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緊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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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手一早從朱家鎮出發,快馬加鞭趕到知府衙門。昨天剛經曆一場大戰,今日又刻不容緩的奔赴太原。
    他來河東路僅為調查同門師兄沈虎禪的案子,未料到會卷入一樁樁撲朔迷離,殺機四伏的事件中。
    喬家莊,風雲鏢局,朱家鎮像一條可怕的鎖鏈,牢牢的將許多人緊緊扼住,使他們難以掙脫束縛,無法逃脫死亡,任由鐵鏈一端的操縱者擺布。
    那個“佛爺”。
    推動所有事的黑手,不是大自在天,不是龍逸塵,不是唐老太太,更不是劉傳鳳,金兀術,唐能,宇文長空這批人。
    而是“佛爺”。
    另外從王小石那裏獲悉的情況,六年前的“談亭會”案,導致武林四大家元氣大傷,精英盡失的背後元凶。
    還是“佛爺”。
    而讓四大名捕至今耿耿於懷的“大老虎”吳鐵翼,都與這位神秘的“佛爺”有緊密的聯係。
    無論此人是哪路神聖,何方妖魔,鐵手都要將其揪出來。
    不過,他眼下有更要緊的事。
    那就是太原,另一場更大的危機。
    劉溪洞見到鐵手時,心情可謂十分沮喪。仿佛桌上那尊晶瑩剔透的玉佛,轉眼間變成一座掉了色彩的泥菩薩,價值低落穀底。
    鐵手則不然。
    他很識禮數,很懂禮貌,甚至善於打官腔,假客氣,裝蒜賣愣,虛與委蛇。
    連刑部老總朱月明都笑眯眯的“誇講”過鐵手,笑嘻嘻的“讚美”過鐵手,笑盈盈的“褒許”過鐵手,笑嗬嗬的“稱道”過鐵手。
    鐵手自然不希望朱胖子對自己這般“恭維”,“重視”,“體恤”,“厚愛”。
    ——那不是好事!
    因為刑部內被朱月明“誇獎”,“讚美”,“褒許”,“稱道”過的捕快不多,但下場皆是“暴斃”,“猝死”,“失蹤”,“殉職”。
    這些捕快莫名其妙的不見了,猶如人間蒸發,銷聲匿跡。
    也許要幾名捕快消失的另有其人,或許他們辦案的過程中觸及了某些人,某些勢力的隱私,利益,聲譽,仕途。
    所以有人就找上“笑麵邢總”,請他出麵保全周護,解決麻煩。
    解決的手段可以是勸說,拉攏,敲打,命令,調職,發配,關押,治罪,以及清除。
    這類事朱月明肯定幹過,甚至沒少幹,否則他刑部老總的地位怎會穩如泰山,任憑他人潮起潮落,自身依舊巋然不墜。
    鐵手能安然無恙,有三種可能
    第一朱月明是真的誇獎,讚美,褒許,稱道,僅是欣賞鐵手,別無他意。
    第二朱月明有不好的想法,但礙於神侯府的勢力,忌憚諸葛先生而打消念頭。
    第三朱月明動了心思,暗地裏付諸過行動,卻被鐵手化解,無果而終。
    無論是哪種,朱月明每次碰到鐵手還是笑容可掬,笑態可親,笑意可近,笑臉可愛。
    四大名捕隸屬神侯府,但仍是六扇門的捕快。日常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提刑衙門行走,會遇上許多朱月明這樣的老總,上司,大人,長官。
    與他們打交道,要說場麵話,官麵話,客套話,應酬話,甚至偶爾要會點奉承話,逢迎話,捧場話。
    這類事基本都是鐵手來做。
    因為他最“老實”,最合適。
    老實是指鐵手老成持重,穩健沉著。
    合適是指無情,追命,冷血都不太合適,或者就不合適。
    冷血性子很直,猶如他的劍,鋒芒直逼,隻進不退,不走中間路線。
    他不喜歡這套。
    追命長年在外辦案,隨性不羈,不修邊幅,喜歡結交江湖朋友,而不像捕快。
    他沒空搞這套。
    無情雙腿殘疾,不愛應酬,且孤傲淩人。他看不上的人,就是王公大臣亦不會搭理。
    他既不喜歡,也沒空閑。
    好在還有一個鐵手。
    老實厚道的鐵手。
    “神侯府鐵手,拜見知府大人。”
    劉溪洞心裏不情不願,麵上依然要做足功夫,神侯府不是太原知府可比。
    “原來是鐵捕頭,請坐。”
    鐵手又對劉溪洞身邊的董遠鬆一拱手,對方同樣回禮一揖。
    二人見過,董遠鬆押解囚犯入京時,他們在刑部打過照麵。
    故而他們認識,但不熟。
    鐵手轉身走到靈鬱布跟前,沒有行禮,隻是微微一笑。
    靈鬱布起身,相擁,攬腕,再摟抱,開懷大笑。
    “鐵老弟,你總算來了。”
    “靈兄既來了,愚弟豈能不到?”
