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喜電話有些多，霍雲亭忙不過來，大多隻是草草講兩句就掛了。
    不過像劉德驊，黃博這種老朋友肯定是要多說幾句的。
    打了一個半小時左右，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大包，總算是把所有的朋友都應付完。
    站起身來腿有些發麻，沒走兩步，又是一個電話打進來。
    霍雲亭一看，來電人也是位稀客，王嘉衛。
    “霍師傅，恭喜啊，人生主演的第一部破億電影，還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雙喜臨門哦。”
    “老王啊，你就別吹我了。我這點兒能耐你還不知道。”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彩接上話，“嘿，霍師傅，你的能耐我還真沒看透過，正想跟你這位詠春宗師多交流交流呢。”
    “可別，我哪兒算得上什麽宗師，就是一小子。”
    “霍師傅，謙虛過度可就多少有點驕傲了，你不是宗師，誰還敢說自己是宗師？”
    霍雲亭樂嗬嗬的，“老王，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個來這電話，肯定不隻是道喜這麽簡單。”
    他要沒記錯，王嘉衛之前一直在籌備一部傳武的片子，恰好也是講詠春的，今天給他來電話，怕不是要請他做武指？
    “霍師傅，我就喜歡跟你這種聰明人打交道。”王嘉衛開門見山，“我想請你做我新片子的主演，就是之前那部講傳武的詠春片子，暫定名《一代宗師》。”
    霍雲亭愣了一下，隨後倒吸一口涼氣。
    好嘛，他能想到王嘉衛給自己打這個電話是有好活計，可沒想到居然是讓他做主演。
    不等他開口，電話那頭的王嘉衛就自顧自的說下去，“女主那邊呢，我想的是請張子怡。唯一的問題就是她不懂八卦掌，要從頭練。所以開機時間可能要往後靠靠了。”
    說到最後還感慨了一句，“現在這個圈子裏會武打的男演員好找，女演員可是真罕見啊。”
    霍雲亭見他說這話，一拍大腿，“這不巧了嗎？劉亦霏會呀。”
    “喲，劉小姐還會八卦掌？”
    “我好歹也掛著個傳武的名頭呢，八卦掌不敢說爐火純青，但也稱得上是精通，她跟著我學了快半年吧。”
    電話那頭傳來若有所思的嘟囔，“改天抽空麵試一把，但還是得以形象符合為主。”
    “這一定，公是公私是私，這種事物我分得清。”霍雲亭點點頭，隨後又問道，“老王，劇本什麽時候能給我瞧一瞧？”
    電話那頭的聲音沉默一會兒，王假衛的聲音才響起來，霍雲亭差點以為是山裏信號太差斷線了。
    “講述你把詠春發揚光大的故事。”
    霍雲亭愣了一下，“這是啥？”
    “劇本啊。”
    ？
    眼皮子忍不住跳起來，過了良久霍雲亭才開口，“老王，故事梗概還一兩百字兒呢，你拎著一句話跟我說這是你劇本？”
    “哎呀，精雕細琢嘛，慢工出細活。”
    霍雲亭滿腔言語堵在胸口，想要一股腦噴在他臉上，最終忍了下來，“我琢磨琢磨。”
    “霍師傅，相信我，跟我拍絕對不會虧的。”
    一臉蛋疼的掛了電話，劉亦霏蹦蹦跳跳的走過來，“怎麽了？誰來的電話，跟川劇變臉似的。“
    “剛剛有個導演來找我約戲。”
    “那不是挺好的嘛，怎麽，劇本很爛？”
    “他說了一句話。”
    “然後呢？”
    “他跟我說這就是他的劇本。”
    劉亦霏愣了一下，隨後迅速反應過來，“你說的該不會是王嘉衛吧？”
    霍雲亭大驚失色，“他名聲都已經這麽臭了嗎？”
    “差不多——哦不，隻是名聲在外吧。畢竟現在圈子裏能幹出這種事來的導演，我感覺除了王嘉衛就沒別人了。”
    霍雲亭揉揉眉心，“還有個事，他還想麵試你做女主呢。”
    劉亦霏有些驚訝指了指自己，“我嗎？”
    “他說女主想請張子怡，但是得學八卦掌。我之前不是教過你嗎嘛，練了小半年，拍個戲肯定是夠了，就把你推薦上去了。”
