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白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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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荒原官驛損毀多年,張寧率眾擊退柔然後也未將有限的人力物力投入其中,於是此地很快被遷來的流民部民所占,經拆修而改為民直至北討柔然得勝歸來,因懷荒禦夷兩鎮鎮將交情莫逆往來頻繁,才重新於沿途各地新建驛站,懷荒城中也另擇一地建起了座肅整官驛驛站由數間相連宅屋合圍而成以灰牆連接,雖未有翅角飛簷、琉璃瓦當卻覆青瓦,透出北地獨有的簡潔爽利之內庭四方合計有房舍二十間,除正房、廂房外又設廳堂、馬廄以及侍衛以彭簡的身份其實無需入住官驛,哪怕身為北道都督的張寧心中對其提防有加也未曾怠慢,彼一相見就主動提出請入將府歇不過彭簡卻已張寧軍政繁忙,不敢叨擾而推辭,於是一行人便入住官此刻張泰靠坐於廳堂,旁側一皂衣小吏正恭敬地為其端上酒水食升鬥小吏自是察覺不到大人們間的暗流湧動,對於入城宣詔敕封鎮將大人的禦使隻顯敬畏,斷然不敢有半點不於是張泰隻一聲吩咐,小吏便得傾盡心思已令其滿不過眼瞧著案上酒水食膳,張泰眉頭緊皺,他嫌棄地用扇頂挑了挑焦黃的烤肉一言不這肉有著獨特的騷氣,以其眼力可毫不費力地瞧出其質柴,全無酥嫩脆香之說,顯然是獵來剝皮晾曬多時的某種獸見狀小吏隻得連忙解釋道:“大人勿怪,都督有令已不許六郡軍民擅自宰殺牛羊,因而隻得……”話未過半張泰就斜眼瞥去,前者立時就住口屏郵驛中做活辦事最重要的便是心思靈活、懂得察言觀色,哪怕隻是微末小吏亦是其中佼佼張泰將折扇丟在案上,不悅道:“不許擅自宰殺牛羊便弄些食腐屍而肥的荒獸來糊弄本官?你這般說難不成還想讓某讚上一聲都督英明,然後再心服口服地將這爛肉咽下?”小吏連道不敢,一番謝罪後主動為張泰斟起酒張泰本也早已口幹舌燥,立時端起杯盞就一飲而見此小吏方才舒了口氣,不料下一刻張泰就猛地將口中酒水盡數噴出,隨即劇烈咳嗽起來,引得堂外護衛連連探隻見他一抹嘴角酒水,抓住小吏衣領怒斥道:“這他娘的也算是酒?老子也沒奢求能在你這兒喝上白墮曲,但也不能是這等劣酒!這如何入口?”元魏一朝無論官民皆好飲黃酒,其料為秫、穀、麥等,因輔料與工藝不同又有九曲之分,曲製成後,才可釀製曲過程非常複雜,如“三斛麥曲”的製造過程是先把炒小麥、生小麥、蒸小麥分別舂簸、春搗、細磨,然後再經過混合、加水拌曲、團曲、人密閉曲室、布曲、翻曲、聚曲、甕盛泥封、穿孔、曬曲等工序,最後才能成能飲之然則這還隻是最基本的曲,其他則還要複雜,譬如河東神曲就令配有桑葉、蒼耳、艾和茱萸四種草藥,釀製後對飲者極有益小吏此間已然慌了神,被張泰搖晃著答不上話,見此兩名護衛相識一眼齊齊回過身去麵露不這位貴公子可謂是養尊處優的主,一路行來未受過半分屈待,多些時候派頭比彭大人還拿得足!平日裏看似處事溫和常與眾人攀談一二,但任誰都聽得出其口中的優越與高高在上,他們如何不知曉這位泰公子是在拿自己等人消遣作樂,偏偏自己一眾還得千方百計的應著討好著!兩人想著,身後廳堂仍不斷傳來張泰半訓斥半炫耀的話來:“你這北地愚民可知這酒根據釀造時間、原料、工藝、曲的不同又有天壤之別!我在青州與刺史宴時所飲釀白醪酒就,需先把麥曲洗淨、曬幹、粉碎、過篩、把糯米淘淨、用魚眼沸湯浸泡、蒸煮、攤冷,然後把兩者裝入甕中、攪拌、保溫、過濾酒液、酸泛飯十幾道工序才能成酒!不但如此飲時還要以胡椒六十枚,幹薑一分,雞舌香一分,蓽撥六枚佐之!而你這端上來的是什麽?馬尿麽!”張泰將桌案拍得震天響,又引得一些房中的護衛聞聲而來,就連剛差人送出密信的彭簡也快步趕隻是在見此一幕後又都紛紛離去,便是彭簡亦微不可查地搖頭回此時的郵驛小吏已是逐漸尋出味來,他竭力作出欣喜憧憬的神情,艱難道:“原來…原來這世間還有此等神釀…小人今日真是祖墳冒了青煙才得見大人,聞此天下…天下奇事……”“哈!你倒是有些眼力!”聞言張泰哈哈一笑鬆開衣領任小吏癱坐在跟前:“今日本官就讓你開開眼界!”他唰地一聲抖開折扇:“要說我大魏最富負盛名的還是白墮酒!此就乃是河東劉白墮始釀,據聞白墮飲之香美醉後一月難醒!永熙年間,南青州刺史毛鴻賓帶此酒赴任,途中遇人搶劫劫者飲此酒後馬上醉倒,皆被擒於是此酒又被譽名為“擒奸酒一些好事的遊俠兒還說什麽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墮春醪的!更妙的是此酒轉送千裏之外亦不變質故最受人歡迎,也是送人佳品,其時京師朝貴多出郡登藩,遠相餉饋可惜高祖遷都洛陽後,城西退沽、治觴居民專以營造此酒為業,白墮就成了禦酒旁人再難得飲!還是南征時征虜將軍劉藻口出壯言,得高祖大喜以數石賜之!”張泰說得如癡如醉,小吏一時也心生向往,唯獨廳堂外的兩名護衛早已離這般故事他們一路早就聽得耳朵生繭,加之暮色已至與其守著這位公子哥酒肉談笑,倒不如就此散去歇宿,誰叫於官驛中執戍本身也是走個過場呢!而正當其身影消失,被說得有些五迷三道的小吏忽然再次被一把攥住衣領,他猛然驚醒隻見跟前這位洛陽公子哥壓低聲音,神情肅然:“速去密報都督,張泰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