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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法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
    我魏國自代漢承天命以來，屢番對賊吳攻伐，而陛下繼承大統之後，不臣如蜀、吳亦連番興兵犯境，以致刀兵連年不休，民生凋而今，國家正是亟需與民休息、省息徭役之時，焉能動刀兵而令生民煩擾邪？
    二者，則蜀有險可
    孟子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巴蜀地險守易，我魏國雖有精兵虎將，亦勢難施如武帝始征張魯、後戰劉備，皆聚十萬之眾，身親臨履，指授方略，猶受困糧道轉運艱難，弗能竟全功
    此可謂地利不在我魏國也！
    前番武帝伐漢中，便有宛城黎庶苦於徭役，守將聚吏民叛的前車之我魏國若發兵伐蜀，當不擾民春耕之而漢川閉塞，秦嶺穀道夏秋時節多雨，恐大軍未臨陣而因雨水徒耗戰心
    如此，乃天時不在我也！
    劉備喪於永安之際，巴蜀叛亂四起、吏民皆不得而自蜀丞諸葛亮受劉備托孤以來，殫精竭慮，討平南中叛亂、北上漢中演武，至今已然將近八年矣！亦可謂之，巴蜀內部動亂不複、人心安定，皆鹹相用命此時我魏國若興兵伐之，必激起彼等同仇敵愾之
    此可謂之，敵有人和之勢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陛下何以伐之哉！
    三者，雍涼羌胡部落易動難
    自前朝伊始，涼州便有持續百餘年的羌胡動亂，武帝亦曾有過“願為征西將軍”之
    我大魏立國以來，雖有數次興兵討不臣、誅首惡、徙部落異地居而分其勢等諸多鎮壓分化之策，然而羌胡部落叛亂之事猶不絕
    而今，若我魏國興兵伐蜀，必取羌胡部落牛羊糧秣、征部眾入行伍耀軍威以及轉運輜重，恐激起彼等怨氣，複有興兵作亂之事也！
    ...............
    這是夏侯惠上疏言不可伐蜀的複錄書中，最主要的三點依
    其他還言了一些什麽聖主惜民、不妄動刀兵等等例行引經據典的事例以及讚譽之辭，司馬懿直接略過
    “此子年紀輕輕，胸中籌畫規略，竟可對軍國大事鞭辟入裏矣！”
    這是司馬懿看罷後，暗中不吝讚譽的話
    是的，他覺得夏侯惠才學很不
    因為在他心中，同樣也不看好曹真伐蜀的結
    在曹真第一次上表求戰時、天子曹叡就曾作書與他，讓他也群策群力
    隻不過，他沒有給出否定的意
    而是以防區不同、對雍涼事務不太了解等理由給出了模棱兩可的諫言，且還聲稱若伐蜀，他督領的荊襄各部必然誓死向前、為國盡忠雲
    之所以如此作為，倒不是他屍位素
    乃是緣由有
    一來，提出伐蜀方略之人乃大將軍曹
    如今天子曹叡最信重的人，亦是魏國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
    舉個例
    如若曹真聲稱三公不稱職，那麽天子曹叡會慎重考慮，並且私下授意校事暗中調查三公的行
    但若是三公聲稱曹真驕橫或者不作為嘛
    曹叡心中第一個反應是——竟敢詆毀大將軍，試圖挑撥離間君臣關係！？
    爾是何居心！？
    第二個反應，則是當即下令有司嚴查出言之
    哪怕沒有查出什麽罪行，曹叡此後也會將之疏遠了......
