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縫隙之間，老者第一次露出了堪稱失態的表
    蒼白雜亂的頭發下，他的臉上所有肌肉都仿佛在蠕動，細小的勁力將每一寸皮膚都繃緊，緊貼著精悍的肌肉紋理，令麵孔顯得尤其猙獰可
    陳曠心下一驚，這才發現，老人那看似佝僂瘦小的身形遮掩下，破爛囚服中裸露出的軀幹同樣異常地瘦削堅實，一絲絲肌肉像是鐵繩一般緊緊地擰結起
    這是一個當世大宗師，錘煉到極致的肉身，哪怕千瘡百孔，也蘊含著拔山分海的蓋世偉
    霍衡玄的表情太肅殺，太恐怖，光是這麽坐在那裏，就能令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六神無主，心生懼
    如果不是“心血來潮”沒有預警，陳曠肯定會以為霍衡玄要殺了他！
    陳曠磨了磨後槽牙，有些不自在地道：
    “正是破了她的道心又如何？”
    霍衡玄盯著他，沉著臉厲聲道：
    “你可知道沈星燭對玄神道門來說是什麽？”
    “是什麽？”
    實際上，別說沈星燭了，就連玄神道門，陳曠也隻模糊知道是個極大的宗門……
    在沈星燭自報家門之前，他連對方是誰都不知
    但憑借著心血來潮提醒，加上洞若觀火加持下，他對於對方任何反應都能完全掌控，這才得以成
    可以說，他確實是賭了把大
    “道標！”
    霍衡玄深深吸了口氣，因情緒波動而難以壓抑自身氣機外溢：
    “其為道岸之崇標，應使日月皆無”
    他麵無表情地說道：“這是那位自由山的夫子，給沈星燭的評語，被那收錄當世天驕的滄浪評所記”
    陳曠汗顏：“額……你說這些，我聽不懂”
    夫子，滄浪評……這些東西，都不是原身這個凡人能接觸到的信
    “……”
    霍衡玄沉默
    他倒是忘了，麵前這人不久前才開第六竅，與凡人相差無
    他娘的，更離譜
    這麽一個愣頭青，居然破了沈星燭的道心，說出去連瘋子都覺得異想天開！
    但正是因為如此，霍衡玄才沒有懷疑此事的真實
    因為但凡是個神誌正常的人，都不會想出這麽個一眼假的笑話去愚弄別人……
    罷了，事已至
    老人歎了口氣，平穩了一下情緒：
    “你隻需要知道，她是整個玄神道門的希望……可曾聽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陳曠點了點頭，心裏若有所
    “道岸之崇標，可參寥，可點化，可渡他人出苦”
    霍衡玄點到為止，並沒有再說更多：
    “你毀了她的道心，等於斷了玄神道門的未來，一旦為人所知，你便是浮黎四萬道門弟子必殺之敵，上天無路，下地無”
    他本以為如此說，陳曠應當能意識到此事的嚴重
    但沒想到陳曠先是一愣，隨後卻聳了聳肩，淡淡地道：
    “那也是未來的事情，方才我若是坐以待斃，任由她揭發我，我明日就要步上梁帝後”
    “憑什麽她強我弱，我就必須任人魚肉，一點都不能反抗？”
    “若是如此，豈非天下修行者，隻要站在那裏比比修為，比比誰背後站的人多，就能讓別人立地自裁？”
    他學著霍衡玄的語氣，搖頭晃腦地道：
    “死則死矣，不可失了膽”
    青年姿態悠然，眸中神光湛湛，油然而生出鞘寶劍般的銳利之
    霍衡玄麵皮抽了抽，無語至極，罵道：“你這叫膽氣？你是在找死！”
    “等那浮黎來人，你就知道什麽叫後悔”
    “那就讓他們來好了，我又不是不能”
    陳曠嘀咕著，頓了頓，忽然笑眯眯地道：
    “老東西，你這麽著急，該不會是怕我死了吧？”
    霍衡玄僵了僵，麵無表情地哼道：
    “我時日無多，怕你斷了我的傳”
    陳曠卻笑道：“放心，你教我一劍一法，就是你不認，我也當你是我半個師”
    “我好歹也是個奇才，未必不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
    他低聲喃喃道：“況且這道標，也不見得有多光蓋日月，不可追”
    這女人，黑著
    ……
    沈星燭站在角樓高處，衛蘇在下頭仰頭看她，不由得感
    這位玄神道門的道子風姿出塵，果真是世外仙姝，縱有漫天星鬥，也不及她翩然衣
    難怪除那滄浪評之外，收錄天下美人的胭脂評上亦有沈星燭大
    雖然至今為止，都沒有人見過沈星燭的真麵
    但僅憑通身氣質和一雙眼睛，她便已排在了第
    李紅綾無故外出時，衛蘇便已知沈星燭去過天
    他灑開手中白扇，朗聲問道：
    “沈道友，可見過那樂師了？”
    沈星燭望著天上星辰，黑衣被風拂動，颯颯作
    她淡淡道：“見過”
    衛蘇抱拳，故作擔憂地道：“道友以為如何？”
    “我這兩天又打聽了一番，聽一名叫青厝的黑甲衛說，那樂師雙腿被李紅綾踩斷，想必痛不欲”
    “這李紅綾，竟敢在玄神道門道子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事，實在是……”
    “我未在那樂師身上看見其他傷”
    沈星燭忽然回過頭，眸光無比冰冷，俯視著下方的衛
    “李紅綾既已動了私刑，怎麽隻動了一次？”
    衛蘇一開始還能保持一個相對瀟灑的姿態，但幾息之後，便忍不住收起扇子，滿頭冷汗
    “許是……許是心”
    沈星燭腳踏虛空，背負雙手，緩步走下：“既然心虛氣短，為何不滅口？”
    衛蘇不由得一步步後退，捏著扇柄的手骨節凸起，青筋綻開：
    “滅口之事，難以悄無聲息……”
    沈星燭幽幽道：“原來你也知道風過留聲，雁過留”
    她話音未落，衛蘇便一下子感到整個脊背的汗毛都炸開了一般！
    他“刷”地展開扇子，其上剛剛浮現出墨痕，長劍劍鋒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
    衛蘇絕望地停下了動作，僵在了原
    這巨大的，恐怖的差距令人膽寒，他竟然連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僅僅是意識到這一點後，衛蘇便放棄了掙
    他求饒道：“這是我三劫宗與大周的共謀之事，事關一宗命運，百萬凡人，還請道友手下留情！”
    衛蘇這般卑微姿態，倒讓沈星燭下意識想起了陳
    明明隻有六竅修為，如螻蟻一樣的家夥，卻有著天大的膽子，同樣麵對無能為力的絕
    見到日月之高，這人卻妄圖攫日摘
    更荒謬的是，他還成功了……
    她有些煩躁地眯起眼睛：
    “衛蘇，我記得，你會偷天換日之”
    衛蘇麵如死灰，心知已經再無遮掩可能：“”
    “叾卟叿，這是什麽？”
    沈星燭幽幽問
    當時，陳曠以為自己無計可施，曾以這三個字問
    這三個字，根本是莫名其她自然是不明所以，以為是嚇破了膽子，在胡言亂
    但現在，她已經知道，這樂師心機之深，絕無可能無的放
    這三個字，對他來說，絕對無比重要！
    是足以讓他自信到可以憑借著三個字翻盤的東西！
    沈星燭看向了麵露猶豫之色的衛蘇，耐心等待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