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報上，楊懷玉風流倜儻的臉頰宛若玉雕一般硬朗，雙眸炯炯有神直視前方。
    他手持著淡淡放光神兵利器，身著一席風塵仆仆沾滿血汙的步人甲，內襯藏青道袍，殺氣騰騰中平添一分儒雅與出塵。
    最關鍵的地方是，這份海報用的是寫實畫風。
    若是些士大夫看到了, 還不覺有異，恐怕還會認為此畫拙劣不堪，無甚意境可言。
    但是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這種聞所未聞宛若真實的‘圖畫’簡直在衝擊他們的三觀。
    不少人甚至會特意收集這一期的報紙裝裱起來，反複欣賞這種新的繪畫流派。
    尤其是上麵人物與背景幾乎做到了纖毫必現的水準，栩栩如生。
    居中對齊四個字體：仙尊傳人。
    往下是一排小字樣：
    主演楊懷玉，配角某某及某某。
    更下方則是演員本人的簡短介紹, 大抵都是些權貴階層的二代子弟, 楊懷玉的家世在其中也隻能算是佼佼者, 但夠不著最頂尖一層。
    名聲最為赫赫的當屬演他同僚的狄詠，此人乃是狄青嫡子，不僅出身顯赫，更是貌似潘安，早先是主演的有力競爭者。
    不過由於楊家闔府投靠了長生教，自然就將主演的位置拱手而讓了。
    誰讓他無法說服自己家老子給長生教捐獻家產以表衷心。
    這麽一批自帶流量話題的人來出演長生教的首部戲劇電影，自然而然就勾動了大眾階層的濃鬱好奇心。
    沒看過這一期的百姓不得不四處求購，都想要一觀眾權貴子弟的相貌如何。
    不過沒等他們苦惱太久，待到夜色降臨以後，朱雀門外驀然展開一道麵積極寬廣的水幕，上麵投影出來的正是那份傳說中仙尊傳人戲劇的海報。
    而且還換成全彩色的了！
    上麵還增添了一個一天的倒計時。
    也就是說等到明日這個時候, 他們就可以親眼目睹到這部‘仙界戲劇’的真容了！
    汴梁百姓們紛紛津津樂道, 討論起來明日的行程，必然都是要搶著排隊先一步觀看到這部戲劇的。
    ……
    楊府之中，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些天拍攝的楊懷玉終於被呂梁放了一日假期。
    他騰騰駕馬就奔回了家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自己的紅檀木雕花大床上美美睡上一覺，再吃些五湖四海的美味來祭祭自己的五髒廟。
    卻不料甫一跨進門檻，卻冷不丁迎麵撞到幾個家仆。
    對方沒看見他，哎喲一聲摔倒在地，定睛一看後連忙爬起身來道歉：“對不起，小公子，小的沒瞧見你！”
    “無妨！”楊懷玉好奇道：“這麽晚了你是要去做什麽？”
    “這不是仙教讓老爺裝設劇場座椅條凳嗎，小的我去監監工。這畢竟是小公子你主演的戲劇，家裏上下都重視得緊，萬萬不能讓人小覷了我楊家。”
    楊懷玉若有所思點頭，繞開了此人進了屋。
    穆桂英一看見他就笑容可掬的拉起楊懷玉的手，嘖嘖喜道：“懷玉你回來了！”
    “奶奶！”
    祖孫二人敘了會兒舊，就聊到了這部新劇。
    穆桂英語帶一絲感歎：“老身還是年齡大了，明明知道這一步必然是走對了，卻還是擔驚受怕了這麽久。
    不過現在好了。
    懷玉你是不知道，這才攀附上道子短短幾日，那些原先看不起我家的淑人、碩人、安人全都上趕著來跟老身攀交情！
    你還記得那戶不肯許配女兒於你的劉修撰家嗎？他家又遣了媒人婆來上門提親了！說甚……”
    “他女兒一見你英俊的相貌就茶飯不思，非你不嫁，哭著喊著定要兩家結秦晉之好！”
    穆桂英不屑地冷笑連連：“想原先老身請媒人提親的時候，他家兩口子可是瞧不起武官的很呢。現在見懷玉你出息了，登時就擺出兩幅麵孔來, 老身又豈能如他所願？”
    楊懷玉大窘, 心中卻悄然浮現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兒家模樣。
    他先前的確對那人有些好感, 不過聽說她父親摔了祖母請的媒人送去的禮品後，心中那簇火焰就早已熄滅了。