    “呀，那不是巧了，咱倆又演情侶。”
    劉亦霏顯得有些開心，這下可好，又演情侶。
    看著她笑魘如花的表情，霍雲亭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為他在茜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初他跟華誼簽了三年合同，除了《青紅》和《瘋狂的石頭》，其餘的都是他自己攬來的活兒，要麽就是人家主動找上他。
    他簽華誼的時候，好歹還用上過華誼的兩部資源，茜茜比他還離譜，一個沒用上。
    說起來，她簽約華誼也有一段時間了，總感覺是要走他的後路啊。
    他娘的，實在不行讓茜茜跳槽吧，他倆開個公司得了。
    心緒正亂飛的時候，李國利不知從哪兒冒到他身後，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你小子還沒聊完啊，擱這兒發什麽呆呢？要到你的戲了。”
    “我說老李，你跟王嘉衛熟嗎？”
    “咦？你還跟王嘉衛勾搭上了？”李國利頗為稀奇的瞥了他一眼，“我跟你講，王嘉衛和黃百名可不怎麽對付。”
    “哦？怎麽說？”霍雲亭來了興趣，這裏麵還有個小八卦？
    “王嘉衛剛進電影圈時就在黃百名手下的新藝城做編劇，那時候你也清楚，就一個要求，快。像《搭錯車》的劇本，黃百名兩天就寫出來了。”
    “結果王嘉衛白領了幾個月工資交不出一個像樣的劇本，最後就被黃百名炒了魷魚。”
    霍雲亭若有所思，一個編劇被炒魷魚，那是很丟人的事兒，說明他能力不達標。這魷魚一炒，搞不好以後就再接不到活兒了。
    “讓你這麽一說，弄得我感覺這倆人都搞詠春葉問是在同台競技似的。”
    “大概率是湊巧吧。”李國利聳聳肩，“你問他幹嘛？找你約戲了？”
    “跟我說了一句話，然後告訴我這是他的劇本。”
    李國利沒顯得有多意外，嘖嘖兩聲，講了一個王嘉衛的往事。
    當年拍《2046》的時候，王嘉衛告訴木村拓哉，“你在等人”。
    然後就沒了下茬。
    木村拓哉聽的一臉懵逼，“我在等誰?”
    “不是在等誰，你就是在等一個人。”
    隨後開始拍攝，木村拓哉滿腦子問號。
    “這拍的是《2046》還是《等待戈多》啊，這麽抽象？”劉亦霏聽的滿腦子問號，王嘉衛這意識流顯然比她聽說的更為嚴重。
    霍雲亭更是沉思許久，連劇本都沒有，那分鏡就更別提了。
    先不論快慢速度，老港片兒導演這臨場發揮的能力可算是讓王嘉衛學了個通透。
    李國利背著手咂咂嘴，“你要說拍的合不合標準，演的符不符要求，那沒人知道，就連王嘉衛自己都搞不懂。”
    “但是你甭管他怎麽瞎搞，人家就是能拍出一些很牛逼的片子來。”說到這兒，李國利感慨的點上一根煙，“這就是老天爺喂飯吃啊，天生就是幹導演這行的。”
    “對了，還有，你跟他講戲啊，可得細致問，都講明白了。男女主誰來演，男女主身份是啥——你小子聽我說沒？”
    看著霍雲亭走神兒的模樣，李國利沒好氣的閉上嘴。
    跟他合作有你受苦的時候。
    王嘉衛這個邀約暫且放到一邊，等回北平之後和老張商量商量，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把仙劍三拍完殺青。
    仙劍三現在還剩最後一場戲，就是徐長卿為紫萱下的那一場大雪。
    從九寨溝找好景，劉亦霏貼上及腰的白色假發片，四台碩大的噴雪機架在四個角上，隨著李國利的一聲“cton”正式開拍。
    這一段沒有台詞，按照李國利的意思後麵要配上一首主題曲，隻是這主題曲是什麽目前還沒說。
    仙劍三的角色其實很難演，三生三世，一個人要演三個不同的角色形象確實是考驗演技，劉亦霏飾演的紫萱也不例外。
    幾台噴雪機開足馬力，一時間滿天都是鵝毛點點，劉亦霏看著漫天白雪皚皚，心中代入自己和霍雲亭，一股哀傷的觸感緩緩襲遍全身。
    仙劍三的原著遊戲中是有多個結局的，但電視劇不能回檔，在這個眾多結局之中，選擇一個最為合適的也頗為困難。
