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呂芳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打算就此向嘉靖告辭離去之際，嘉靖那頗為平靜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
    “對了，呂芳，朕這裏有一封信，你替朕送到海瑞的手中！”
    “遵命，陛下！”
    呂芳聞言，旋即份外恭敬地將信封從嘉靖的手中接過，恭敬應聲道。
    緊接著，嘉靖似乎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又緊跟著叮囑了一句。
    “對了，這封信走錦衣衛那邊的路子，務必盡快送到海瑞的手中，明白了嗎？”
    眼見嘉靖對這封信如此重視，呂芳不敢有絲毫怠慢，在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以後，沉聲應道。
    “還請陛下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嘉靖在得到呂芳的保證後，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應聲道。
    “嗯。”
    在這之後，隻見呂芳邁著急促的步伐，邁步離開了乾清宮。
    ……
    當天，在天色即將徹底黯淡下來之際，內閣的三人，總算是將今天所需要處理的事務，盡皆處理完畢。
    在這之後，隻見嚴世蕃拖著疲憊的身軀，乘坐轎子，徑直返回了嚴府。
    嚴世蕃剛一下轎子，便看見嚴嵩優哉遊哉地躺在院子裏躺椅上，在躺椅旁邊，還有一張小桌子，桌上有著各式各樣的糕點，以及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旋即，隻見嚴嵩從躺椅之上緩緩起身，在隨意活動了一下四肢後，方才將目光轉向嚴世蕃，出言詢問道。
    “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內閣那邊的事情很多嗎？”
    嚴世蕃聞言，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旋即回答了嚴嵩的這個問題。
    “回父親的話，今天內閣那邊的事務的確很多，導致孩兒忙到現在才回來！”
    嚴嵩聽聞此話，臉上的表情並未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盤子裏的那些精致糕點，吩咐道。
    “嚐一嚐吧，這是廚房那邊剛送來的糕點，說到底這家裏的，無論再好，也比不上宮裏的啊！”
    嚴世蕃在聽完嚴嵩的感慨後，旋即上前，拿起一塊糕點，放入了嘴中。
    待嚴世蕃品味完糕點的滋味以後，隻見其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旋即一飲而盡。
    在這之後，嚴嵩那頗為平淡的聲音方才在嚴世蕃的耳旁響起：“對了，今天你們三個在內閣當值的時候，有沒有遇上什麽事情？”
    嚴嵩的話音剛落，嚴世蕃便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應。
    “父親，實不相瞞，今天我們三個在內閣當值的時候，趙貞吉親自來了一趟內閣！”
    嚴嵩聞言，臉上頓時流露出狐疑之色，將目光從嚴世蕃的身上掃視而過，又緊跟著詢問道。
    “趙貞吉，他來內閣幹什麽，難不成又有人遭到彈劾了？”
    迎著嚴嵩臉上那分外疑惑的表情，隻見嚴世蕃點了點頭，旋即開口道。
    “嗯，父親，您猜的沒錯，實不相瞞，趙貞吉今天之所以過來內閣，是因為朝中有人，上疏彈劾海瑞！”
    嚴嵩在聽完嚴世蕃的敘述後，臉上頓時浮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旋即開口道。
    “哼，我就知道，他趙貞吉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隻要不關乎到他切實的利益，他才懶得動呢！”
    在說完這句話後，隻見嚴嵩將目光轉向嚴世蕃，又繼續追問道。
    “對了，那些上疏彈劾海瑞的官員，底細查清楚了沒有？”
    嚴世蕃聞言，在思襯片刻後，旋即給出了答案：“父親，孩兒覺得，那些上疏彈劾的官員，多半是聽從了衍聖公那邊的命令！”
    “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那幾個家族在朝中的勢力，早就盤根錯節，實力不容小覷！”
    “畢竟再怎麽說，他們也是有著“四聖三賢”名頭的名門望族，朝中有的是人，想要上趕著去巴結他們！”
    嚴嵩在聽完嚴世蕃的這番分析後，點了點頭，旋即對嚴世蕃表達了讚許。
