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言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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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闕關兩側山崖怪石嶙峋,山勢雄偉險要,道路曲折盤旋,是洛陽南部的險關要道,乃兵家必爭之
    對通行人員的盤查也異常嚴
    哪怕是夏侯惠與毌丘儉這種將率或地方大員都不能免察,靜靜等候了約莫一刻鍾的對憑後才被放
    如此細致的作風,也讓毌丘儉心中有些感觸,忍不住偷眼瞥了一下旁邊的夏侯
    在這二日的相伴而行中,二人關乎遼東談了許
    隻不過,基於很多事情都沒有確鑿的幹係,二人對戰事的攀談很是泛泛,主要是針對廟堂討伐遼東的時
    二人的分歧也就是時
    毌丘儉對遼東的看法,是公孫淵割據偏遠之地,人少而物寡,弗能當魏國的精銳之師,隻需以幽州兵馬為主力、別遣青州水師策應便可以破之
    所以他覺得隻要幽州戰備妥當了,便是隨時都可以發兵
    時機乃是宜早不宜遲,正好趁著遼東斬殺了江東使者無有外援之際,一戰而滅
    但夏侯惠則是不
    他堅持著遼東當徐徐圖之,至少需要四五年的籌備之功方可發
    原由是公孫氏在遼東已然割據三世,人心早就不複念正統朝廷,不管是漢還是魏,故而沒有一戰而定的把握之前,沒必要勞師動眾、徒損耗國
    對此,毌丘儉心中並不認
    他知道天子曹叡繼位以來在攻伐之上乏善可陳,故而他心中也冀望著為天子達成這種功業,在蜀吳二國短時日不可圖之的實情下,便將目光落在了遼東
    畢竟,隻要魏國騰出手了,遼東肯定是要攻伐
    且他都做好了綢繆伐遼東的上疏,打算此番被召入京師述職的時便上呈
    天子很信任也很器異
    在計議伐遼東之事上,將許多軍情與籌畫都私下透露給了
    他也覺得夏侯惠先前對遼東籌畫上,有些太過於保守了,低估了魏國的戰爭底蘊而高估了遼東抵抗情
    以遼東這種苦寒之地,能養得起多少兵將呢?
    單憑魏國幽州數萬將士尚不能破之嗎?
    要知道幽州地處北疆,民風彪悍,兵將常年與鮮卑與烏桓等部落爭鋒,幾乎每一位郡兵都曆經過戰
    且也不需要擔心傍海道難行的問
    有過魏武曹操北伐烏桓的例子,幽州將出兵伐遼東之際,還不知道避開海水漫道的季節嗎?
    讓青州與冀州造大海船轉運糧秣輜重,幽州兵將以催壓之勢臨遼東,公孫淵又能堅持得了多久呢!
    再者,毌丘儉並不認可夏侯惠先前的獻
    如以商貿行細作之事滲透,以施恩為名讓遼東世家豪右子弟來洛陽遊學、以圖瓦解遼東士民抵抗情緒等
    且看吧,伊闕關位於魏國腹心之地,通行時盤查都如此細致,也可以推斷出商貿奸細滲透遼東的伎倆是很難奏效
    說不定十年八年才有些成效呢!
    而公孫淵都與賊吳有勾連了,都做出叛逆之實了,天子曹叡豈能容他繼續再踐踏魏國威嚴十年八年!
    最後,則是夏侯惠聲稱的如今吳蜀兩國頻繁興兵犯境,廟堂當以穩妥為上,避開多線作戰,不宜此時興大兵而令黎庶多
    這個理由,毌丘儉也覺得有些牽
    吳蜀二國不是一朝一夕可滅的,依著夏侯惠的說法,那魏國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伐遼東呢?
    不需要動用洛陽中軍,單以幽州兵將伐之,不就避開這個問題了嗎?
    且若是天子要伐遼東,也會有二三歲的綢繆之
    二三年的時間啊
    哪怕一個庸才任職幽州刺史,都能做好伐遼東的準備了吧!
    而且,魏國定是要討平遼東公孫氏的啊
    早伐與晚伐不都一樣要發動徭役,讓黎庶轉運糧秣輜重,如此又何來的“令黎庶多艱”之說!
    “使君,將軍,可以通行”
    正在毌丘儉自作思慮時,關隘的一名將佐徑直走來將他們二人的身份憑證歸還,且拱手作歉道,“在下職責所在,耽擱了使君與將軍的時間,還望莫”
    “無”
    毌丘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擺手示意扈從牽來戰馬,“稚權,我等過關”
    “”
    輕聲而應,夏侯惠牽著戰馬走出關隘後,才出聲道,“仲恭兄,我安家在陽渠西端,再複行十餘裏,便要與兄分道而行”
    他對毌丘儉的感官很不
    不止於塵封記憶帶來的親切感,更因為二日相處下來,毌丘儉為人恭謙的品行與展現出來的才幹令他心生親
    此人應是天子曹叡諸多潛邸之臣中才幹最佳的
    嗯,也是甘願為曹魏社稷肝腦塗地的忠貞之
    聞言,毌丘儉訝然,脫口而出,“稚權不先歸洛陽嗎?”
