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還是當年小院。
    石桌之前，章立與來訪的幾人輕鬆圍坐，都是麵帶感慨唏噓之色。
    朱昊身邊，坐著三位身穿青灰道袍的道人。
    兩位築基四層，一位築基五層。
    左月局促的將茶水送上，然後小心的離去。
    左林和盧氏站在遠處，不敢近前。
    “其實左瓊師姐事情，我們都是知道的，不然，他們也不能住在這小院這麽久。”
    朱昊身邊的築基五層道人，看上去麵容大約五旬，留著短須，他看一眼左月等人，輕聲開口。
    “嗬嗬，何玉峰師兄如今在內務堂行走，這點事情還是能安排的。”另外一邊那位築基四層道人輕笑。
    兩位築基四層的道人麵容都是六旬左右，顯然是突破到築基時候的年歲不小，就算因為壽元增加而改變麵容，依然有些蒼老。
    朱昊，何玉峰，曲梁，還有一旁的張雲青，這四位就是當初與章立親厚的那些外門弟子中，所僅存的了。
    三百年，不突破到築基境，已經隕落。
    當初的那些外門弟子，能踏入築基的並不多。
    這就是修行世界，每一層提升都是篩選，最終成為金丹境，成為元嬰境的，屈指可數，寥寥無幾。
    “修行之艱，大抵如此，當年左瓊師姐比我們先一步踏入內門，對我們也是頗為照顧。”朱昊搖搖頭，低聲開口。
    說起當年事情，幾人又是唏噓感懷。
    當初有章立所送的資源，他們能稍微快人一步。
    同樣的，左瓊也是有章立饋贈，可以很快提升，然後踏入內門。
    但大道殘酷，他們那一群十多人，最終成就了築基的，就這小院中五位。
    “章師兄，你放心，如今朱昊師兄在四平堂，何玉峰師兄在內務堂，我和玉青師弟也在巡查堂做事，你回來，絕不是孤軍奮戰。”說話的是曲梁，麵容帶幾分淒苦的老者模樣。
    三百年未見，他們來拜訪章立，交情之外，也有幫助章立在宗門立足的意思。
    章立三百年都沒有在雲嵐山，幾乎可以說沒有絲毫人脈。
    這樣的築基境，要想成為宗門核心是不可能。
    但怎麽說也是築基境，能與他們抱團，起碼是一份實力。
    當年是章立提攜他們，現在輪到他們提攜章立了。
    “哎，當年我們不知師兄承擔那麽多艱險事情，”朱昊點點頭，神色複雜，“是師兄扛下了所有。”
    三百年前事情早已真相大白，外宗安插在雲嵐道宗的尖細絕大多數被誅殺，赤陽峰那些枉死的弟子得以昭雪。
    章立的身份也被提起。
    宗門之中當時還有人提議，要不要將立下發現尖細功勞的章立從凡塵尋回。
    隻是大長老說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既然已經去了凡塵，那就留在凡塵。
    那時候，大多人都以為大長老是要保全宗門失察，為外宗所趁的名聲。
    當時宗主玉葛道人還發了罪己詔文。
    三百年，這事情基本上還記得的人都不多了。
    章立擺擺手，抬手將麵前的茶壺提起，其中茶水清亮，倒入一個個茶盞。
    “凡塵中帶回的茶，嚐嚐。”
    朱昊等人相互看一眼，將茶盞端起。
    對於他們這些居於雲嵐山上的雲嵐道宗築基境來說，沒有什麽凡塵茶葉是他們能入口的。
    比如這茶，就遠比不上雲嵐山上的茶。
    “外事堂那邊說我起碼十年是不需要接任務的。”
    “我準備在宗門先閉關，穩固修為。”
    “至於其他事情，再看看。”
    章立端起一杯茶，輕抿一口，淡淡說道。
    他的話讓端著茶杯的四人目光輕動。
    此時章立話語中，分明是有拒絕之意。
    朱昊沉吟一下，放下茶盞，將一塊玉簡，還有一個小玉盒拿出。
    “師兄，這是我近來的一些修行心得，還有些拿不出手的積蓄。”
    其他三人也都各自拿出玉簡，玉盒。
    章立目光掃過，這玉簡不說，玉盒中都是三千兩千靈石不等。
    不算少了。
    哪怕是如今雲嵐山上富庶，築基境修行者身家必然是能有數萬甚至數十萬靈石，可那是身家，不是都舍得拿出來送人的。
    再見章立，就為當年交情，拿出這份禮，真的不低。
    章立也不客氣，伸手將玉簡和玉盒收了，然後笑道“這禮我收了，我帶了些桂雲雪，也送你們一點吧。”
