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冬，地上積了一層雪，院中有一棵梅樹，樹上的梅花不似胭脂水粉，而似殘雪照
    “若辰，這是為何？”清寒指著那一樹梅
    若辰微微一笑，“大千世界，無奇不等你遊曆多了，便不會覺得驚”
    清寒喜怒不形於色，“你的意思是，我孤陋寡聞、見識短淺？”
    若辰搖搖頭，“我的意思是，別老是待在山上，仙山的風景雖是人間一絕，但一絕之下尚有無盡春”
    清寒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黯然，“淩雪峰上有的隻是呼嘯的寒風和漫天的飛雪，你所謂的春光，不見得”
    若辰淺笑輒止，“寒風終有消停之日，冰雪終有融化之時，萬物複蘇，生機盎然，此自然之道”
    清寒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風雪也好，春光也罷，不過是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風於我而言，有他在便是春光，無他在便是風我看過風雪，見過春光，回望此生，無愧於心，不知他是否也如我這般，心安理得？”
    若辰毛骨悚然，心中一怔，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三個字：“或許吧！”
    當是時也，屋中傳來一個聲音：“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江南無別信，聊贈一枝”
    若辰拱手行禮，“前輩，許久不見！”
    “今早仙鶴叫個不停，老夫還納悶，這是怎麽回事？原是有貴客到訪！”他輕撫胡須，從草屋裏走了出
    若辰賠笑道：“前輩客氣了，我等此來，略顯倉促，事先未與前輩打聲招呼，此乃晚輩之過，還望前輩見”
    “無妨，老夫這破草廬平日裏鮮有客到訪，難得你小子還記得老夫，專程來一趟已是不”
    他輕撫胡須，細細打量一旁的清寒，“你小子眼光不錯嘛！許久不見，便有姑娘陪在身邊，豔福不淺！”
    若辰頓感不妙，擋在清寒身前，搶在她發火前解釋：“前輩，您誤會了！我和這位姑娘不是您想的那種關係，我們是半道上結識的，見彼此有緣，結伴而”
    清寒揪住若辰的腰，使勁擰了一若辰強忍疼痛，麵不改色，低語：“清寒，你別鬧！”
    他見二人如此親密，笑而不清寒見此，憋著一肚子火她可不會在乎尊老之道，若非若辰攔在身前，她早把那老家夥的嘴縫上
    “這老家夥到底是你什麽人？你居然幫他不幫我！”清寒氣憤
    若辰安撫道：“淡定！人家隻是開個玩笑，你至於這般計較嗎？”
    “行！”清寒服氣道：“你既然幫他，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
    “清寒，你想幹嘛？”若辰心中一慌，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
    清寒把若辰推開，欠身行禮，“前輩，您好！我姓顧，名清寒，是若辰的未婚”
    若辰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一連咳嗽幾聲，“這你也敢胡扯！”
    他看了看清寒，又望了望若辰，若有所思，隨後笑道：“我就說他身邊怎麽多了個姑娘？原來是他的未婚你這小子扭扭捏捏，還不敢承認，你看人家姑娘比你耿直得多！”
    若辰被逼無奈，隻得順著清寒的話說下去，“我這不是怕您不信嘛！您看人家姑娘長得多麽好看，我就一個窮小子，人家也看不上”
    他一撫胡須，癡笑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自知之明！說吧，你來此為何？”
    若辰拱手行禮，“不為別的，但求一枝寒”
    他已經想到了，“來老夫這兒的，都是為了求一枝寒老夫不解，世上寒梅眾多，為何偏偏到老夫這兒？”
    “或許是前輩這兒的寒梅與眾不同，天下獨”
    他搖了搖頭，笑道：“巧舌如簧，能說會我看這位姑娘便是為你這張嘴所蒙蔽，不然誰會看上你這個窮小子？”
    若辰隱隱感受到清寒的怒火，“前輩，咱能不說這件事嗎？”
    “罷了，不跟你說笑了！”他話鋒一轉，“你要寒梅不是不行，但老夫有一個條”
    眼看有戲，若辰頓時來了興趣，“什麽條件，前輩隻管提！”
    “老夫近日閑趣，寫了一首詞，思來想去，隻有上闕，這下闕便由你來對，可否？”
    若辰愣了一下，眼下別無他法，若不答應，恐怕隻得空手而歸，“那好吧！便由前輩出上”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那你可聽好了！冰清霜潔，昨夜梅花甚處玉龍三弄，聲搖動，枝頭月？”
    若辰摩挲下巴，若有所清寒並不打算思索，反正有他在，一首詞罷，對他而言，小事一
    若辰思慮良久，忽然開口：“夢絕金獸，曉寒蘭燼要卷珠簾清賞，且莫掃，階前雪！”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讚歎道：“不愧是才子，對得不錯！”
