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無法更改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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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終於轉暗。
    許崇放出陰神,準備裹住肉身趁著夜色回到風鼓。
    然而,陰神一離體,瞬間就被天邊那巨大的紫色光暈所吸引。
    “!!!”
    許崇滿臉呆滯,震駭無比。
    陰神所能看到的光暈,隻有三種。
    白、紅、紫。
    白色發灰是因為壽元所剩不多,屬於正常的生老病死範疇,
    總得來說,一個正常人,壽元足夠,且最近無災無福,在陰神眼中就是隻有白色。
    而紅色部分越多,代表災禍來的越快,紅色越深,代表災禍越大,通體紅到發黑,就證明離死不遠。
    最後的紫色,則是福緣,規律與紅色是一個道理。
    比如在花家樓船上,陰神所看到的花弄月。
    通體紫暈流轉,雖然不是很深,但已經是許崇所看到的最有福緣之人了。
    可眼下!!
    那遠處的深深紫色居然橫貫蒼穹,渲染了半邊夜空!!!
    要知道,顏色的,而顏色渲染的範圍越大,就代表其人的境界越強。
    “什麽存在,居然能有如此深厚恐怖的福緣?!”
    許崇心頭戰栗。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慶帝。
    畢竟,慶帝是皇朝共主,享有整個天下,有這麽誇張的福緣並不過分。
    而且慶帝也有足夠的動機來到雍州。
    可問題是,竇天淵說了,慶帝十幾年都沒走出過皇城一步,無論再大的事情,都永遠隱藏在帷幕之後。
    為了推動天災,而親自下場?
    這不太可能。
    親自下場就代表了告訴所有人,他需要天災殺人。
    既然都告訴所有人了,那何必再親自下場?
    基本可以排除。
    而排除了慶帝,第二個可能呼之欲出。
    太平道,道主!
    雖然太平道遠遠弱於大慶,但畢竟是在朝廷的強大力量之下同樣存活了千年以上的勢力。
    作為道主,能擁有這種檔次的福緣,也能理解。
    “該死!”
    許崇麵色難看無比。
    薛榮的奏報是按照他的意思寫的,裏麵就有一句‘恐太平道趁虛而入’。
    沒想到居然一語成讖……太平道真的來了!
    不僅來了,還是太平道道主親自出動!
    許崇麵色變幻不定,往風鼓縣的方向挪出一步。
    ——當當當當當!
    與上次即將天亮一樣,警鍾瘋狂奏響,震徹心頭。
    許崇頓住腳步,死死盯著那天邊紫色。
    很明顯。
    無相衣也好,貪光也好,看不見的陰神也好,都沒用。
    隻要去風鼓縣,他就必死。
    怎麽辦?
    許崇掃了一眼麵板。
    殺死薛榮後,靈源上漲到51,足夠提升到陰神二變。
    然而根本沒用。
    二變可能比一變強不少,但那是對自己而言的。
    在太平道主的眼裏,這點兒提升等同於無。
    旁術的話,摘星在第四個層次,51點靈源,應該是足以突破至隻手破天的。
    但隻手破天是用來長距離跨越空間的,隻會讓他死得更快一點兒罷了。
    貪光的話……旁術層麵的發展方向,應該是更進一步的隱藏自身。
    有戲是有戲,但靈源不夠。
    想來想去,他根本沒有應對之法。
    許崇歎了口氣。
    好在事情還沒有壞到極致。
    雖然不知道太平道道主具體想做什麽,但想來不是為了殘害難民而來。
    很有可能就是跟薛榮寫的奏報一樣,趁虛而入,篩選出資質上佳的難民,壯大太平道的力量。
    “希望如此吧……”
    帶著些許不甘,許崇停留在了原地。
    第一個夜晚就這麽過去。
    白天陰神不能離體,無法掌握太平道道主的動向,許崇隻能暫時退出雍州,盡量遠離了一些。
    等到再次天黑,他又會放出陰神,繼續觀察。
    一直到第三個夜晚。
    “嗯?這麽快就走了?!”