    “嗯，嚴世蕃，你說的有道理！”
    嚴嵩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當即話鋒一轉，冷笑一聲，旋即自顧自地開口道。
    “倘若放在以往的話，他們耍的這些伎倆，倒還很容易獲得成功，畢竟沒有多少官員願意得罪他們，這件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也算過去了！”
    “可好巧不巧，他們偏偏遇上了海瑞這個人，海瑞這個人的眼裏可容不得半點沙子，他是真的會一查到底的，更何況，他這次趕赴山東，還奉了陛下的旨意！”
    “哼，就憑他們，也妄圖跟陛下抗衡，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嚴嵩在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滿是鄙夷之色，語氣當中，充斥著對這幾個家族的嘲諷。
    一旁的嚴世蕃在聽完嚴嵩的這番分析後，也是恍然大悟，旋即鼓起勇氣，向嚴嵩確認道。
    “父親的意思是，陛下那邊很快就會對那幾大家族出手？”
    嚴嵩聽聞嚴世蕃此話，臉上頓時浮現出異常堅定的神色，沉聲應道。
    “嗯，沒錯，陛下一定會對這幾大家族出手！”
    嚴嵩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停頓了片刻，將目光從嚴世蕃的身上收回，幽幽道。
    “並且，這幾大家族的下場，相較於當初那些，當初參與沿海走私的家族，好不了多少！”
    嚴世蕃聽聞此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一股無比心悸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浮現，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因為當初那些沿海走私家族的下場，便是陛下親自下令，由胡宗憲調集精銳士卒，將他們盡數抄家滅族，殺得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難不成，當初的慘狀，又要重新上演一遍嗎？”
    嚴世蕃如此想著，徑直對上了嚴嵩的目光。
    但很快，他便從嚴嵩的目光中，讀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是真的，陛下真的會這麽做！”
    在從嚴嵩那裏得到確切的答案以後，嚴世蕃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畢竟，再怎麽樣，那也是有著“四聖三賢”名頭的家族啊！”
    正當嚴世蕃還在腦海中，就這個想法而天人交戰之際，嚴嵩那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
    “嚴世蕃，你給我好好記住，在我大明朝永遠隻有陛下一個太陽！”
    “絕對不能夠忤逆陛下的意願，如果有一天，陛下發現我們不好用了，那麽我們嚴家，最終也會落得個跟他們一樣的下場！”
    嚴嵩說完，又斬釘截鐵地補充了一句。
    “不，不對，我們的下場，要遠比他們慘得多！”
    嚴世蕃在聽完嚴嵩的這番提醒之後，默然許久，旋即沉聲應道：“是，父親，孩兒知道了！”
    嚴嵩眼見嚴世蕃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旋即，無聲自語道。
    “畢竟，這一幕我曾經在夢中夢到過，我嚴家被抄家，你被拉去菜市口砍了頭，而我嚴嵩，則乞食於墓穴，最終貧病交加而死！”
    在這之後，嚴世蕃那惴惴不安的聲音，又緊跟著在嚴嵩的耳旁響起。
    “對了父親，那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嚴嵩聽聞此話，轉過身來，瞥了嚴世蕃一眼，在思襯片刻後，旋即出言吩咐道。
    “很簡單，咱們目前隻需要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好就行了，至於別的事情，一概不用參與，明白嗎？”
    嚴世蕃聞言，臉上浮現出心悅誠服的表情，低下頭，恭敬應聲道。
    “是，父親，孩兒知道了！”
    嚴嵩聞言，將目光從嚴世蕃的身上收回，轉而開口道。
    “行了，今天你累了一天了，還是趕緊回房休息吧！”
    “是，父親！”
    嚴世蕃在應聲後，沒做絲毫停留，旋即轉身離去。
    ……
    與此同時，山東，濟南府，府衙內。
    自從海瑞先前在嘉祥縣，將抓獲的曾氏族人盡數審訊完畢後，便馬不停蹄地按照從他們口中得到的訊息，順藤摸瓜，搗毀了不少白蓮教的據點，並順勢抓獲了不少的白蓮教高層。
