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恩對於小妾身邊的侍奴還是有些印象的，他皺眉思索片刻，道：“這不是啞奴嗎？”
    欒姨娘道：“翠萍是桂媽媽在十五年前路邊救下的，後來入了國公府的奴籍。起初，妾以為她是個啞巴，可幾年前，她卻忽然開口說話了，告訴了妾一段往事。還是叫她自己說與國公爺吧。”
    她轉頭，對翠萍道：“國公爺在這裏，自然會為你做主的。”
    翠萍忽然重重跪在地上，抬眸看向站在書案後的楊承恩，眸子裏帶了濃重的恨意，緩緩說出了十五年前的往事。
    ……
    翠萍原本是與姐姐翠羽是煙州人，家裏太窮了，吃不飽飯了，父母隻好將二人一起被賣給了人牙子，希望兩個孩子能吃飽飯。
    二人長得普通，在牙行好久都沒有人買，好在幹活勤快，人牙子也不曾虐待她們。
    二人平安長到十四五歲。
    直到這一日，有位管家來牙行買人，連同她們姐妹，一共買了六個丫鬟。
    她們六人一起被送入了苗府，穿上了幹淨的衣裳。
    之後，有專門的穩婆前來教授她們接生的技巧，說是等姑奶奶生產的時候，要讓她們幫忙。
    當時六人十分奇怪，哪裏有姑奶奶生產回娘家生的道理？
    況且姑奶奶是個妾侍，難不成夫家還能讓妾侍的娘家丫鬟進府去接生？
    這種疑惑隨著各種接生的技巧學習，在忙碌中，漸漸淡然下來。
    一個月後，姑奶奶回門，陪著主母世子夫人一起挑選壽禮。聽說是苗家找到了幾塊極大的壽山石。
    沒想到世子夫人和姑奶奶竟然前後發作了，要生產了。
    世子夫人來的時候，隻帶了兩個嬤嬤，兩個丫鬟和幾個粗使的婆子，人手不足，所以翠羽和翠萍被安排到了主母的屋子裏伺候。
    兩個婦人生產，讓原本下人不多的苗家亂了套，各色婆子丫鬟穿梭其中。
    世子夫人不知為何，生產片刻就力竭了，穩婆忙讓翠萍給主母灌下了催生湯藥。
    催生藥的藥力很猛，世子夫人頓時有了力氣，孩子也冒了頭。
    可是很快，世子夫人再次力竭，在孩子快生出來的時候就昏睡過去了。
    好在孩子快生出來了，又有了催生藥的作用，穩婆技術也不錯。
    總之，世子夫人的運氣好，當夜就生下了一個女兒，哭聲洪亮。
    隻是主世子夫人一直睡著，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世子夫人帶來的兩個嬤嬤，一個去看著翠羽給孩子擦拭，一個忙著指揮楊家的一個丫鬟去熬參湯。
    楊家的另外一個丫鬟，忙著和穩婆一起清理主母傷口。
    而楊家的幾個婆子早就忙得腳朝天，有端著水盆換水的，有給主母換被褥的，還有跑回楊家報信的……
    後來，孩子擦拭幹淨了，楊家的那位錢嬤嬤就讓翠羽抱著孩子，與苗家安排的奶娘去喝奶了，而翠萍被安排去給姑奶奶接生。
    姑奶奶的情況就不太好了，喝了三碗催生藥，才在黎明時分生下一個女兒。
    翠萍端著水盆路過院子裏的時候，聽到一位苗家尋找的姓童的奶娘向院子裏的家主苗金寶說話：“也是個女孩！”
    苗金寶皺眉道：“怎麽是個女兒？”
    童媽媽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這話剛剛落下，便有個穩婆滿手是血的衝出來大喊：“虧了！血虧了！”
    童媽媽大驚，忙叫大夫。
    翠萍也衝入產房中。
    產房裏亂做一團，有女大夫進來診治，隨後對童媽媽道：“快用人參！吊住性命！”
    翠萍手忙腳亂的找來人參，給姑奶奶含在嘴裏。
    女大夫搖頭道：“這麽大的虧損，怕是今後都難以懷孕了。”
    童媽媽歎了口氣，道：“可有回轉的餘地？至少得生個男娃啊！”
    女大夫搖著頭，惋惜地開了一張方子交給童媽媽。
    童媽媽拿著方子出去後不久，翠萍就被管家派去了城外的小西村的山莊裏給姑奶奶取人參滋補，同時被派去的，還有另外兩個丫鬟。
    翠萍忙了一夜，又累又困，在馬車上就睡著了。
    馬車忽然停下，翠萍被顛簸醒了。
    接下裏的一幕，是她這輩子的噩夢。
    幾個蒙麵的大漢粗暴的將馬車中的幾個女人拉扯出來，來到路邊的一處小樹林，大漢們開始屠戮。
    翠萍嚇壞了，撒丫子跑起來。
    有個大漢緊追其後，一刀砍在她的後背，劇烈的疼痛讓她腳步踉蹌著摔倒在地。
    大漢並不準備放過她，一刀捅入她胸口。
    翠萍被疼得雙眼一黑，人事不省。
    再次醒來，翠萍卻不敢睜開眼睛，因為她感覺到身邊還有人在。
    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都死絕了？”
    這聲音翠萍認識，正是苗家的管家。
    另外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都是心口一刀，絕難活命！”
    管家道：“把現場偽裝一下，就當是土匪劫道。之後迅速趕來，還有幾個人要滅口。”
    低沉的聲音應下，之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再之後，馬車也被趕走了。
    翠萍忍著疼，一聲不吭，一直到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耳邊響起烏鴉的叫聲，才敢睜開眼睛。
    此時天光已然大亮，四周躺著幾具屍體，均是剛剛與她同乘坐一輛馬車的丫鬟和車夫。
    她輕輕將手按壓在左心口上，此刻，她萬分慶幸，自己的心髒長在右邊。否則，下場就會與身邊的這幾句屍體一樣，漸漸變冷，被烏鴉啄食。
    她頭暈目眩，不知道該和如何從。
    離這裏最近的醫館，應該是京城，可苗家也在京城。
    猛然間，她忽然想起，管家說，還有幾個人要滅口，會不會有姐姐翠羽？
    翠羽抱著世子夫人的孩子去了奶娘處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翠萍掙紮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走。
    這裏是官道旁的一處密林，山道難行。
    不過剛走一刻鍾，翠羽就停下了腳步，因為她聽到了前麵的尖叫聲。
    翠萍忙加快了腳步，等她走到那聲音傳來之地，整個人都嚇呆了。
    苗家的管家坐在馬車上，冷眼看著幾個蒙麵大漢舉著刀，在屠戮著幾個女子的生命。
    翠羽，她的姐姐，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