    “前輩過獎了！”若辰謙虛
    “老夫向來不喜誇人，一旦開口，便是由衷之”
    “前輩金言，晚輩萬不敢當！前輩才華橫溢，晚輩遠不能倘若前輩願意，如今官居幾品，尚不可”
    他一撫胡須，笑道：“說那些有何用？老夫早已退出官場，隱居山林，世上那些雜事皆與老夫無關，老夫也無閑趣去沾染俗老夫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這山、這水、這梅、這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
    若辰拱手行禮，“前輩之言，自當銘記於”
    他搖了搖頭，對於這些客套話，他不知聽過多少遍
    “你我一場緣分，老夫本不必多言，但還是想奉勸你一句，莫伸手，伸手必被”
    若辰愣了愣，“晚輩記住了！”
    “但願如此！”他長歎一氣，“你們大老遠來我這兒，隻為一枝梅花，委實辛苦你們老夫送你們一幅字畫吧！這幅字畫是老夫閑趣時，即興而作，沒有什麽價值，權當一份情”言罷，他便招呼童子去取字
    “這怎麽好意思？”
    “無妨，一幅字畫而已，老夫這兒多的爾後你們要去哪兒？”
    “不瞞前輩，我們來此取梅，是為了一位朋”若辰將檀沁的事說與他
    “原來如此，難得你們有這”
    說話間，童子已經把畫取來，還有一枝殘雪照水
    “東西已經給你們了，想必你們那位朋友還在等你們，老夫便不留你們了，此去珍重！”
    清寒和若辰拜別這位前輩，便往汴京的方向趕
    若辰按照約定，來到了汴河畔，在這兒果然見到了檀
    “阿沁！你怎麽比我還先到？雲符拿到了？”看見檀沁臉色蒼白，若辰驚呼：“你怎麽受傷了？”
    檀沁搖頭，“一點小傷，不妨事！你猜我打聽到什麽？聽雨閣是玉闕山莊的家業，聽雨閣閣主正是折玉公子！”
    若辰一臉吃驚，“折玉公子？就是咱們在滄州見過的那位？”
    “是啊！”檀沁啞然失笑，“早知如此，那時就不該那麽威風地找他麻煩，這會又要低聲下氣地去求”
    “他不是長風大俠的朋友嗎？這個忙他會幫吧？”若辰沒有底
    檀沁摩挲，“我聽長風哥哥說，他們倒更像是亦敵亦友的關係，不管怎麽樣，先進去再說，一會兒你跟著我就好，切口我都打聽好了，你隻管送上花便”
    若辰拿出在孤山取得的梅花，“隻要一枝梅花就行了？未免也太俗套了”
    檀沁一副有把握的樣子，“沒事，有了這枝梅花，便有了敲門”
    回過頭來，她忽然想起，和若辰一起的清寒不見了蹤影，“清寒呢？”
    “她一進城便說有事，等我們忙完了再去找她！”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趕快過去吧！”
    若辰跟著檀沁，走到一家賭坊門前，和門童對
    門童賠笑道：“兩位客官看著麵生，是頭一回來咱們賭坊吧，上裏頭賭一局？”
    檀沁作揖，“手中無銀，來借燈”
    門童正色，拱手，“燈中無油，長夜難”
    檀沁奉上雲符和殘雪照水，“有花有玉，敬神禮”
    “原來是兩位朋友，咱們聽雨閣的規矩都知道吧？”門童
    檀沁回道：“門兒清，不必盤”
    門童點頭，“進了聽雨閣，就各憑本事兩位，請！”
    檀沁和若辰對視了一眼，徑直走進了賭
    走進賭坊，若辰四處打量，“這裏看上去，和怡紅樓也沒什麽兩”
    “你還去過怡紅樓？”檀沁震驚
    若辰慌忙解釋：“陪朋友一起去的，我就是個看客，不是你想的那”
    “諒你也不敢，畢竟有清寒在，你還是收斂點！”檀沁好言相
    若辰一頭霧水，“這事為何要扯上她？我和她隻是半道上結識的，非親非”
    檀沁不懷好意地打量若辰，狡黠一笑，“若辰，你要記住，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說謊我看過清寒對你的眼神，絕對不是朋友那麽簡她喜歡你，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若辰輕咳一聲，“此事以後再說，咱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見他逃避，檀沁也不再追問，畢竟把他逼急了也不太好，“聽雨閣的人都是厲害角色，咱們還是小心點為那些伶人和小館應該知道內情，咱們分頭行動，想辦法套套他們的話，打聽出折玉公子在哪”
    若辰撓頭，“這該怎麽打聽？他們會說嗎？”
    檀沁歪頭看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連哄姑娘開心都不會嗎？別害羞，拿出本事來！”
    若辰還是撓頭，“哄姑娘開心？要怎麽做？”
    “你怎麽哄清寒的，便哄別人唄！不跟你說了，我先去了！”檀沁一溜煙，便沒影
    “哄清寒，你說得容易，她可不是那麽好哄的！”若辰苦笑搖
    這時那邊走過來一個姑娘，上前搭訕，打探消
    “這位姑娘似曾相識啊！”
    “是嗎，我不太記得”姑娘搖搖
    “看你衣裳單薄，是不是很冷啊？”
    “是啊，真想有個溫暖的懷抱呢！隻可惜公子已有妻室，妾身不敢逾”
    若辰當場愣了下，“我何來的妻室？”