    “來了就好。”
    “咱們有陣子沒見了,靈兄最近可好?”
    “案子能辦好,則好。辦不順利,怎麽都不好。”
    “你辦的案子,哪有不順利的說法。”
    劉溪洞見其二人這般熟絡要好,心裏愈發不快,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提醒。
    鐵手便知其意,與靈鬱布落座一邊,仆從也端上茶來。
    劉溪洞問鐵捕頭來尋本官,所為何事?
    鐵手答大人,鐵某來太原是有要情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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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溪洞悠然的端起茶杯,吹了吹問是何要事?
    鐵手道有關喬家莊血案,武曲鎮風雲鏢局風波,其中牽扯到無頭軍,以及金國外部勢力。
    此話一出,靈鬱布倏然一驚,轉而一喜。
    劉溪洞吹茶的動作一凝,眉頭輕蹙,似走了神一般。
    董遠鬆微微躬身,挨近劉溪洞說大人,鐵二爺亦是為無頭軍而來的,看來此事非同小可。
    劉溪洞一聽,呷了一口茶道鐵捕頭,你說的事是親自調查的,還是聽旁人說的?
    鐵手道卑職親曆,且仔細詢查過。這是晉北鏢局顧曉峰,殺手樓冷遺金二人簽押畫供的證詞,請大人過目。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幾張公文紙呈遞,董遠鬆則上前接過,交給劉溪洞。
    “事情的詳細經過,都記錄在供詞。並由縣尉,“保義軍”團練,朱家鎮驛丞旁聽,且蓋印許可。”
    劉溪洞審閱供詞,臉色逐漸陰沉,手指有細微的顫抖。
    董遠鬆站在他身旁,眼角餘光把內容瞥的一清二楚,座位上的靈鬱布樣子頗為焦切,急於知道供詞說些什麽。
    劉溪洞看完後,把供詞置於桌麵,也不吱聲,而是端起茶杯思索起來。
    靈鬱布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跨步就把供詞拿在手裏,劉溪洞下意識的想按住,卻哪裏快的過捕霸的“霸王步”。
    鐵手同樣端茶品飲,並未說什麽,隻是靜靜的等,默默的觀察。
    他坐鎮京城時,已有耳聞劉溪洞的官風不正,官德貪腐。勤於巴結高官,諂媚取寵,賄賂官吏,對治下百姓橫征暴斂,搜刮財物,強施苛政,害民不淺。
    在朱家鎮,曹無用和龍逸凡皆對其不滿,通過顧曉峰零碎的說詞,以及陶居然上任的事,懷疑他是勾結無頭軍的內鬼。
    但鐵手是捕快,需要證據。
    盡管許多捕快忽視證據,不依證據,甚至製造偽證。
    鐵手卻要實證。
    所以他要等,要觀察。
    等對方露出馬腳,觀察對方反常之處。四大名捕裏鐵手不是最聰明的,而是最穩的。
    劉溪洞已經有點沉不住氣。
    “鐵捕頭,你給本官看這個,有幾個意思呢?”