    許崇的陰神剛一離體,就發現那天邊的紫色已經蕩然無存。
    當即也不再多想,裹住肉身,朝著風鼓縣趕去。
    一夜倏忽而過。
    亥時。
    在距離風鼓還有兩百裏左右的時候,許崇陰神歸體,以無相衣變幻樣貌,又以貪光隱藏身形,開始用肉身趕路。
    雖然警鍾沒再敲響,但畢竟太平道去過風鼓,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半個時辰後。
    許崇在一處小山坡停下,滿麵震撼。
    這裏跟難民聚集的地方還有些距離,但已經能看到不少情景。
    在他的眼前,整個難民聚集地已經完全大變樣!
    那些密集而雜亂的棚架,已經換成了一排一排相連的房屋。
    礙於地形,房屋有高有低,形製也極為簡單粗糙,就是單純的用土塊和石塊壘起來,隻能用於遮風擋雨罷了。
    但這數量……
    數以十萬計!
    而且,大變樣不僅僅隻是建築物!
    還有人!
    屋外,有不少已經早起的難民。
    他們臉上沒有了汙漬,身上的衣物雖然仍舊廉價,但已煥然一新。
    另外……
    他們有的劈柴,有的生火,有的淘米,還有的……在洗菜切肉!
    糧食!
    每個人都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糧食!
    許崇大為震撼。
    不用猜,食物也好衣物也好,都是太平道提供的。
    還有那些幾天時間就搭建起來的漫山遍野的簡易房屋……很明顯是有高境界武者親自出手,否則的話不可能有這麽高效率。
    “花費這麽大的力氣……該不會是想把這裏打造成超大型的固定據點吧?不怕朝廷圍剿?”
    許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往城內而去。
    片刻後。
    在一個二層小樓的單間臥室內,許崇找到了剛剛起身的趙六。
    許崇顯出身形,先是比出一個手勢,而後壓低聲音問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麽?”
    “大人您回來了?”
    驚喜從趙六眼中爆發,然而他並沒有壓低聲音,笑道“大人,咱們不用害怕什麽了。”
    “這些食物、衣物,還有房屋,是誰提供的?”
    許崇問道。
    “誰提供的?”
    趙六撓了撓頭,有些不解“除了朝廷,還有誰能提供這麽多東西啊。”
    “……”
    許崇麵色微滯,幾個字緩緩輕吐而出“何為武道?”
    “什麽何為……”
    話沒說完,趙六的表情猛地恍惚了一下,片刻後清醒,已經是麵色駭然。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趙六喃喃,花了許久才平複心情,抬頭看向許崇“是太平道道主,姬慶之。”
    果然如此!
    許崇凝眉,道“從太平道主出現開始,將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好。”
    趙六點點頭,開始低聲講述。
    五天前。
    天上多出來一個太陽,太平道道主表露身份,瞬間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還不等太平道道主再說,有不少難民站出來,求著想要加入太平道,為江老報仇。
    姬慶之並沒有理會。
    而跟著姬慶之一起來的人站上了城頭,以勁力喊話,通告四方。
    說太平道來此,是甄選有資質之輩充入太平道的,並不是任何人都有那個資格。
    然而,還沒等眾人開始失望,天邊出現了一片片雲層,分散到各個區域降下。
    這些雲層上都站著很多人,帶來了數之不盡的糧食、衣物、藥品等等。
    難民們本就擁有了良好的秩序意識,倒也沒有發現哄搶的情況。
    接下來,那些人又分作兩批,一批給各個區域的難民分發物資,一批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各個區域建造起了房屋。
    這是第一天發生的事情。
    第二天,那個站在城頭上的人,以‘何為武道’喚醒眾難民記憶。
    除了分發物資和建造房屋還在繼續之外,太平道的篩選也開始了。
    標準就一個,開竅二重以上。
    隻要達到開竅三重,無論年齡,無論男女,無論出身,太平道都願意接納。
    篩選全部結束之時,已經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昨天。
    然後太平道的人,帶著資質合格者就那麽走了。
    “布武到現在不足兩個月,開竅二重……這是太平道的最低要求麽?”
    許崇若有所思,問“有多少人被選中?”
    “到最後一共不到一千人。”
    趙六回答,“李向學也在其中。”
    “嗯?”