    他揮手幾個不過巴掌大的玉瓷小罐落在石桌上。
    凡塵的茶葉。
    也是，凡塵中能有什麽好的東西呢？
    朱昊他們四人在小院中坐片刻，便起身告辭。
    章立笑著將他們送出，然後回身。
    走出小院外的四人轉過山道，都是停住腳步。
    “章師兄，終究是蹉跎了啊……”曲梁看向遠處，輕聲低語。
    當初的章立是多豪氣，多有自信。
    外門中那些弟子都羨慕尊敬章師兄。
    可是如今的章師兄，修為是築基三層，身家更是不用想。
    而且要人脈沒人脈，要戰力沒戰力。
    雖然比當初那些隕落的同門好，可也是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了。
    “哎，凡塵茶葉。”張雲青將手中茶罐抬起，輕聲道“這應該是章師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吧？”
    修行界講求對等。
    他們送出的禮物沒有要章立回禮多重，可這一罐茶葉，是不是太過廉價？
    “桂雲雪，桂雲雪……”何玉峰皺起眉頭，輕輕念叨幾句，雙目之中透出一絲異樣，“這名字，我似乎聽過。”
    聽過？
    怎麽可能。
    凡塵茶葉，修行世界怎麽可能聽過。
    張雲青和曲梁都是一愣。
    如果這茶葉是在修行界都有名氣，那麽，必然是難以想象的寶物！
    朱昊麵上閃過一絲驚異，將手中的茶葉握緊，低聲道“章師兄能在凡塵築基，驚才絕豔之輩，他送出的東西，恐怕不會平凡。”
    他看向身邊三人，輕吸一口氣“我們還要像從前那般敬重師兄，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三人點點頭。
    確實，章立當年就是同輩之中的天才人物，在凡塵中未嚐沒有奇遇。
    “我想起來了！”何玉峰瞪大眼睛，看著手中的茶罐，似乎有千斤重。
    “一百五十年前，成就元嬰境的大長老出關，各方來賀，其中有許多靈茶。”
    “我記得大長老說了一句話。”
    何玉峰深深吸一口氣，低低輕語“紅雲眉，青玉霜，世間靈茶千萬，終究比不上那一盞桂雲雪啊……”
    桂雲雪。
    紅雲眉，雲嵐山上第一靈茶。
    青玉霜，盧陽洲最有名的靈茶之一。
    世間靈茶千萬，比不上這一盞桂雲雪。
    手中小小一罐茶葉，竟是那等寶物？
    “嗬嗬，就知道章師兄不可能謫落塵埃。”朱昊笑一聲，將茶葉收起，大步往前走去。
    何玉峰也是笑著小心將茶罐收好。
    他在內務堂，能接觸宗門中上層機會多一些，才能聽到這等隱秘事情。
    修為差一層的曲梁與張雲青就不知這些事情。
    人脈，消息，這就是為何他們要抱團的原因。
    遠處，雲嵐山大殿方向的金鍾響起。
    這是召集長老議事的鍾聲。
    “走吧，估計巡查堂又有事情做了。”曲梁笑著收起茶罐，一整衣衫，與張雲青快步離開。
    小院之中，章立緩步走進廂房。
    熟悉的廂房帶著一絲陌生。
    一道淡淡的靈光光罩升起，他身上氣血力量湧動起來。
    元神之劍懸浮在身周，緩緩而動。
    金色的小印也懸浮在他身側。
    盤坐的章立雙目之中閃現金光。
    此時的他不缺寶物。
    靈器之上的法寶不說，那些低一層次的極品和上品靈器隨身都有數十件。
    景元商行霸占修行界與凡塵和地仙界的交易，可以說是世間最豪富的商行。
    論財富和資源，沒有人比得上景元商行的主人。
    “怪不得朱元真君說真君之間的實力其實相差不大。”
    感受自身修為戰力，章立低語。
    當初朱元真君曾說，真君與真君之間，修為差距對戰力的影響不大，最終還是要看護道之法和護道之寶。
    此時章立才有了直觀的感受。
    比如現在的他。
    元嬰出竅與幾件重寶相合化為元神之劍，這劍如果能完全驅使，那戰力自然滔天。
    但要想完全煉化魔歡大尊的殘魂，將這劍完全禦使，那需要他的修為再提升十倍，耗費數百上千年才成。
    還有那些初入出竅的真君，自身肉身不夠穩固的話，其實戰力都不比元嬰境強多少，隻是多了出竅元嬰的莫測手段罷了。
