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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苴羅侯和瑣奴說了幾句,瑣奴方才明白,這信竟是烏桓那邊送過來的,發信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烏桓單於樓班。
信裏的內容很直白,先前樓班在難樓蘇仆延等人的擁立下成為單於,原來的單於塌頓退位為王,輔佐樓班,但這幾年來,塌頓憑借娶的是袁氏宗族女子,越發氣焰見長,又有自立之心,對單於樓班也屢次不敬。
單於樓班自然是心中怨恨,但苦於自己關係和袁氏不夠親近,隻敢怒不敢言,而鮮卑入寇前,柯比能就已經派人秘密和樓班聯係,雙方達成了協議。
柯比能承諾,若是鮮卑攻打幽州,樓班若能起事響應,事成之後柯比能和樓班平分幽州,至於塌頓,自然順手除掉便是。
如今苴羅侯攻打幽州受阻,卻在此時接到了樓班信件,說烏桓已經平定內部,現集合數萬騎兵,隻等苴羅侯帶兵過去,一起發動。
瑣奴明白了前因後果後,皺著眉頭道:“樓班真的靠得住嗎?”
“要是他死心塌地投靠晉國,甘為鷹犬,到時候設計埋伏我們怎麽辦?”
苴羅侯點頭道:“你倒是有些見識,這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和卑鄙的漢人的混的久了,確實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但若樓班誠心投靠柯比能大人,我們不答應的話,豈不是錯失良機?”
瑣奴還是堅持道:“我總覺得有些問題。”
“他們早不答應,晚不答應,我們打到薊城才答應,現在卻要回頭去幫他們?”
“他要真的有心,為何不早答柯比能大人,讓我們越過燕山之後取道烏桓,合兵之後一起攻取幽州,豈不是比現在境況好得多?”
“如今我們要是合兵,隻能先往東北方向走,從漁陽到遼西,還要經過徐無山那種崎嶇山地,這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到?”
“我看他們怕不是為了晉軍解圍,才突然消耗我們時間吧!”
瑣奴這麽一說,苴羅侯也是猶豫起來,“你說的挺有道理。”
“這裏去他們約定的白狼山,至少要奔波半個月,我們的食物已經不足以支撐這麽多時間了。”
他隨即出聲道:“但這麽一來,我倒覺得他們不是晉軍那邊的,若真是設計埋伏我們,何必選擇在白狼山這個難以到達的地方?”
瑣奴聽了,也不得不承認苴羅侯說的話有道理,若對麵是晉軍一邊的,想要設計埋伏鮮卑大軍,必然會把地點放在離著薊城五六天裏程之內,以配合城內出兵夾攻。
哪會像現在過去半個月,回去半個月,還不算中間出現意外的時間,這一來一去,都要到深冬了,哪有這種明顯是讓人趕不過去的陷阱?
他出聲道:“烏桓那邊路途不好,確實不好過去,相比之下,我們十天左右就能趕到冀州境內,那邊必然有大批村莊,隻要找到百姓,就必然有糧食!”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麵上是相當掛不住的,因為幽州預料之外的堅壁清野,鮮卑這十幾萬人找不到食物,這每日消耗的都糧食是個極大的數目,既然食物不能從天上掉下來,便隻能往地裏去找。
於是他們不可避免的,隻能將目光對準了同類。
每天凍餓而死的鮮卑老幼為數不少,先前半個多月,他們的屍體還會被草草掩埋,但最終這種現象越來越少,最終完全停止了。
死去的人去了哪裏,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先前被埋的人也被挖了出來,以致冀州周圍,遍地都是土坑和白骨。
先前鮮卑先頭部隊慘白,屍體扔在薊城外麵築成京觀,凍餓交加的鮮卑人打起了主意,但他們剛接近,就遭到了城內晉軍騎兵的埋伏,死傷慘重,這才發現京觀是個誘餌,隻得倉皇逃走。
這種情況下,鮮卑人越發慌亂,薊城周圍是有著大片的漢人墳墓的,要不是時間太久無法利用,隻怕鮮卑人早就開始大規模掘墓了。
苴羅侯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人吃飯才能活下來,但他來之前柯比能最大的一個漏算,卻是薊城的應對。
苴羅侯發兵前,也對對柯比能提過,若是幽州人都逃走了怎麽辦,當時柯比能回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圍住薊城,斷絕其一切後勤路線。”
“薊城是凶虎的老家,他的家眷都在裏麵,若是能將他圍在裏麵最好,若是圍不住也沒關係,隻要我們封鎖四周道路,斷絕薊城後勤,其自然會崩潰。”
“凶虎若是要救他的家眷,必然會派兵給薊城送糧,到時候我們沿著路線一路打過去,用凶虎的糧食補給,便可以耗死他們。”
“若凶虎不去管他的家眷,那更好了,向薊城宣揚他們已經被凶虎放棄,薊城便會開城投降,到時候薊城裏麵的人,便任由我們魚肉了!”