    “公子，閣主讓我轉告你一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當是時也，檀沁在那邊喊道：“喂，快過來！”
    若辰還沒弄清這是怎麽回事，隻好失
    姑娘遮笑道：“公子先去忙吧！切記不要忘了閣主的”她欠身行禮，自覺離開
    這時檀沁走了過來，調侃道：“看你如魚得水的，很懂女人心嘛！”
    “我……”若辰一時間接不上
    “不取笑你了！”檀沁正色，“我看到折玉公子的那幾個跟班了，他們進了樓上那間屋子，我猜折玉公子就在那兒，跟我來！”
    若辰跟著檀沁，走到樓梯口，便被人攔
    聽雨閣的打手嗬斥：“什麽人？”
    “我是今天的贏家，來見閣”
    打手皺眉，“賭局還沒開，哪來的贏家，我看你是來鬧事的！”
    他正要出手，隻聽樓上傳來一個聲音：“樓下可是滄州那個小丫頭？讓她進來吧！”
    檀沁朝著打手冷哼一聲，揚眉吐氣，徑直上樓，進入廂
    “你還在找他？真是鍥而不舍！”折玉公子饒有趣味，“若讓你知道了這三年是一場空，你該如何自處？”
    檀沁蹙眉，“你什麽意思？”
    “小丫頭，你被騙了！這幾年，越長風從未去過嶺南，沒去過武夷，就連前幾天杭州之事都是騙你的，他引你在江湖上奔走，隻是拿你消遣，他在耍你！”折玉公子直言
    檀沁不肯接受，“不，這不可能！你怎會知道杭州之事？”她開始不安，自我辯解，“那些信分明是他寫的，那些事也隻有他知道，怎會有假？這些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滄州回來後，我便派人去探他的消息了，他借口去嶺南試劍，其實是去關中殺天都四”
    “關中？那不是……”檀沁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蒼白，“長風哥哥，原來你……”
    若辰擔憂，“阿沁，你怎麽了？”
    這時玉闕山莊的打手走了進來，附耳將消息告訴了折玉公子，“公子，我們查到……”
    折玉公子揚眉，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關中檀家人！”
    檀沁強忍淚水，握緊拳頭，“害我家人的原來是天都四怪！為什麽？我們檀家與他們並無恩怨！”
    “阿沁，你是說……”若辰一臉吃驚，“他是去為你複仇了？所以才瞞著你？”
    “匹夫無罪，懷璧其當年你檀家憑著一手雕金技藝，富甲關中，招致殺身之禍，有何奇怪？越長風這些年清理的可不止他們四”
    檀沁咬牙，“天都四怪絕對奈何不了長風哥哥，究竟發生了何事？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折玉公子淡淡道：“越長風待你不薄，我既然與他相識一場，他不希望你知道的事，我也不該告訴”
    檀沁奉上紋銀，“我知道你的規矩，這有九萬紋銀，我和你賭！”
    折玉公子揚眉，“這點錢還不夠上我的賭桌，你回去吧！你不是那個人的對手，我是為了你”
    “不！”檀沁兩眼通紅，“我說過，沒有什麽能阻止我找到他！”
    折玉公子皺眉，“小丫頭，我本想保護你，你怎麽一點也不識好？兩年前，越長風料理了天都四怪後，去見了陰山劍尹嘯天，爾後負傷離開，生死不依我看，尹嘯天還不足以傷他那麽這事我會繼續查，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檀沁悄然落下淚來，“長風哥哥……對不起，阿沁現在才明”她忍住淚水，眼神堅定，抬頭問：“尹嘯天，他在哪兒？”
    折玉公子不可思議，“你還是要去？罷了，我聽說這幾日他在風陵渡遊蕩，如果你執意要去，多叫上幾個朋友吧！憑你們兩個，是打不過他”他長歎一氣，“賠本的生意我剛才已經做了一樁了，這個忙，恕我不能幫”
    “若辰，我們走！”檀沁向折玉公子抱拳，“告辭！”
    “要看你這丫頭去送死，我竟然有點舍不”折玉公子悠悠歎氣，“希望越長風還活著，不然負了你這份情”
    檀沁和若辰離開了聽雨
    折玉公子起身，向帷幕後行了個禮，“閣主，你這個朋友脾氣真強！”
    “她便是如此，隻要下定決心，千難萬險也攔不住”這個聲音很熟
    “這點倒與閣主相似，想來閣主便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決定幫她的吧！”
    她搖了搖頭，自愧道：“為了心中所愛，甘願摒棄一切，這點我不如”
    “屬下自以為不然！閣主所付出的，並不輸於這位姑娘，甚至有過之而無不”
    她揚起蛾眉，“何以見得？”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愛人就在身前，卻不敢相”
    “你瞧出來了？”
    “自第一麵起，屬下便瞧出來雖然看上去不靠譜，但他確實是個值得托付的”
    她眉頭微皺，“你為何這麽肯定？”
    折玉公子在桌上放下一張紙，“閣主的眼光不會有錯，屬下拭目以”他拱手行禮，自覺退
    她掀開帷幕，露出一張驚世容顏，此人赫然便是清
    那張紙上，隻有短短的一行字：我們在風陵渡等你，速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