    許崇皺起了眉頭,“我離開之前,他甚至都沒有打開竅穴吧?”
    “應該是瞞了下來沒去登記。”
    趙六說道,“那天,他主動去找的太平道,展露了開竅六重的修為,當場被定為什麽道子。”
    “開竅六重……罷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許崇麵色複雜,歎了口氣。
    不出意外的話,李向學修煉的應該是明玉勁了。
    主動去找太平道,很可能是因為老李的死猜到了什麽。
    頓了頓,許崇又道“看來,丁大英他們那幾個,也都走了。”
    太平道第四天走的,而現在是第六天的淩晨,天還沒亮。
    也就是說,第五天的時候,並沒有人來喚醒難民們的記憶。
    “不。”
    趙六眼中露出仇恨之色“那八個典史,有三人沒被選中,還有丁大英,雖然他被選中了,但是他卻拒絕了跟太平道走。”
    “!!!”
    許崇勃然色變。
    加上丁大英一起,有四個擁有官籍的人沒走。
    另外三個先不提。
    但丁大英是主動選擇留下!
    為什麽留下?
    當然是為了繼續承擔喚醒記憶的責任!
    然而……
    第五天,也就是昨天!
    無論是丁大英也好,還是另外那三個,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喚醒難民們的記憶!
    “他們……可能已經死了。”
    趙六的聲音從牙縫裏蹦出來,雙目通紅。
    丁大英幾人,在江之鴻死後,承擔了喚醒難民們記憶的責任,可以說同樣也延續了難民們對江之鴻的情感。
    而就是這樣的幾個人,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
    連屍體恐怕都找不到。
    這讓趙六瞬間將太平道恨到了極點。
    “太平道主……”
    許崇臉色冰寒無比。
    他心裏同樣憤恨,但更多的,是想不通太平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物資給了,人力出了,有資質的難民也帶走了。
    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做這樣的事?
    阻止難民們恢複記憶,對太平道能有什麽好處?
    哪怕是真的要帶領這數百萬人造反,都比這樣做要合理得多。
    “大人。”
    趙六擦了擦眼睛,突然單膝跪地。
    “怎麽了?”
    許崇皺了皺眉。
    “丁大英私底下跟屬下說過了,想要記住武道,就至少要成為官籍才行……而且哪怕是官籍,私自泄露武道也是重罪。”
    “屬下不是官籍,記不住武道。”
    “請大人,每天天亮之後,喚醒屬下的記憶。”
    “隻喚醒屬下一人就好。”
    趙六說著,麵色決然,“如果朝廷要追究,屬下會第一時間自絕,絕不給大人留半分隱患。”
    “你……”
    許崇動容,片刻後搖了搖頭,“現在已經不用了。”
    “不用?”
    趙六愕然。
    “朝廷下旨賑災了。”
    許崇解釋道,“這是十天前的事,想來這幾天就能到雍州。”
    賑災?
    朝廷的賑災,終於要來了麽。
    趙六先是一喜,狠狠的鬆了口氣。
    然而僅僅片刻,他的情緒就猛地低落下來,表情黯然,一言不發。
    “怎麽了?”
    許崇挑了挑眉。
    “賑災一來,是不是代表我們……”
    趙六語氣低沉,“將會永遠忘記這些事情?”
    “絕大多數人都會是這樣。”
    許崇點了點頭,“但你的話,我可以安排伱成為官籍,再次踏上武道。”
    “大人誤會了。”
    “官籍也好,武道也好,屬下並不稀罕。”
    “但江大人……”
    “江大人給我們吃,給我們治病,讓幾百萬人都活了下來。”
    “最後…最後還為了我們戰死。”
    “而我們這些人,連念著江大人的好都做不到?”
