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勢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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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皇帝這麽問,心中突然激動起來,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要來了,自己終於獲得了皇帝認可,要登上內閣首輔的位置了,他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激動,穩定神情。

    “承蒙神宗皇帝信任,臣自萬曆三十六年擔任內閣首輔,萬曆四十二年致仕。”

    “早就聽說你一人主持內閣七年之久,看來確實勞苦功高,甚有能力,不然朕也不會讓你重返內閣。”

    朱由校緩緩點頭,葉向高的情況他最是了解了,這般明知故問無非是給外麵傳遞一個信號罷了。

    畢竟劉一燝擔任內閣首輔以來,一直沒有什麽大的過錯,如果直接下詔撤換不是很合適。他最希望的是劉一燝自請上表致仕,這樣無論對誰都體麵。

    在場無一不是聰明人,聽到皇帝這話怎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呢。

    對於徐光啟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畢竟葉向高對西學甚是有好感,對他多有照顧,如果他能夠擔任內閣首輔,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西學都大有裨益。

    但與心中讚成此事的徐光啟相比,禮部尚書孫慎行卻感到皇帝這麽做著實有些荒謬。

    劉一燝現在還是內閣首輔呢,哪怕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更何況劉一燝做的確實不錯,這一兩年穩定朝局、推行改革都卓有成效,試問哪裏不行了,試問有什麽過錯一定需要換他嘛。

    刻薄寡恩!

    孫慎行想到這裏,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詞。

    自從皇帝登基以來,所有人對於皇帝來說,有用則重用,一旦皇帝對其不喜,亦或者阻礙皇帝做其想要做的事情,那輕則排斥,重則罷免。

    朱國禎、沈灌等人莫不都是如此,現在居然連一直兢兢業業的劉一燝都要如此。

    “陛下,葉閣老固然能力極強,但也是陛下重用之效果,甚至整個內閣莫不都是如此。自您即位以後,劉一燝身為內閣穩定朝局,力圖改革,孫承宗、葉向高從中輔佐,才有了今日之效果。”

    朱由校一聽孫慎行這話,當即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他心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是暗道這個孫慎行真的是急性子,自己才剛剛作出暗示,他就迫不及待出來反對。什麽劉一燝身為內閣穩定朝局,力圖改革,這不就是告訴自己劉一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他雖然對劉一燝很是感激。但事已至此,如果要進一步進行符合他心意的改革的話,葉向高必須上,沒有任何理由。

    這不僅僅是對葉向高聽話的匯報,更是改革的保證,對於這件事朱由校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想到這裏他不緊不慢說了一句。

    “嗬嗬,孫愛卿說的對,劉一燝的功勞朕怎麽能不知道的,朕還記得他跟楊漣在乾清宮的竭力維護朕。隻不過形勢不同罷了。”

    形勢不同。

    孫慎行在心中暗自琢磨這句話,最後在心中暗自歎好一個形勢不同。皇帝這話說的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因為劉一燝做的不好,而是形勢不同罷了,不需要劉一燝了。

    想到這裏他頓時有種無力感,想要繼續反對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隻能最後沉默以對。

    朱由校見孫慎行不再說話,也不再管他。現在他該說的都說了,下一步就看劉一燝給不給他自己留體麵了。

    “就這樣吧,你們先下去吧,至於朕的看法與問題,朕到時候讓翰林院的人寫好,到時候交付給內閣與通政司,到時候刊登在大明日報上。”

    三人見狀也點頭稱是,他們現在心思各異,於是躬身緩緩退下。

    三人一出乾清宮,孫慎行當即對葉向高等人拱手自行離去,隻留下葉向高跟徐光啟二人麵麵相覷。

    “葉閣老,在這裏先恭喜了。”

    不過沒了孫慎行也好,徐光啟跟葉向高二人的關係不錯,於是立馬向葉向高恭賀起來。

    葉向高得到皇帝的如此暗示,就知道內閣首輔的職位自己當定了。而就在剛才電閃火石之間,他就已經開始盤算以後的政治盟友了。

    而備受皇帝信任,又跟自己關係甚密,還有求於自己幫忙的徐光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因此見徐光啟這麽說,他也不再藏著掖著了,歎了一口氣道:

    “我等都是陛下的知心人,現在能做的隻能盡力用事,但首輔哪有這麽好當的,一旦上去就變成了眾矢之的。我等隻誠惶誠恐、戰戰兢兢,隻求不要辜負陛下的期望。”

