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沉重而璀璨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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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熙想也不想,便說道“進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赫然是吳姬。
    她還以為屋裏隻有袁熙,結果抬頭一個女子跪在袁熙身前,身體伏下,袁熙表情一臉古怪。
    吳昭一怔,不知道兩人在幹什麽,隨即她的臉騰一下就紅了。
    士族之風,喜飲酒狎妓,世家公子多是如此,吳昭自從進了府,總覺的袁熙身邊沒有女人,連後來選進來的那幾十名舞女,也從來沒有召之侍寢。
    吳昭今日方才確定,怪不得袁熙平日看起來清心寡欲,原來他真的喜歡人妻!
    好在她臉上黑紅斑駁,看不出窘態,她慌慌張張轉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是我來得不巧了。”
    袁熙把她叫住,說道“你來的正巧。”
    他正愁不知道怎麽打發馬氏,隻得道“我和吳姬說些事情,你的事情,我會好好想想的。”
    馬氏聽了,隻得起身向袁熙拜別,她臨走偷偷瞟了吳昭一眼,出門時順手把門帶上了。
    她這動作不似有心,屋裏兩人可就尷尬了,兩個人都覺得空氣凝結了起來。
    袁熙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澀聲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吳昭更加慌張,輕聲道“我什麽都沒想。”
    袁熙無奈,你這表情明顯不對啊!
    但他也百口莫辯,要說他對馬氏一點衝動的想法也沒有,那也不現實。
    因為受後世的影響,袁熙覺得,二十多歲的女子,歲數正合適。
    而這個時代,這個歲數的女子早結婚了,孩子都能下地幹活了。
    沒嫁人的婢女,歲數一個比一個小,讓他總覺得怪怪的。
    不過對於馬氏,袁熙也就是想想罷了,孤兒寡母的,他也下不去手。
    袁熙幹咳一聲“女郎有何事情?”
    吳昭這才警醒過來,吞吞吐吐道“我不想留在北新城。”
    袁熙聽了,頗為意外,“你要回家?”
    他臉現惋惜之色“女郎之才,在我見過的女子中罕有,真是可惜了。”
    “將來我還想再幽州興辦義學,讓女郎專門教習女子,讓女子也能有書讀。”
    “說實在的,放女郎離開,我實在舍不得。”
    “不過女郎既然對我有恩,我也不好強留。”
    吳昭聽著聽著,心裏又是酸澀,又是高興。
    她低聲道“我不是要離開公子,而是想和公子一起去兗州。”
    袁熙一怔。
    吳昭低頭道“剛才公子和兄長密談時,我正好在隔壁,恰好有些縫隙,將聲音傳了過來。”
    “我不知道公子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但公子要做的事情,我大概已經明白了,確實是相當危險。”
    “但隻憑公仁先生的一封信,隻怕其中變數頗多。”
    “公子可是明白,張邈呂布,可是公子父親死敵,萬一暴露,會有殺身之危。”
    “尤其是張邈,他乃八友之一,和曹操關係極好,袁公派曹操去殺張邈,曹操都拒絕了。”
    “你想說動他反對曹操,當是通過兗州士族下手,以曹操殺邊讓之事說服之,但這應該還不夠。”
    袁熙聽了,驚道“你竟能聽明白其中曲折?”
    吳昭低聲道“我先前撒了謊,其實乃蔡中郎家中仆婦,對於士族之間的事情略有了解。”
    她也是豁出去了,這段時間,加上方才袁熙和袁譚的談話,讓吳昭明白,袁熙此人,是有大抱負,大理想的。
    終結亂世!
    聽起來簡單,卻無比沉重,有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
    但相比於隻會空談的士族們,吳昭卻在袁熙身上看到了熱切而勃發的希望。
    那是被譽為天下十人楷模的父親身上,都不曾看到過的璀璨光輝。
    她想親眼看看,袁熙到底能不能走到終點。
    袁熙聽了,心道原來如此,蔡邕乃是天下聞名的大儒,幾乎所有有名的士族,都去拜訪過,後來到了雒陽,也是身具高位,自然對天下士族了如指掌。
    吳昭作為蔡邕家中仆婦,長期聽其談話,知道士族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倒是合情合理。
    撿到寶了!