    鐵手笑道卑職隻有一個請求。
    劉溪洞道說說看。
    鐵手道請大人秉公辦理,依法從事。撤銷對龍逸凡的追捕令,傳喚龍逸塵來衙門受審,將真相公諸於眾,還其清白。重新徹查喬家莊案件,追查幕後元凶,給喬太公,喬通判一個交代。最為重要的是,加強邊境守備,以防金國來犯。並召集各州縣可調動的兵力,挑選精幹將領統領,圍剿無頭軍,以除匪患。
    鐵手說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隻字未提。譬如佛爺,內鬼,陶居然,沈虎禪……
    靈鬱布看完供詞,目光直視劉溪洞道大人,鐵捕頭把證據帶來了,你難道還要猶豫?還要拖延?還要……
    他本想說“包庇”,“裝糊塗”之類的話,可話到嘴邊覺得不妥,硬是把話咽了回去。
    畢竟劉溪洞是知府,身份不同,多少要顧及些臉麵。否則把雙方關係弄僵,不利於解決眼前的事。
    老百姓的事,才是大事。
    靈鬱布忍了。
    劉溪洞欲言,又止,欲說,還休。
    他的內心亦是複雜,兩個名捕的分量不輕,都是禦封的頭銜,有先斬後奏的權力。
    不答應的話,確實說不過去,容易令人生疑,弄不好會引火燒身。
    答應的話,自己與無頭軍事情已到關鍵之時,處理不當會誤了大事。
    到時,自己必然要折在裏麵,朝廷會要他腦袋,大自在天會要他命。
    兩難。
    進退皆難。
    俱險。
    兩頭凶險。
    倏地,董遠鬆插了一句鐵捕頭,證詞大人已過目,但不知顧曉峰,冷遺金兩位犯人現在何處?還有一位金國女將,據供詞來看,似乎是金國宗室,此事體大,是不是該慎重一些為好?
    董遠鬆的話,點醒了劉溪洞,他便問對了,人犯何在?雖有物證,人證尚缺,本官豈能輕易定案?
    靈鬱布怒目圓睜,氣呼呼的說你是不相信四大名捕嗎?
    劉溪洞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正色道鐵捕頭要本官依法辦事,根據大宋律法要“據眾證定罪”。未見人犯,光有口供豈能草草定案?恃輕證者,乃無術也。
    鐵手淡淡一笑道大人所言極是。卑職為將此事及早稟報府衙,一早便趕來。那兩名人犯,金國女將已被縣尉收押,因朱家鎮有眾多百姓要安撫,估計中午能到。那時大人可以親自問審,查明實情,那便不失公允,以示公正。
    靈鬱布道供詞裏講的清楚,金人要犯我邊境,無頭軍圖謀不軌,你們還扯那些作甚?
    董遠鬆接話道靈兄,稍安勿躁,且聽我說幾句。
    “賢弟還說什麽?你以前辦案都是雷厲風行,哪有這般磨嘰?”