“這個計策,用的是漢人圍魏救趙的做法,所不同的是,我們等的是晉軍的運糧隊伍,以戰養戰,撐過開春,便是我們全麵占據幽州,吞並冀州的時機!”
苴羅侯對此也不禁大為歎服,暗道柯比能大人比漢人看的還聰明長遠,若是能聽從他的計策,拿下中原指日可待!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的是,晉軍在薊城采取了鮮卑人料想不到的打法,他們竟然縮在城中,斷絕了一切和外界的補給,包括補給路線,隻憑著城內存儲的物資硬撐!
現在的薊城,如同一隻刺蝟,鮮卑空有十幾萬人,卻圍著薊城無從下口,同時因為補給完全停止,他們也無法劫掠糧食補給,隻能在冰天雪地裏麵和凶虎幹耗著!
這還不算,薊城時不時派出騎兵夜間突襲鮮卑人,每次都給鮮卑人造成不小的傷亡,這種情況下,體弱的人和戰馬開始大批死亡,隻怕再過數日,鮮卑這邊就要先撐不住了!
想到這裏,苴羅侯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晉軍真是喪心病狂,每次突襲,竟然不管男女老幼,皆是痛下殺手,和衛青霍去病那種喪心病狂的狂徒,有什麽兩樣!”
“虛偽的漢人,對老幼婦孺下殺手,他們怎麽下得去手的!”
瑣奴連連點頭,“就是,我們胡人也就罷了,他們漢人滿口仁義道德,卻也作此行為,真是下作!”
他說到這裏,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便明智轉移了話題,趕緊道:“那我們怎麽辦?”
苴羅侯想了想,說道:“我們不去白狼山,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發信,讓樓班自己想辦法牽製晉軍,同時發兵配合我們攻打薊城。”
“他們想要取得幽州,怎麽也要做出些事情來,想跟在我們後麵占便宜,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至於我們,集合青壯修整,能吃飽盡量吃飽,明日連夜出發,趕去冀州最北麵的易京。”
“那也是個大城,往來商隊皆經過其路,我就不信那邊還能比薊城守得嚴!”
“即使城不好打,這城周圍必然有不少漢人居住的村莊,到時候殺光搶光便是!”
瑣奴當即領命,最後他出聲道:“那我們這邊的老弱病殘和女子怎麽辦?”
苴羅侯大手一揮,“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沒有餘力管他們了,讓他們留下來迷惑薊城好了,如果他們想要跟上,隻能憑他們自己的腳了。”
“咱們要是能打下漢人城池,裏麵什麽女子沒有?”
瑣奴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王英明,吾等誓死追隨大王,殺光漢人男子,搶光他們的女子!”
當天晚上,足足三四萬的鮮卑青壯,騎上僅有的戰馬,開始迅速往南麵易京方向奔襲而去。
這種大規模的行動,自然是瞞不住各部族的,當部族的首領們得知老弱族人都被拋下時,方才醒悟過來,柯比能讓自己這些部族入關,隻是想利用部族中的青壯戰士,根本沒有管老弱之人的死活!
當即有幾名老族長攔在苴羅侯麵前,要求討個說法,苴羅侯正整裝待發,見有人過來鬧事,登時不耐煩道:“怎麽,你們敢違抗軍令?”
當初領頭的老族長站了出來,吼道:“我們想要討個說法!”
“柯比能大人在臨行前,可不是這麽承諾的!”
“他說南麵都是膏腴之地,遍地都是奶和蜜,如今等待我們的隻有冰雪和死亡!”
“如今大王要將我等拋下,是讓我們等死嗎?”
苴羅侯冷哼道:“誰說把你們拋下了?”
“我這不是帶著你們的部族青壯去打漢人了?”
那老族長喊道:“那我們部族的老人和女人呢?”
“難道就在這冰天雪地等死,亦或等漢人來殺了我們嗎?”
“不僅有老弱,還有我們的女人孩子,沒有他們,部族如何存續?”
苴羅侯不想多說,冷冷起身往外走去,“這都是為了我大鮮卑戰勝漢人,必須的犧牲。”
“隻要打下漢人城池,金錢糧食,女人戰馬,應有盡有,漢人女子也能替我們生孩子,部族怎麽會存續不下去?”
“現在大軍動身在即,不要無理取鬧了,要是攔在我前麵,殺無赦!”
那老族長死死抱住苴羅侯的腿,“大王不能走!”
“草原之王,豈能對自己族人背信!”
“柯比能大人欺騙了我們,他還有資格做我們的大人嗎?”
苴羅侯掙紮了幾下,沒有抽出腿來,他心頭火起,用刀柄狠狠砸在老族長頭上。
老族長昏昏沉沉鬆開了手,苴羅侯趁機一腳將老族長踢飛出去,“老東西,給臉不要臉,再多說一句話,就送你去見檀石懷大人!”
說完苴羅侯帶人大踏步離開,隻留下老祖長顫巍巍跪在地上,仰天大聲咒罵詛咒著。
城內的袁熙得知鮮卑動向後,對楊修道:“忍了這麽多天,時機總算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