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在臨近深夜的時間結束了。
    祖母綠謝絕了幾名魔事院員工送自己回研究院的請求，所以回程的路上，依然隻有翠雀和她同乘一輛車。
    而相比起來時沿途那派悠然溫馨的景象，夜晚的盧恩諾雷便顯得冷寂了許多。
    祖母綠依靠著座椅靠背，緊閉雙目，一言不發，似乎是想和來時一樣在路上小憩一番，隻是這樣維持了一段時間後，卻始終沒能入睡，故而有些無奈地睜開了眼。
    “今天睡太多了啊……”
    她有些苦惱地呻吟著。
    像個老人家一般扶著座椅扶手抬起上身，她的目光移向了坐在其對麵的翠雀。此時的翠雀則雙手交疊，頗為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麵無表情的同時目光微垂，哪怕祖母綠看向自己也毫無反應，顯然是在心中思考著什麽。
    “咋啦？真就那麽不高興嗎？”
    所以祖母綠索性開口喚道，主動挑起了話題：“看你從飯前開始就一直這麽一副有誰欠了你錢的樣子，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不。”
    翠雀聞言抬起頭，看了祖母綠一眼：“我隻是在思考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看了看馬車外的街景，意識到此處距離研究院還有一段路途，祖母綠便開口問道。
    “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還有她們無關。”翠雀搖了搖頭。
    這裏的“她們”自然指的是魔事院的成員們。
    “那你也可以說說看的。”
    祖母綠學著翠雀的動作，像個真正的淑女一樣端坐起來：“這可是我對於後生難得的關懷，給你一個借助我，借助研究院首席之智慧的機會，你難道不該好好利用嗎？”
    “我怕我消受不起。”翠雀沒好氣道。
    “我尋思咱們晚飯的菜單上沒有火藥。”
    祖母綠說了個冷笑話：“到底是什麽事讓你這麽不高興，是因為你還是不想當寶石權杖，覺得我們都在逼你？”
    翠雀瞪著她，而她也眯著眼看向翠雀，兩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
    “……並不是。”
    片刻後，或許是意識到自己不說點什麽祖母綠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翠雀歎了口氣：“我還沒那麽分不清輕重，對於現如今的我來說，繼續逃避並不能讓問題解決，所以我本就打算讚同你們的計劃。”
    “立功，抵罪，然後成為權杖？”祖母綠如此複述。
    “沒錯。”
    翠雀點了點頭：“但問題在於，這個立功的方法。”
    “你還是擔心自己的孩子？”祖母綠攤手：“是我們的計劃依然無法讓你安心嗎？”
    “這是其中一個理由。”
    翠雀點了點頭：“但關於這一點，我回去會和她們溝通，尊重她們自己的意誌。如果她們真的很希望早點通過考核，拿到認證牌的話，你們必須讓我參與安保方案的製定的執行。”
    “合理的要求。”祖母綠點頭。“所以這似乎並不值得你如此悶悶不樂。”
    “……或許吧。”
    翠雀頓了頓：“說實話，哪怕是這樣做，我依然覺得這種事情不夠正當，甚至於同樣參與其中，憑此牟利的自己也頗為醜惡……但是，我知道自己早就已經作出了選擇，也做好了準備，所以我沒有資格在這件事上指責你們。”
    “嗯哼，所以？”祖母綠不置可否：“真正讓你像這樣滿口火藥味的事情是什麽？”
    “是你在耍我，祖母綠。”
    翠雀麵無表情：“你明明早就知道爪痕有人潛入了盧恩諾雷，甚至也知道其中有些人和我有交情，甚至可能已經與我有所接觸，但你一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這是汙蔑，後生。”
    祖母綠微微鼓起麵頰：“有沒有可能我隻是顧及你的個人隱私，不想擅自討論你的社交圈子問題，再加上在場的人不一定全部知情，所以我有必要替你保密？”
    “所以你的確早就知道？”翠雀盯著她。
    “是啊，我早就知道。”祖母綠頗為光棍地點點頭：“畢竟鬱金香，或者說如今代號為‘金蛇’的爪痕魔法少女可是個大名人，哪怕她偽裝的再好，我們的線人也能夠通過多方印證推測出其身份，畢竟你知道的，她們在明，我們在暗。”
    “那她們見過我的事情呢？”翠雀繼續問。
    “這我怎麽可能曉得？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祖母綠攤手：“不過嘛，雖然沒有得到過確切的消息，但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如果我是爪痕的人，我肯定也會想要去拉攏你。雖然不知道她們為什麽知道你在盧恩諾雷，但隻要你們能見上麵，應該是會有一番交流的。”
    “你很清楚，她們中很多人都曾經是盧恩諾雷，是你腳下這座城市的軍人。”翠雀說道。
    “是呀。”祖母綠點頭。
    “但你現在，卻讚同了魔事院提出的計劃，以誘餌去將之招來，將其作為你們獲得利益的祭品。”翠雀步步緊逼。
    “這有什麽問題嗎？”祖母綠偏頭。
    “她們是這個國家的英雄。”翠雀看著她。
    “不，已經不是了，後生。”
    祖母綠輕聲開口：“她們和你不一樣，或許很多人現在依然覺得矢車菊是個英雄，但是她們……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事實，她們隻是國度的叛徒，隻是一群恐怖分子罷了。”
    “那為什麽她們會‘成為叛徒’？一群曾經為了這個國家的榮耀而戰鬥的人，為什麽如今會成為一群恐怖分子？”
    翠雀不依不饒：“這其中總不可能沒有任何理由，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沒有原因的愛恨，她們走到這一步，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不知道，後生。”
    她的問題已然直指核心，但祖母綠隻是看著她，目光沉靜：“我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我知道那麽一點點，但是就算把這一點說出來，你也不可能得到全部的真相，甚至還會懷疑我在騙你。所以，這是你該去了解的問題。”
    “或許你在這個過程中會得知某些巨大的醜聞，又或者隻是得到一些令人悲傷的瑣碎故事，但是，這些都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我是盧恩諾雷的主人，是這片土地上千千萬萬人民的守護者，於我而言，為自己的城市，為研究院獲得利益，才是我的職責，我的本分，我問心無愧。”
    “如果你對我的計劃有所異議，覺得這樣太過於不合理，你不相信自己舊時的同僚會背叛，甚至認為這背後仍然有需要挖掘的真相……”
    “那麽，去掌握一切你能掌握的力量，去了解一切你能了解的真相，然後告訴我我錯了，錯在哪裏，你想怎麽做。”
    說到這裏，祖母綠闔上雙眼：
    “往上攀爬吧，不管是寶石權杖的權利，還是作為魔法少女更高層次的力量……繼續往上，後生，隻有這樣，你才能阻止那些你認為是‘錯誤’的事。否則，你也不過是和她們一樣，被裹挾在潮流中的泥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