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閉環外受閉環內的影響並不大，除非作為受道者的小倩和閻王一樣施展如同驅使死氣一般的手段。
    一切看起來都沒問題。
    但小五此時說得這一番話，卻讓唐平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道長…”
    小五瞧他沉思，剛要說話，知趣的捂住了嘴巴。
    “太順了…”
    片刻，唐平吭了一聲。
    他被困在第一天，長達近一個月…電影的前半段十分艱難，但來到婚期這一天，便水到渠成般斬殺樹妖，成全寧采臣和小倩的戀情…完美的結局。
    唐平腦中閃過一個畫麵，是他幾天前的晚上，寧三郎兩人拜堂時，自己所贈的那張平安符。
    當時，小倩臉上一閃而過的忌憚。
    為什麽要忌憚？
    她應該清楚自己不可能傷害她…
    “那個樹妖太弱了…如果真按她所說，黑山老妖與燕赤霞兩敗俱傷，姥姥漁翁得利，那光是這兩個受道者的靈氣，就能讓樹妖的修為突飛猛進…起碼要比尋常的化形妖物更棘手…但我卻沒有感覺…”唐平眼色一沉。
    這麽一想，腦中的諸多疑惑，好似泄閘的洪水，湧入大腦。
    “更別提閉環已經成形，姥姥吸食了幾十年的陽元…這個閉環的核心是情愛，姥姥如果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沒了燕赤霞，沒了黑山老妖，為什麽還要讓小倩成親，來吸引男人，一個個殺人？…桃花城的百姓都是她的食物，她擁有邪術，在不損傷人口根基的前提下，不應該是一批一批的吃人嘛…哪有一個一個吃的，這樣效率也太慢了，和塞牙縫差不多…”
    “換而言之，如果是姥姥為主，結婚這一劇情完全就是多餘的…但寧三郎的戲份，在劇本裏卻十分重要…這很矛盾。”
    “還有…為了加重自我份量，我殺了小十萬的人…即便可以通過劇情來淡化，但這畢竟是真實發生的，這一點上，在‘明天’後故事裏，沒有銜接…使得我手裏的劇本，今天與明天，完全是脫節的…並不連貫。”
    “被耍了。”
    末了，唐平閉上了眼睛。
    他之所以沒有懷疑，是因為喜桃、桃花釀、桃花仙子、禦鬼投胎的邪術等，的確是出自樹妖姥姥的手筆，自己殺了她，也的確為這一段落畫上了句號。
    但如果姥姥是受人指使，僅僅隻是一個打手的角色呢？
    她背後另有其人！
    隻不過是把姥姥推出來當擋箭牌，蒙混過關…按理來說，姥姥自知不敵道士，臨死之際肯定會求饒的，或者吐露實情，祈求唐平高抬貴手，去殺掉真正的始作俑者…但姥姥並沒有，反倒欣然赴死，這也是騙過了唐平的關鍵一點。
    “小倩在電影中，天性善良…自己下意識的將她代入了進去，蘭倩兒也的確表現得如原著一樣…但事實是，受道者雖然繼承了一些角色意識，但性格卻與原型大相徑庭。”
    唐平暗忖道。
    754的閻王，是神話中所描述的閻王嗎？不是！
    血煞變作的地藏王，更與佛家的那位，毫無關係。
    姥姥死後，桃花破敗，閉環的連鎖反應，讓唐平相信一切都結束了…剛剛周老丈的那番話，他沒聽錯…看似是在謝他，實際上卻是在趕他。
    希望他別再來了。
    這話…不是周老丈本人說的，是幕後之人控製其意識所言。
    寧三郎與小倩隨他一同回城，這一幕許多人都親眼所見。
    寧三郎結婚鬧得人盡皆知，竟沒一人對小倩追問或感興趣…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周老丈不應該問問他，倩兒姑娘回來了，寧家打算將婚期推到何時嗎？
    倩兒姑娘又在哪裏？
    沒人問，無人關心！
    表麵上，所有百姓都在因桃樹凋零，景色黯然而煩心，沒有精力管這種事。
    但其實，不過就是問一嘴而已。
    周老丈的話，是在斷唐平的念想，斷他不要再來399閉環的想法。
    他…不想再見到這個道士。
    “不走了，坐下休息。”
    唐平忽然盤腿坐在了草地上。
    “道長，你哪裏不舒服嗎？”
    小五眨著眼睛。
    “這裏…心不舒服。”
    唐平指了指胸口，淡淡道。
    “呃……”
    ……
    月朗星稀，晝夜交替。
    唐平與小五就這樣待在閉環，死掉的成片桃林之外。
    幾天後的一個晌午，小五閑著沒意思，在草地上追著成群飛舞的蝴蝶，找著樂子。
    遠處的唐平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嘴裏叼著一根草枝，像在閉目小憩，曬著日光浴。
    忽然，莫名間，小五鼻頭聳動，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兒。
    轉頭望去，瞳孔一縮，張大了嘴巴。
    便瞧，那一棵棵死去的桃樹，重煥生機，枝頭開滿綠芽，結出花苞。
    星星粉色點綴在枯木之上，似要盛開。
    “道長！”
    小五怪叫一聲。
    唐平已經睜開了眼睛，將草枝吐掉，瞅著這一幕，麵無表情：“果然是你！”
    聶小倩！
    “走！”
    他起身邁入桃林。
    小五緊忙跟上。
    他一進入桃林，空氣中的微風，瞬間凝固。
    仿佛時間驟停，連那些要開花的粉包，都停止了生長。
    閉環內的天地逐漸失去了色彩，宛如一個彩色電影，變成了黑白之色。
    入眼所見，所有事物非黑即白，再無其他色調。
    連唐平和小五都變成了水墨畫中的人一般。
    走到河畔，看到了泛舟的周老丈，隻不過，此時老漢站在竹筏上，仿佛石雕，一動不動，做著劃船的姿勢，臉上的表情也無比僵硬。
    甚至連河水的波瀾，都凝固了。
    唐平直接上腳踩在河麵，掠過周老丈，奔桃花城行去。
    沿途所見的路人，也像是被禁錮住了。
    給人一種時間凍結的錯覺。
    “道長…這是怎麽了？”
    小五驚疑不定。
    “電影已經結束，落幕了，閉環在重塑…”唐平淡淡道。
    “重新開始？”
    “不是…是延展…倩女幽魂取自聊齋，但這裏的一切都出於電影…之前隻是第一部，還有第二部和第三部…”
    “啊？那我們豈不是還要…”
    小五倒抽一口冷氣。
    “不用…這個閉環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直接毀掉吧。”
    唐平看了一眼單調發白的天空，冰冷道。
    稍許，二人來到了城內寧府，唐平尋覓一圈，找到了寧三郎給小倩下葬的墓碑，碑上寫著‘愛妻蘭倩兒之墓’。
    唐平拿拂塵一掃，墳塚掀開，裏麵空無一物，聶小倩的骨灰並不在裏麵。
    “這……”
    小五愕然。
    “閉環重塑，電影規則暫時無用…別藏著了，第二部，第三部的…都出來吧。”
    唐平眸光冰冷，赫然沉聲喊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話聲剛落，背後…突然有一群身塗色調的人緩緩走來，是一仗隊。
    陣中有幾人抬著一個奢華的座輦，其內有一人影端坐，口中念念有詞。
    布簾後，彌漫有淡淡的金色佛光。
    周圍的侍者則在拋灑大量紙花。
    妖僧慈航普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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