    吳昭又道“兗州之事,極為複雜,非邊讓之死,便能讓張邈倒戈。”
    “所以我想,也許能幫上公子的忙。”
    袁熙聽到這裏,猛然醒覺,自己還是太過自信了!
    他確實知道曆史大概,也知道張邈會反叛曹操,但他卻忽略了,其中到底還有隱藏著多少關節?
    這件事是張邈等人促成的,不明真相的他要是言語露出馬腳,會不會被認為是奸細,直接被張邈殺了?
    他鄭重一拜,“其中關節,還請夫人指教。”
    吳昭連忙低頭還禮,“妾慚愧,隻是一點妄言,公子姑妄聽之。”
    她緩緩張口,說起兗州士族的情況來。
    她對此地,當然很是熟悉。
    從熹平六年(177年)到中平六年(189年)十二年間,蔡邕因避禍,帶著家人依附泰山羊氏,在吳地和兗州一帶生活了十二年。
    可以說,吳昭的童年,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吳昭說著說著,袁熙越發驚訝。
    兗州士族,裏麵有這麽多道道?
    吳昭這簡單一番話,道出了兗州士族內部的很多問題,也不是鐵板一塊,派係也不少。
    聽著吳昭的話,袁熙的想法漸漸明晰起來。
    曹操殺邊讓隻是一個引子,根本在於,曹操同時觸動了士族的根本利益。
    屯田製。
    袁熙和曹操,不約而同選擇了對士族釜底抽薪,隻不過曹操用的是屯田製等手段來限製士族土地。
    雖然這類似於奴隸製的辦法,在這亂世中籌措軍糧非常有效,但也是瞅準了黃巾之亂屠殺士族後,在當地留下的勞力空缺的難處。
    袁熙則是選擇了士族稀少,且不願意居住的幽州作為自己的根據地。
    要想建立一個集權的勢力,既要利用士族,又要限製士族,這和大漢曆代皇帝的想法,不謀而合。
    說是宦官之亂,其實宦官自始至終隻能站在皇帝一邊。
    宦官要對抗的,當然是士族。
    然而士族和宦官,也密不可分,袁紹曹操祖上,皆有宦官一黨。
    皇帝,宦官,士族,三者互相糾葛,形成了幾百年來錯綜複雜的局麵,
    隻不過如今曹操勢力未穩,就迫不及待殺了邊讓,讓兗州士族開始警惕。
    徐州屠城,也有借屠殺百姓,掩蓋清理當地士族的目的。
    張邈陳宮陶謙等人也不是傻子,應該也是看出苗頭來了。
    以此為突破口,說服他們的可能性便會大增!
    雖然袁熙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很多方麵,其實很多和曹操都很相似。
    但他還是無法接受曹操的手段。
    越是相似,越是要分出個高下。
    雖然自己的能力,比這三國第一奸雄差了太多,但對於其最大的敬意,便是全力對抗,不留遺憾。
    而且曹操對抗士族一生,在其死後,察舉製被更加過分的九品中正製取代,天下還是進入了士族複辟的門閥時代。
    自己能不能稍微改變一下曆史的走向,讓天下變得更好一點呢?
    袁熙的心中,仿佛有一團火熊熊燃燒。
    他俯下身來拜道“如果夫人能夠助我,便多了成功的希望,熙感激不盡。”
    “此去凶險,生死難料。”
    “去或不去,全在夫人。”
    吳昭聽了,抬頭燦然一笑“妾與公子同進退。”
    袁熙見其臉上雖然顏色斑駁夾雜,但這一笑起來,卻是風華頓生,滿屋生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