟上了刑似
    今天可是個好天啊！天朗氣清，萬裏無綠油油的大豆、苞穀和水稻看得人心曠神怡，可林澤看到的卻是烏雲壓頂，雷雨不知道何時會打下
    為了緩解尷尬，他沒話找話，什麽今天天氣很好，田裏莊稼長得不錯之類
    老林卻始終繃著臉，偶爾“嗯呢”一聲算是回看到父親一臉嚴肅，他心裏更加沒底了，隻得垂著頭不說
    其實老林現在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說什麽順路去鄉裏，那是他不想讓兒子知道是自己是特意
    他也想跟兒子像過去那般促膝長談，可是話到嘴邊就好像被人拿抹布堵住了，怎麽都發不出聲；他想對兒子露出慈愛的笑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腮幫子一個勁兒抽
    好不容易捱到地方，老林終於得著機會向兒子示好，幫兒子拿行李，抖著起皮的嘴唇說道：
    “你腰剛好，擱那我拿吧！”
    就這一句話，讓林澤鼻尖一酸，眼淚在眼眶裏打他趕緊背過身，硬讓眼淚倒進肚子裏
    到了車站，林澤勸父親回去，他到了珊延會給家裏寫信老林什麽都沒說，轉身走
    林澤站在人堆裏等了十幾分鍾，終於等到線車過來，乘客們一窩蜂地往車上擠，生怕搶不到林澤帶的行李多，被擠在後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喊：
    “小澤子，小澤子，林澤！”
    林澤此時已經走上線車的樓梯，他回頭看到父親手裏拎著兩網兜的國光蘋果，身上的紅背心都被汗水浸透
    林澤連忙跟司機說：“師傅，麻煩等一下！”
    他從人群中擠下來，父親剛好趕到，把兩兜蘋果遞給他，氣喘籲籲道：
    “街口買的，你帶著路上今早出門的時候，你媽特意囑咐我在街上買點蘋果，出門在外容易上火，吃點水果省得爛”
    林澤眼淚唰的流下來，才意識到此次他離家出遠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
    “爸，你跟我媽多保重……”
    老林揮了揮手，林澤拎著兩兜蘋果再次上了他淚眼模糊地看著父親貓著腰站在路邊，身上的背心都濕透了，瘦小的仿佛一個拖布頭，逐漸消失不見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
    林澤暗暗發誓，此番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不能再讓父母失
    ……
    折騰了一整天，他終於在天黑後買到了淩晨五點去丹江的客車
    現在離早上還有八九個小時，他不舍得花錢住招待所，想起初中同學何苗家在這附近，便決定先去何苗家對付一
    抱著行李坐上一竄一竄的三蹦子，在黑燈瞎火的小巷子裏七拐八拐，終於憑著記憶找到何苗家住的平他放好行李，正要敲門，卻聽到屋裏傳出劇烈爭吵
    “就你是爛好人，今天這個借錢明天那個來借糧票的，啥家庭啊，你沒看家裏連著一個月就啃窩頭了！”
    “可那是我把兄弟，他媳婦月子裏奶水不夠，不得多吃點好的補一下，要不別說大人了，孩子都得餓著！”
    “人家媳婦奶夠不夠，跟你啥關係？你倆有啥事，咋的，孩子是你的？”
    “你這老娘們怎麽不講理呢！”
    伴隨著孩子的高音合唱，鍋碗瓢盆在地上乒乒乓乓地二重奏，屋裏的年輕夫妻越吵越起
    趕上人家兩口子幹仗過來叨擾，林澤有些尷尬，扣門的手始終敲不下去，反正現在是七月份，晚上也不冷，大不了在車站坐一宿，幾個小時天就亮
    打定主意後，林澤悄悄地帶上行李走幾步歇一步地挪回到車
    此時車站附近有幾個人躺在鋪蓋卷上，看樣子也都是準備將就到天亮
    林澤摸了摸線褲裏藏著的糧票和錢，這是他後來從編織袋裏翻幹糧的時候翻到的——母親應該是發現他把糧票拿出來了，又悄悄塞到裝幹糧的袋子
    他擔心車站附近人多，亂，身上還帶著這麽多的糧票，再被賊惦記上，也不敢睡了，抱著膀子瞪大眼睛愣是坐到天
    車還算準時，這次他終於搶到個座，將行李死死抱在懷
    客車緩緩啟動後，暖風一吹，倦意漸漸襲來，林澤抱著袋子睡得昏天暗
    迷迷糊糊中，客車停了好幾站，坐在林澤身邊的人都換了好幾
    終於，丹江到
    林澤揉著眼睛站起來，忽然發現懷裏的編織袋比他上車時輕了不少，他腦袋激靈一下，拉開袋子一看傻眼了——
    他從家裏出來時，母親給他烙了十斤餅，還裝了幾個鹹菜疙瘩，他昨天吃了一斤，應該還有一大半，可現在餅和鹹菜都沒了，隻剩了幾個青色的小蘋果和兩件換洗衣
    林澤欲哭無淚，趕緊摸摸身上，忽然發現褲兜的位置被利器劃開個口子，裏麵的錢不見
    他抬頭四處張望，整台客車隻剩下他一個乘客和站在門口的售票
    他叫住售票員，把自己的遭遇簡單說了一遍，想讓他幫忙找回
    “我說大兄弟，你是第一次出門麽？自己東西不看管好，丟了怨誰，現在人都下車了，你連是誰偷的，人長啥樣你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林澤徹底懵了，沒想到第一次出遠門，還沒等到地方就遭賊，他還沒買到珊延的票呢！
    接下來可咋整啊？
    丹江的客車站，熙熙攘攘，熱鬧非很多小商販擠在道旁，向來往的旅人兜售商品，甚是熱
    林澤的旁邊就有個中年漢子在叫賣烤苞米和地瓜，香氣撲
    林澤睡了一天，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聞著香氣四溢的食物，更是把偷他的小賊全家都問候個
    他從編織袋裏拿出一個蘋果，發泄似的啃著，又往丹江火車站的方向走
    現在，他身上唯一的十塊錢藏在他腳下穿的膠鞋裏，這是他最後的倚靠
    他得用這個錢買去珊延的火車幸運的是，小偷手法雖然高明，卻沒法偷到他的腳底板上去；不幸的是，這十塊錢的大團結買完票可能剩不下多少錢
    接下來的一天一宿，他隻能靠僅剩的三個蘋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