    未曾想，現在雙方地位逆轉了，竟輪到自己家羞辱她家了。
    楊懷玉搖了搖頭，問道：“奶奶，莫非你也摔了媒子的東西？”
    穆桂英瞪了他一眼，複又笑道：“知道你惦記著，沒呢！”
    “老身隻說要與你爹爹商議，容後再議。”
    楊懷玉微張嘴唇，正欲再言，卻又微微一愣。
    之前被劉修撰蔑視的一幕幕又浮現心頭，他本以為當有一日自己能夠報仇雪恨時，定要想出十八道折磨人的手段來發泄這股心頭之恨。
    如今那家人真個送上門來給自己羞辱時，他卻又覺得這似乎已經不是什麽大事了。
    他有些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過去的事情身上。
    就連折辱他家也無法令他提起絲毫興趣。
    “奶奶，請你幫我回絕了吧。”
    楊懷玉淡淡道，仰頭透過天井望向圓月，瞳孔微微發亮。
    穆桂英見狀，就知道自家孫兒是真的釋懷坦然了。
    她之所以特意提起此事，就是想要試探一下如今的楊懷玉，是否還是當日那個滿腹憤慨的孫兒。
    現在來看她的孫兒已投胎換骨，不再執著這些臉麵上的得失。
    長大了啊……
    穆桂英心中一歎，麵上卻是掛起淡淡的微笑，含笑點頭：“好。”
    楊懷玉與她相視一笑，本心心念念想著睡懶覺的心思也淡化了，回到房中就從懷中掏出道書來。
    ‘現在的我，隻想跟著師尊修道長生，一覽這浩瀚宇宙的瑰麗奇景啊。’
    他有所明悟，盤膝坐定，翻開《長生上清養元功》第一篇，默默誦讀。
    ……
    翌日。
    朱雀門的值守士兵打著嗬欠推動絞盤，開啟朱漆城門。
    門洞裏熬夜苦等了幾個時辰的人群嘈雜起來，一個個忙不迭衝出城門，朝著海報上的地址烏泱泱成群結隊衝去。
    按著指引，繞過河畔，一處地勢平整的平原就是觀劇場所。
    這裏周邊栽種有高大的林木，將內場環繞一圈，形成天然的包裹之勢。
    宛若足球場那般。
    樹木栽種提前布置好了間隔，空出來缺口正對著汴梁城的這邊，充作入口。
    眾人在門口處繳納了十五枚大錢，領取到了一張印刷出來的票券，就在楊府家私兵的安排下有序入場。
    按照張玉清的設想，水幕擴張到極限範圍可以同時容納萬人觀影。
    因此，每場的票券上限也就是一萬份。
    盡管在海報以及宣傳語中提醒了百姓晚飯後是最佳的觀影時間，但是這才剛剛辰時，購買了票券的百姓就突破了七千大關。
    楊府的三百兵丁不得不暫時充當票務員，負責驗票、領場等工作，這才避免了造成擁堵事件發生。
    很快，靈石激活，布設好的法陣上微光閃爍。
    一道正麵對著眾人的巨大水幕在空氣中緩緩浮現。
    伴隨著激昂的音樂聲，宛若真實的畫麵首次呈現在了汴梁百姓眼前。
    時間一分一秒渡過，這簡陋的劇院之中時不時傳出驚訝的呼喊。
    尤其是當妖魔初次現身時，不少人被嚇得手舞足蹈，猛不迭從座椅上站起就想要逃跑。
    楊家的兵丁們也看入了神，同樣一陣慌亂。
    好在這小插曲隻是擾動了場內些許秩序，很快，當惦記著劇情後續的人們發現那妖魔不會從仙鏡之中衝出來取人性命，也就戰戰兢兢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繼續又驚又怕的觀看電影。
    半個多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當熒幕裏史狄複擁抱著女人哭泣時，場內不少粗獷漢子亦都同時流下了眼淚。
    婦孺們則是早在電影中場時就淚流滿麵，咬著手帕為史狄複加油鼓勁。
    當劇終二字逐漸浮現後，眾人才恍然回神，票務員們開始催促著場內的觀眾有序退場。
    外麵早已堆積了成千上萬的百姓等著觀影呢，趕快給人騰位子！
    不少人依依不舍的霸占著位子不肯起來，或大聲怒斥或小聲哀求或撒潑打滾道：“我再出十五枚錢！不，三十枚！一貫！我出一貫！再讓我看一場吧！”
    “別，別趕人啊！某求求你了！！”
    楊家兵丁執法森嚴，幾次口頭警告後不肯聽從，直接就是架起人往外一推。
    不少哭得渾身無力的少女是被父兄攙扶著離開的，她們仍沉浸在這種直接衝擊人心神的感情之中。