    旋即，又從這些白蓮教高層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的秘辛。
    此刻，海瑞、山東巡撫曹豐、都指揮使張遠、以及錦衣衛百戶關銳共聚一堂，商議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大廳內，海瑞在環視一圈後，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老實說，在這之前，本官都沒有預想過，事情竟然會是這般嚴重！”
    坐於上首的山東巡撫曹豐聞言，不由得將頭低下，臉上滿是羞愧之色。
    就在不久前，海瑞將那些白蓮教高層的口供以及相關的證據，盡數提交到了山東巡撫曹豐的手中。
    而曹豐在看完這些證據以後，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想也得到了證實：“當地的白蓮教肆虐，究其根本，則是因為這些世家大族、富戶豪紳們的默許！”
    畢竟，髒活累活，都讓白蓮教一手包攬了，他們隻需要安心等待分潤好處即可。
    等那些百姓被白蓮教誆騙入教以後，就想盡辦法，讓他們變賣所有的財產，全身心地投入到白蓮教之中。
    在將他們身上最後一滴油水都榨幹淨以後，順勢將他們一腳踢開，再去其他地方尋覓新的受害者。
    甚至還有的家族，對於那些被榨幹油水的百姓也不放過，能夠種田的就收為佃戶，隻需要給口吃的，餓不死就成，身體健壯的，就收為護院家丁，世世代代給家族當狗。
    實在不濟，就將人賣至礦上，最後再撈上一筆！
    在這之前，曹豐雖然有所察覺，但對於這種事，他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要不鬧得太過分就行了！
    在他看來，隻要在自己的任期內，這些世家大族能夠配合他，不要給他生出太大事端，讓他能夠安安穩穩地度過任期就行。
    等到時候調回京城，這裏的一切就都與自己無關了！
    但事情的發展遠遠出乎了曹豐的預料，他原本以為，那些世家大族，隻不過是想要趁此機會，多兼並一些土地而已。
    但當他從海瑞所提交的那些證據中，了解到有一部分的世家大族，已經開始聘任退役校官，偷偷訓練家丁，甚至於家中還藏有武器以後，他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雖然從短期來看，這些行為倒也還沒什麽，勉強可以用為了預防盜匪，看家護院作為理由辯解。
    但眼下可是非常時期，先是“四聖三賢”之一的曾家，被查出與白蓮教有所關聯，再者，由朝廷派下來查案的左副都禦史海瑞，已經將相關的證據，提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些世家大族們被查出來，有著私藏兵器，以及訓練家丁的種種行徑，試問，你們想幹什麽，難不成想造反嗎？
    曹豐心裏十分清楚，這次朝廷派下來查案的海瑞，雖無欽差之名，卻有欽差之實！
    別的不說，單就陛下能夠派遣錦衣衛，前來協助海瑞查案就能夠看出，陛下對此事有多麽的重視！
    此刻，曹豐的臉色異常陰沉，暗自道。
    “這群該死的家夥，兼並土地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私藏兵器，訓練家丁，這是你們能幹的事嗎？”
    “要是這件事情捅上去，我曹某別說保住頭上這頂烏紗帽了，到時候不被陛下問罪，都算是好下場了！”
    “既然如此，那麽就怪不得我了！”
    曹豐如此想著，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神色。
    旋即，隻見其回過神來，將目光轉向一旁的海瑞，恭敬詢問道。
    “大人，既然如此，咱們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置他們？”
    海瑞聽聞曹豐此言，沉吟片刻後，方才給出了回應。
    “根據那些被抓獲的白蓮教高層的口供得知，除了曾家以外，“四聖三賢”中的其他家族，也多有涉及！”
    海瑞在說到這裏的時候，不由得冷笑一聲，自顧自地開口道：“哼，孟家、曾家、顏家、卜家、閔家、冉家，你們這群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毒瘤，一個也跑不掉！”
    就在這時，曹豐那略顯為難的聲音又再次響起：“大人，那衍聖公那邊怎麽說？”
    海瑞聞言，瞥了曹豐一眼，冷冷道。
    “在這之前，本官就給陛下寫了一封信，將這裏的情況悉數告知，想必很快就會得到答複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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