    “但是在出竅元嬰化為身外元神，肉身力量也穩固，踏入同層次的話，那就是一體雙身，一人之力，能戰數倍之敵。”
    “加上護道之寶，便是十倍之敵也能擋住。”
    出竅初期和出竅中後期的戰力，乃至於完全掌控自身出竅元神之力的出竅巔峰，那實力就是天壤之別。
    章立的目光落在一旁圍繞他身軀旋轉的元神之劍和金色小印上。
    金印中的凡塵天道需要小心隱藏，等到合適時候再釋放。
    若不然一個不慎，這凡塵天道被吞噬是輕的，牽連自己也一起遭殃，被天地記恨，那可就是此生修行前行無望了。
    為將凡塵天道帶回修行世界，章立的付出可不少。
    各種助祝雲山掌控凡塵的物資不說，光是將自身神魂凝聚為這一方供養天道的小印，就是極大的消耗。
    當然，這種付出隻要能成功，那回報之大，難以想象。
    凡俗天道悄然成長，最終成為盧陽洲的天道，然後慢慢成長為整個修行世界三百洲域的天道。
    那時候，與天道牽連一榮俱榮的章立，將會成為天道的代言人。
    也唯有這個大膽到狂妄的計劃收獲太大，才讓章立賭上自己的修行前程。
    便是朱元真君也被章立的計劃所驚，選擇幫忙，但卻沒有完全深入。
    朱元真君離開凡塵世界，帶鎮妖塔入修行世界，已經是對章立最大的支持。
    靜室之中，章立梳理著自己的修為，推衍自己未來的修行道路。
    他麵前的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虛幻。
    那元神之劍落在掌中，有萬萬鈞重。
    他的肉身之力操控元神之劍還是力不從心。
    能簡單駕馭，還是因為他武道成就法相的緣故。
    絕大多數的出竅境大修都會在晉升之後閉關，隻以出竅的元嬰來行動。
    小院之中，左冷將一塊玉簡送到章立麵前。
    “師伯祖，這就是最近各方傳遞到外事堂的消息。”
    習慣於將所有消息都掌控在手的章立，哪怕是在小院中閉關，也關注著盧陽洲的局勢。
    接過玉簡，章立神念掃過。
    重回雲嵐山的章立悄然閉關，盧陽洲上的風雲開始激蕩。
    天魔殿第一供奉出手，將兩家道門掃滅。
    雲嵐道宗大長老與這位魔道大修交手，不勝不敗。
    道魔兩方如今已經罷戰，但風雨欲來，下一次大戰恐怕就是一場浩劫。
    鎮妖塔往北域消失，目前不知道是為人禦使還是自己歸來。
    這等重寶，必然會引來其他洲域的強者來爭奪。
    雲嵐道宗和赤月樓以及天魔殿都向景元商行施壓，讓其封鎖消息，但景元商行會不會答應，就無人知道了。
    對於商道通連整個修行世界的景元商行來說，爭奪重寶的消息可是能賣大錢。
    何況掀起大戰，本就是商行最喜歡的。
    戰爭財那才是大財。
    而且，就算景元商行封鎖消息，散落在盧陽洲上的那些玉淘洲和出雲洲人可不會封鎖消息。
    玉淘洲修行者在出雲洲強者支撐下，差點將盧陽洲占領，雖然最終被命羅出手阻住，但還是占領了盧陽洲上不少地域。
    他們對於鎮妖塔這等重寶，不可能不動心。
    整個雲嵐道宗都行動起來，與其他道門同盟各方調集資源，應對一切的可能。
    雲嵐山上也無比忙碌，不管是巡查堂的弟子還是四平堂的高手，都幾乎沒有留在山上。
    低階弟子也都被灑出去，各處駐守。
    章立小院周圍都空蕩了許多。
    “外門有小道消息，雲嵐道宗可能會重開鎮守堂。”左冷低聲說道。
    鎮守堂，不是鎮守凡塵的弟子，而是坐鎮一方，手握實權的弟子。
    一如當年去北域開辟新土。
    開宗立派，又不脫離雲嵐道宗，是為鎮守堂。
    “這消息，倒是有可能。”章立低語一聲，手中一塊中品靈石和玉牌出現。
    “去赤月樓買一顆紫雲丹，用我這塊身份牌。”
    赤月樓，自然是認得這塊身份牌。
    現在坐鎮雲嵐山上赤月樓的，可是赤月樓樓主之女。
    餘慈。
    那個當初在北域想連自己都賣給章立的餘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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