    趙六抬起頭,雙目通紅濕潤,“屬下心裏……堵得慌。”
    許崇暗自一歎。
    這是沒辦法的事。
    無論是誰來,都不可能同時將數百萬人升為官籍。
    江之鴻的所作所為,注定將被絕大多數人遺忘。
    “放心吧,如果賑災沒能及時趕到,我會安排另外的人來做這件事。”
    許崇拍了拍趙六的肩膀,閃身而去。
    太平道所謀未知,如此詭異的行為,讓他不得不心存顧忌。
    城樓廢墟。
    那枚屬於江之鴻的頭骨,跟離開之時一樣,完好無損的擺放在上麵。
    許崇也沒理會,站在旁邊,陰神離體而出。
    隻是一眼。
    暴虐就爬滿了他的的心頭。
    “嗬嗬嗬嗬……”
    “太平道主,好一個太平道主……”
    許崇冷笑連連,殺意幾乎凝如實質。
    樓有知那邊已經抗住了慶帝的壓力,不僅讓慶帝沒有繼續派兵,反而下旨賑災。
    就算來得晚一些,有自己在,還有相當一部分糧食在,也足夠這些難民堅持到賑災了。
    按理來說,絕大多數難民的體表,應該是白色的光暈才對。
    然而在陰神的視野中,城內也好,城外也好。
    整整數百萬難民,體表的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白光,那紅色光暈,反而比自己離去之時還要濃厚了更多!
    很明顯,這些人要死了。
    雖然不知道會是何種死法,但毫無疑問,他們要死了。
    而且是很快就要死了。
    誰幹的?
    毋庸置疑,隻能是太平道主。
    許崇收回陰神,看向江之鴻的頭骨。
    “本打算讓你看到一個好結局的。”
    “現在不用了。”
    “你做了那麽多,沒能改變他們的結局。”
    “你的同鄉出手,還是沒能改變他們的結局。”
    “總有人跳出來,棋高一著,非要他們死。”
    “真沒什麽意思。”
    就這樣,江之鴻的屍骨被收斂,安葬在了城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許崇又回到了城頭,就那麽靜靜的站著,如同木雕一般,等待著那個結局的到來。
    時間慢慢淌過。
    天色漸亮。
    難民們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嗝……”
    張才坐在門前,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吃飽的感覺,是真好啊。”
    “誰說不是呢?”
    隔壁的鄰居一樣坐在門前,拿著根兒木刺剔牙,“放在幾個月之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說真的,這朝廷的賑災,怎麽跟變戲法一樣?”
    張才歪著腦袋,疑惑道,“突然就多了這麽多吃的,突然就多了個房子……還有那些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太利索了點兒。”
    “你傻不傻?”
    鄰居鄙夷道,“別人說是朝廷賑災,你就信啊?”
    “不是賑災那還能是什麽?”
    張才更疑惑了。
    “你想想,如果是朝廷的人,那他們肯定是官兵吧?可他們的衣服都不一樣啊。”
    鄰居說道。
    “呃……確實不太一樣。”
    張才點了點頭,又問“可不是朝廷的人,他們為什麽要幫我們啊?”
    “我猜,他們是天上的神仙。”
    鄰居指了指上方,神神叨叨“老天爺可憐咱們,派神仙下來救命來了。”
    “……”
    張才頓時無語。
    “你還別不信,糧食衣服的就不說了。”
    鄰居敲了敲屋子的牆壁,煞有介事道“但你想想,這種房子,幾天時間就建了那麽多,不是神仙還能是什麽?”
    “也不是沒有道理。”
    張才撓了撓頭。
    “哎,你們覺不覺得,什麽事兒都不幹,好像少了點兒什麽?”
    另外一邊的鄰居從屋子裏探出頭,對二人說道。
    “少了什麽?”
    “除了吃飯,好像也隻有務農吧?可咱們幾個腿腳不便,這事兒也輪不到咱們啊。”
    二人沒聽明白。
    “我總覺的,吃飽了飯,應該要幹點兒什麽來著,而不是像這樣發呆,等著吃下一頓。”
    那鄰居皺著眉頭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頭“好像還真有這種感覺。”
    想來想去,幾人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事實上,這種疑惑廣泛的出現在難民群體之中。
    他們並不知道,也想不起來,曾經的自己,是會盯著一個方向,神色肅穆的擺出各種不同姿勢,為了活下去而將每時每刻都利用起來。
    許崇看在眼裏,沒有任何幹涉。
    大約巳時,視線盡頭多出一條水平的黑線。
    黑線上方,鮮豔的旗幟迎風招展。
    那是個大大的‘慶’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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