    在遊戲眾多結局之中挑選過後，編劇們定下了一個所有人覺得頗為合適的結局。
    龍葵以身鑄劍，身死道消；茂茂割肉換糧，肉身破滅；何必平則被邪劍仙掐斷脖子扔下懸崖；徐長卿和紫萱最終也相忘於江湖。
    唯一能讓人暖心一些的就是景天和雪見，終於在一起了。隻是景天以陽壽為代價複活他人，自己也時日無多。
    仙劍三的開局有多歡樂，那麽結尾就有多慘。就像魯迅所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
    等仙劍三正式開播之後，這樣的結尾必定能讓觀眾們“念念不忘”。
    這最後一場戲，劉亦霏的情感代入的很好，一條過。很快劇組就響起衝破雲霄的聲音，驚的密林中鳥雀四散。
    “殺青啦！”
    片子雖然殺青了，但劇組的活計還沒結束，這一大片都是假雪，他們得給人收拾了再走。
    拍電影用的這種道具假雪是聚丙乙烯酸鈉聚合物，撒上鹽就能化，劇組少說買了幾十斤的鹽。
    蔡奕儂本來是想草草了事，差不多就得了。隻不過霍雲亭抓的嚴實，領頭親自去撒鹽。
    別人一看，咱劇組最大的腕兒都親自上場了，他們從這兒閑著能行嗎？
    也紛紛拎了一包鹽去幹活，直到這片地上一丁點兒白色看不著了，霍雲亭這才罷休。
    撒鹽的事忙活完，劇組也搬設備準備撤離。李國利把片酬的尾款和武指工資給霍雲亭打了過去，還順帶包了個四個八的紅包。
    正想和霍雲亭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順便總結一下拍仙劍三這幾個月的感言，話剛湧到嗓子眼兒，就被霍雲亭打斷。
    “不對呀，李導，我這個導演助理的錢還沒給我算呢。”
    李國利愣了一下。
    “哦，對了，還有我掛名編輯的錢。”
    李國利深吸好幾口氣，最終這話才破口而出，“他娘的你小子真能敗氣氛。”
    這倆活計總共不過萬把塊錢，李國利幹脆又給他包了個大包。
    臨散夥的時候霍雲亭囑咐他，自己那掛名編輯放在最後一位就行
    這畢竟是人家整個編輯團隊的勞動成果，他之所以要這掛名編輯也隻是和李國利逗個樂子，要是真不聲不響的挪個前排位置，讓人家怎麽想？
    他霍雲亭還幹不出這種臭不要臉的剽竊行為。
    吃了頓散夥飯，霍雲亭和劉亦霏就連夜回了北平。
    次日下午，霍雲亭在工作室和張德邦碰了麵，和他討論著王嘉衛邀請他出演《一代宗師》的事兒。
    一聽王嘉衛三個字兒，老張激動的險些沒當場尿一地，“答應！霍哥，這你還猶豫啥呢？肯定要答應啊！”
    光是聽到王嘉衛這三個字，張德邦就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獎項再向他們招手。
    如果把香港電影比作一杆天平，那麽天平的兩頭則是商業片與藝術片。
    商業那一頭大概率坐著王晶，但藝術那一頭，王嘉衛絕對當之無愧。
    可是和張德邦的激動不同，霍雲亭顯得很是平靜，甚至還有些抵觸。
    看著一言不發的霍雲亭，張德邦也稍稍冷靜下來，“霍哥，咋，你對王嘉衛有意見？”
    霍雲亭搖搖頭。
    倒不是對他個人有什麽意見，主要是對他當導演有些許疑惑。
    老王這個人，怪。
    可謂是導演裏的另類。
    你瞅瞅，連劇本都沒有就敢去拍，這換了別人連投資都拉不到。
    能力，霍雲亭是肯定的。
    可是這拍攝進度，霍雲亭覺得那真是哈巴狗攆兔子——可勁兒磨蹭。
    就說那《2046》，拍了五年，從1999年4月拍到2004年7月才上映；還有《東邪西毒》，也是拍了三年。
    張德邦反駁道，“那《重慶森林》總共才拍了6周啊，他也不是沒有快的片子。”
    “這《一代宗師》他籌備了多少年？你覺得他可能幾個月就拍完嗎？”
    張德邦憋了好久，“霍哥，可是王嘉衛的片子，拍了，幾年都不虧。”
    霍雲亭歎息一聲，沒說話。
    他等得起，可他的病等得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