    故而，成為一方都督沒多久的司馬懿，並沒有出言反對也就很好理解
    在軍中資曆與職位皆不如曹真的他，何必去惹一身臊呢？
    另一緣由，則乃他已然算是位極人臣
    作為當今天子的顧命大臣之一，早在曹叡剛剛繼位的時候，他就被賜下了開府、自辟僚屬的權力，且如今又從廟堂出鎮地方掌兵馬，可以說，他此時聲稱一句“此生夫複何求”都很恰當
    因此，在如今魏國宗室大將凋零、後繼無力的實況下，他出言反駁曹真的方略，那不是給了他人一個“睥睨宗室”的攻訐理由嘛
    非宗室而掌兵權者，當慎言慎行耳！
    而且同為顧命大臣的陳群都出言反駁了，天子曹叡若是能聽進去，他反不反駁都一樣；而若是沒有聽取，加上他的反駁也於事無
    何必要多此一舉呢？
    待到曹真改變方略、試圖自率雍涼主力從子午穀進軍時，他就更無法出言反駁
    要知道，子午穀南段的出口在東三郡呢！
    也就是說，曹真督領的雍涼主力與他督領的荊襄各部進軍的路線，重合了！
    都是要取道黃金峽攻入漢中郡！
    如此，伐蜀方略更改與沒有更改有什麽區別呢？
    但曹真就這麽“更改”了，那不是無智，而是很明確的告訴其他人，這伐蜀之意是他與天子的決策，爾等莫要複多聒噪
    是故，司馬懿還有什麽好反駁
    有這閑功夫，還不如早點督促荊襄各部作好伐蜀準備
    “子元，你且來看看這上”
    已然不再糾結伐蜀是否妥當的他，將複錄書轉給一旁的司馬
    是的，司馬師來宛城
    還沒有出仕的他，去留頗為恣
    而今正值殘冬暮歲之際，他身為家中長子，自然也要趕來南陽宛城探親，做一些為父送衣奉食以及稟報家中情況的孝道之
    反正宛洛自古並稱，官道通暢且距離很近，往來甚是便
    “”
    恭順應了聲，司馬師起身來到其父案幾側坐下，接過複錄
    就是態度有些不認
    第一眼之時略微詫訝挑眉，旋即便一目十行快速掠過，數息便把複錄書放下
    如此作態，也讓司馬懿輕輕蹙起了眉
    有機會觀摩軍國大事，怎麽能如此玩忽呢？
    且他離開洛陽也沒有幾年啊，被譽為名士的自家長子，就被他人奉承得如此自傲、目無餘子了？
    他的反應，也落入司馬師的眼
    當即，便泛起笑顏，輕聲說道，“阿父，並非孩兒對此上疏不屑一而是此上疏中所言，除卻秦嶺穀道夏秋時節多雨之外，其餘所言所論，孩兒早在數月前便知曉”
    噫！
    我兒竟早就知曉了？！
    夏侯稚權不是這個月才上疏廟堂的嗎？
    饒是早就養成榮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司馬懿，也被長子之言驚訝到
    而司馬師也沒有等他發問，緊接著就將數月前與夏侯惠在陳家城外草堂相遇、對雍涼魏蜀征伐之事促膝抵掌而談，以及後來頻繁通書信無所不談的事情說
    言罷，還順勢問了一
    “阿父，孩兒與夏侯稚權相交不久，然頗為相契，常有知己之且彼之才學不在孩兒之下，若深交之，必乃相互裨益之良友隻是為今，彼上疏陳述時弊、斥廟堂風氣不正與反駁大將軍伐蜀之方略，可謂是孤立於廟堂之中、自絕於宗室元勳之外，也令孩兒一時難以取舍，可否繼續與他相交”
    “想必阿父也知曉，京師之內龍蛇混雜，各家耳目眾孩兒雖然還沒有出仕，然一言一行皆受他人矚目，亦會被引申以為是阿父之是故，若師一如往常與夏侯稚權相交，恐會為家門帶來沒必要的訐語；而若孩兒與之斷了書信往來，則彼必輕於孩兒以阿父之意，孩兒當如何自處邪？”
    聽聞長子之問，司馬懿並沒有當即作
    而是兀自捋胡沉
    片刻之後，他便倏然發笑道，“我兒早已冠禮多年，且在士林之中頗有名聲，對此事自是心有主張今以言問之，乃欲求為父解惑乎？抑或欲試為父心意邪？”
    是啊，智略過人的他，略作思索便知道，其實司馬師已經做出選擇
    以求解惑的方式來問他，不過是想征求許可而
    對於這種略顯孟浪的交談方式，他也沒有動
    因為在他的眼裏，司馬師還很年
    年輕人，就應該有年輕人的朝氣蓬勃、敢作敢為的意氣風
    且年輕人做錯了事情，也並不可
    尤其是他乃先帝曹丕指給天子的顧命重臣、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都
    庇護在他的羽翼之下，身為長子、日後要繼承爵位與門楣的司馬師，不管麵對什麽事情都應該有自己的決斷、大膽的放手施哪怕做錯了事情、走錯了一步，也無需擔心，自會有長輩出麵斡旋，日後也不乏重頭再來的機
    就當是為日後仕途積累經驗
    他真正擔心的是，司馬師毫無銳氣，什麽都不敢放手去做，在反複權衡得失中畏手畏腳、最終淪為庸庸碌碌之
    那才是家門最大的不幸！
    所以，他才以反問的方式，隱晦的鼓勵長子依著自己心意行事，讓父子之間的相處變得更溫
    “哈哈哈，萬事瞞不過阿”
    被道破心思的司馬師，臉龐上半點赧然之色都無，反而暢聲笑了起來，且邊笑便執禮作謝，“孩兒謝阿父首”
    “你我父子，莫拘”
    司馬懿擺了擺手，笑顏發問，“嗯，莫言廟堂與夏侯稚權之事子元，家中今如何？”
    “回阿父，家中如今一切安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