    心中久久不忘的是史狄複大義凜然舍己為人的形象以及他與愛人重逢後的喜悅。
    愛情作為人的天性之一，擁有著絕妙的魔力，直擊中了這些薄有家資的官家小姐柔弱的內心。
    以往她們能接觸到最大膽的愛情故事，或許就是牛郎織女了。
    性格跳脫些的，或許還看過初版《西廂記》。
    但這種直接以正麵形象來襯托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卻是宛若一道利箭灌頂而下直擊心髒那般來的酣暢淋漓。
    清場過後，閘門再次開啟。
    又一輪驗票，新一輪觀眾進場。
    每一輪的觀眾都卡著萬人的上限入場，原先印刷出來的數萬份票券早已用完。
    後來還是負責現場管事的人想了個法子。
    驗票的人驗完票就回收票券，重複使用。
    這才使得後來者能夠繼續沿用以票券入場的形式觀影，否則就得變成一手交錢一手入場的老方法了。
    觀眾基數如此龐大的情況下，這種笨方法無疑會大大拖延入場的速度。
    等到午時後，觀看過這新奇戲劇的百姓數量已經突破了五萬大關。
    考慮到汴梁城中的中產階級總量，按理來說接下來的觀影人數應當會有所縮減。
    然而現實是楊家練兵場之外排隊的人已經排到了城門外，更多的人從四麵八方趕過來，就為了觀看新戲。
    這是因為第一批的觀眾此時都已經回到了家中，添油加醋的將電影劇情與觀影體驗一五一十的跟街坊四鄰私下討論起來。
    這批最早的影評人無不給了這出戲劇最高的評價。
    且不提這種宛若仙術的新穎形式，但就從劇情層麵而言，《仙尊傳人》亦遠超他們看過的任何一出梨園戲劇。
    通俗易懂，情緒遞進，這種直接的刺激無疑最能充實這些精神匱乏的小市民無聊生活。
    一傳十、十傳百。
    通過口口相傳的方式，越發多的人再也無法按捺出內心的好奇心。
    就連一些貧苦階級，隻要能掏的起十五枚錢的觀影費，也都選擇走上一遭去觀影體驗一番。
    而一些已經看過一遍的人則是選擇重新排隊，二刷甚至三刷這部大戲。
    ……
    夕陽的餘暉消失在地平線的另外一邊，夜幕降臨。
    皇宮之中，趙禎穿戴整齊，曹皇後牽著趙徽柔跟隨在他身邊。
    金黃色的奢華車架早已準備齊全，宮人們躬身等候在側。
    作為官家，他早已收到楊府遞來的請柬，請他出席這新戲的首映式。
    凡是和長生教有關的東西，趙禎都無比感興趣，當即就應承下來。
    而知曉了官家動向的百官們，自然也都紛紛通過各方渠道與手段，直接聯係到了楊文廣，開口就是要預留一間雅座。
    楊文廣愣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雅座？沒有雅座。”
    對麵的官員臉色頓時僵硬，擠出一個笑容道：“怎麽會呢？仲容兄說笑了。”
    楊文廣臉色古怪的望著他：“那地方原先就是練兵場，臨時改成的梨……劇院，名勉兄就莫要開我玩笑了。”
    “那，就給我留個座位吧。”
    “好，稍後就送票券到名勉兄府上。”
    街麵上，禁軍出動，沿著出城路線十步一衛嚴加把守。
    防止有賊人刺王殺駕。
    各街道上都有官員、權貴的馬車魚湧而出，浩浩蕩蕩的趕赴劇院。
    什麽地方都有特權，即使是這間匆忙改建而成的劇院。
    楊文廣畢恭畢敬的為趙禎引路，領著官家一行人上了明月樓。
    此樓修築在林中，二層整體挑空，坐在二樓能夠俯瞰整個練兵場空地，是最好的觀影位置。
    趙禎一家三口坐在金碧輝煌的椅子上，靜靜聽著下方沒見過市麵的臣子們竊竊私語。
    “戲台子呢？”
    “待會兒楊家小子是不是就會出來了？”
    “沒聽說楊家將還會唱戲啊？仙教怎麽找上楊家人唱戲了，為什麽不請宮裏的官妓？”
    也有那等參與過長生教祭典，見識過仙鏡玄妙的官員輕聲噓道：“不須真要楊家小兒登台唱戲，全賴這仙鏡之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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