    董遠鬆道此案重大,不可輕斷。大人親自審理,也是為求穩妥,看看案件是否存在遺漏。另外,那名金國女將牽涉兩國國事,更需謹慎再三,以免引發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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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手點頭道董總捕頭說的不錯,是該這麽辦。況且即使要動兵,也要與州府裏的帥司,參軍,鈐轄,指揮使等武官商議,倒是急不得,馬虎不得。
    劉溪洞忙道正是正是。依本官之見,待人犯押到受審後,人證口證確鑿,就即刻商討出兵圍剿無頭軍。至於邊境的事,我可以先派人去通知關隘守將,讓他們做好準備。即便金人不來犯境,加強防務也是應該的,此舉說的過去,我能做的了主。
    鐵手起身一揖道知府大人想的周全,我看此事就這麽辦。
    靈鬱布仍有些忿悶,臉色亦不好看。
    董遠鬆道靈兄,我可派手下人先去和武官們打個招呼,讓諸將心裏有個底。大人這邊審完,那邊就喚他們來,其實耽誤不了多長時間,你大可放心。
    鐵手對靈鬱布道總捕頭想的周到,我看咱們依從便是,不為難知府大人。
    靈鬱布心忖目前的情勢,比之前劉溪洞一味推諉要好多了。他同意通知戍邊禁軍加強防範,又答應審完案子就出兵征剿無頭軍。而且鐵手所言,用兵之事不可操之過急,董遠鬆又勸說會提前招呼武將們,說的句句在理。
    他想到這裏,明白再爭辯就不識趣了。
    劉溪洞心裏鬆了一口氣,就打發他們道既然此事已定,本官還有公務,就不與兩位捕頭敘談了。
    鐵手道大人自便,我等告退。正好,鐵某要去接應一下縣尉,犯人一到馬上押到府衙,請大人將其他公事暫擱,先親審此案。
    劉溪洞沉吟道嗯……好吧。
    董遠鬆道大人,不如我去送送兩位捕頭。
    劉溪洞道總捕頭留下,本官有事交代,讓仆從去送兩位捕頭即可。
    董遠鬆一怔是。
    仆從送鐵手,靈鬱布出廳,董遠鬆則將廳門關閉。
    此時,從內室走出二人,一個是方師爺,一個是“梁門八王”的梁涼。
    董遠鬆目光如炬,瞅了瞅兩人。
    劉溪洞問師爺,你看此事該怎麽辦?
    方師爺坐在靈鬱布剛才坐的椅子上,指尖敲擊著扶手,“噠噠噠……噠噠噠……”。
    劉溪洞焦急的問你說句話呀。
    方師爺思定,便道咱們唯有先下手為強,不可坐以待斃。
    劉溪洞追問如何下手?
    方師爺瞄了董遠鬆一眼,他已掏出煙杆抽了起來。
    “總捕頭,這件事要用到你。”
    董遠鬆神情淡定,嘴裏“嘙”的吐出一個煙圈,反問用我?師爺何意?
    方師爺問是誰把你從富陽小縣調到太原府的?
    董遠鬆答是大人。
    方師爺又問是誰保你坐上總捕頭的位子?
    董遠鬆答是大人。
    方師爺再問是誰扶持你,給你機會,讓你妻兒衣食無憂,人前顯貴?
    董遠鬆頓了頓答是大人。
    方師爺笑了笑說那大人的恩情,你該不該還?
    “大人提攜之恩,照顧之情,董某必然要報答。”
    方師爺道那報恩的時候到了,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梁涼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你若不做,後果自負。梁盡忠,梁震懷的事,你也參與了。
    董遠鬆目光一寒,煙圈倏然炸開,像石頭砸在水麵般四散。
    “那是你們騙我,賺我入局。”
    梁涼道有人會信你嗎?
    董遠鬆忿然道卑鄙。
    劉溪洞道都什麽時候了,說那些幹嘛?董捕頭,本官待你不薄,如今我有難,需要你助我度過難關。
    方師爺道總捕頭,識時務者為俊傑。想想你的將來,想想你的妻兒。
    董遠鬆躊躇的問要我怎麽做?
    “我要你……”
    半炷香後,董遠鬆走出廳堂,一邊走一邊抽著煙。
    院外的聶雙,呼延喆見董遠鬆出來,便迎前道爺,你可算出來了。
    董遠鬆則低著頭,悶聲不響,繼續抽煙往外麵走。
    院門口留下個大大的煙圈,就像套人的緊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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