    說到這裏他就望向徐光啟,臉上露出了笑意。

    “其實話說回來,我其實最羨慕的還是子先(徐光啟的字)了。自陛下登基以來,你跟楊漣是最受皇帝信任的兩人之一,以後進內閣是板上釘釘了。”

    “葉閣老說笑了,不過你說得對,都是陛下信任,我等隻能盡力用事。隻不過陛下改革之心不小,如果要繼續推行怕是阻力不小。”

    聽到葉向高恭維的話,也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擔憂。而這些話入了葉向高耳中確實有些刺耳,暗道徐光啟心思可真重。

    葉向高在官場數十年,又身居高位,因此下麵人的小動作他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其中也包括徐光啟的。

    徐光啟與李之藻明明信奉的西學,還都公開進入了西教。但這次李之藻卻代表心學參與辯論,雖然其有些心學修為,但身為西教信徒卻參加如此辯論,在葉向高看來著實有些可笑。

    於是當知道李之藻要參加辯論後,他就猜到這件事背後絕對有徐光啟暗中出力。

    特別是辯論後,他匯總三人點評辯論內容。當他看到徐光啟的點評後,更加確定了徐光啟與李之藻等人所圖甚大。

    當時他知道後也不禁一陣狐疑,怕不是徐光啟也想從中渾水摸魚,借著皇帝打壓理學、心學的時候推廣西學。隻是他現在不確定這背後有沒有皇帝的支持。

    乾清宮清宮內的朱由校還在繼續看著辯論的題本,剛才在聊內閣問題,他並沒有仔細看辯論的題本。

    現在有了充足的時間,這讓他有充足的時間仔細琢磨琢磨這些內容,畢竟這跟他的儒學改革息息相關。

    在第一個辯題經世致用討論完以後,下麵便是對於格物致知內容的辯論了。

    格物致知對於經世致用來說,這個詞早就出現了,也早早被儒學大儒們闡述實踐。無論是理學還是心學對其的認識都是極其深的,但同樣也是大相徑庭。

    因此在辯論上,二者學者大儒們相互指責,理學大罵心學,說其格物致知本就是格萬物道理,但心學卻在心中臆想,還說什麽隻要按照良知去做事情,把每一件事情做好,讓你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符合自己的良知,這就是格物致知,真的是一派胡言,曲解聖人的意思。

    而心學也不甘示弱,見狀直接拿王陽明“亭前格竹”舉例,說理學的格物致知才是最沒有道理的,格竹子的方法難道就是去看嘛,這與其說是觀察,還不如說是一種頓悟。

    並且接連駁斥理學,說他們明明方法不對,但不願意改變。還說什麽格物不可,不是方法的問題,而是自身的問題。是自身功德修養不夠,需要好好修身養性,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才能去明白世界萬物的道理。

    如果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自身修養不夠的人是不是就沒有資格去格物致知,明白世界萬物的道理,如此的話豈不是與聖人教化萬民的道理不同了。

    朱由校看著辯論的內容直搖頭,他們的辯論倒是覺得可笑,理學跟心學在這一點上著實有點著想了,太強調道德修養與心性了,脫離了格物致知的本意。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帶著後世的高度批判罷了,要讓當代人明白脫離他們儒家思維方式確實比較難。

    隻不過並不是人人都是如此,徐光啟在題本上的點評倒是給了自己驚喜。

    同時接受西學與儒學的徐光啟的思想很明顯與理學、心學完全不同。

    他覺著無論是理學與心學發展到現在盡是空談,太過於注重道德、心性了,背離了經學原始儒學經世致用的本意。

    無論是心學還是理學都是動不動就是頓悟、道德、明善等等,並且還把這些作為格物窮理和學問之道的首要和根本。

    因此談格物致知的時候根本不談格物致知的方法,不談格物致知應該獲得什麽規律,也不會把獲得的道理與規律應用到實踐中來,這也有違皇帝提出的經世致用的觀點。

    因此徐光啟在總結兩場辯論後,得出一個結論。

    那便是現在理學與心學,都是“束書不觀,遊談無根”,很少問津儒家經典,所談論的義理出於己意而缺乏實據。

    這一切的原因那就是因為不讀“原典”,甚至將包括除十三經以外的知識視作“形下之器”、“末務”、“小技”等。一味空談心性,道德,鄙視事功,與“儒者之學,經緯天地”的精神背道而馳。

    因此他隨後也提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