    就是問完了以後,他才猛然反應過
    他想起來了,夏侯惠此番是告假歸來的,而不是進京述職,所以沒必要倉促前去覲見天子;且彼被兄長夏侯衡逐出家門之後,在洛陽京城內連個落腳之地都沒
    “嘿,愚兄一時忘了,稚權乃是歸來成親”
    不等夏侯惠作答,他自哂而笑了聲,輕輕頷首道,“好,稚權自歸,且如不出意外的話,數日後愚兄應會與稚權複謀麵”
    嗬嗬
    夏侯惠也笑了笑,沒有言其
    因為毌丘儉所指是數日後天子曹叡就會召他一並私議遼東之事
    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沒必要搭
    二人默默策馬而行,待到分道的時候,毌丘儉才拱手作別道,“稚權,你我就此別嗯,嚐聞稚權在淮南以兩百騎取賊吳孫布首級之事,愚兄頗為傾今稚權已然中堅將軍,他日必然歸來洛陽任職,愚兄很是期待有朝一日能與稚權並肩臨陣為國討”
    並肩臨陣?
    你的意思是,若天子曹叡遣你督兵討遼東,將表請我同往嗎?
    夏侯惠側頭揚眉,待對上毌丘儉別有深意的目光時,也倏然而笑,“若能與仲恭兄一同臨陣討賊,乃我之幸嗯,兄此番歸洛陽,在麵君之前,或可先尋熟悉鮮卑軻比能以及三郡烏桓事務之人谘詢一”
    言罷,他拱手作禮,不等毌丘儉作答便驅馬而
    也讓毌丘儉勒馬,看著他背影沉吟了許
    他終於知道夏侯惠堅持對遼東徐徐而圖的緣由了,也發現自己思慮的疏漏之處
    從來沒有督兵臨陣的他,在大局觀上仍有失偏
    如現今對討伐遼東的思慮之中,他隻是一味對比著遼東與魏國的實力差別,卻是忘了在兩年前的隴右鹵城之戰中,雄踞北疆的鮮卑軻比能便有了反叛魏國之
    也就是說,在沒有將鮮卑軻比能這一隱患解決之前,幽並二州的兵馬是不能輕舉妄動
    不然會被軻比能趁虛而
    退一步而言,就算幽並二州守備無憂,但是萬一軻比能引兵東去截斷了魏國討伐遼東大軍的後路呢?
    後路有憂、軍心不穩之下,怎麽可能攻破遼東滅掉公孫氏呢!
    且幽州三郡烏桓早就被魏國打殘、收編內遷了,連稍微遏製一下軻比能東去的實力都沒
    若伐遼東,必先破鮮卑軻比
    隻是塞北胡虜部落素來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如先前梁習與牽招不乏有擊敗軻比能的戰績,但並沒有傷及根本,如今想破之恐也不易吧?
    策馬緩緩往洛陽而去的毌丘儉,心中如此思慮
    片刻後他猛然昂頭,眼中精光閃
    旋即,展顏而
    他知道夏侯惠的言外之意
    夏侯惠提及了鮮卑軻比能與三郡烏桓,哪是在與他戰前計議疏漏啊!分明是想與他統一口徑勸說天子曹叡,暫緩伐遼東之議嘛
    想想天子對伐遼東的部署,就可以了然其中幹係
    在去歲廟堂剛得悉公孫淵與江東孫權有往來時,廟堂公卿百官皆言當伐遼東,並諫言以幽州刺史王雄走傍海道、田豫走海路,水陸二路並進
    隻是天子曹叡沒有付諸以
    但出於未雨綢繆的考慮,田豫還是被轉去青州任職了,且在忙碌著督促將士造船、演武水戰
    而如今夏侯惠提及了軻比能已然背叛魏國,伐遼東必須有人鎮守幽並二州,以免給予了鮮卑部落可乘之言下之意,就是應該將在北疆威望甚著的田豫轉回並州任職,杜絕鮮卑隱患以及威懾烏桓部
    明著看,似是夏侯惠並沒有勸阻伐遼東之
    畢竟魏國水師不
    且幾乎沒有熟悉水戰的將
    莫說不能與江東在水上爭鋒了,就連遼東水師都難以匹
    所以,沒必要讓田豫留在青州屈才,隨便指派一人在青州造船、策應遼東戰事便可以
    但往深了思慮,這種做法很不
    田豫才去青州任職沒多久,就已經有伏擊江東使團船隊的功績了!
    且天子曹叡私下也以平州刺史的官職勉勵他了,在沒有更緊要的職責之下,怎麽能將他轉回來北疆駐守,為其他將率伐遼東作“墊腳石”呢?
    且不說出爾反爾的做法,會有損天子威
    從田豫的角度出發,天子對他許之又否之的做法,能不令他心寒嗎?
    所以若要將田豫轉回來北疆任職、不參與伐遼東的戰事,就必須要尋一個更重要的理
    一個能讓他立下不亞於攻破遼東功績的理
    恰好,並州如今就有這樣的機
    同樣在北疆威望甚著的雁門太守、護鮮卑校尉牽招,在太和五年公元231年)病故
    牽招,是魏國沒有充分發揮才能的良
    如在隴右的鹵城之戰前,他就上表廟堂提醒,應該提防軻比能與蜀國聯合,但袞袞諸公卻以為以為北疆鮮卑與蜀國相距甚遠、不認可他的見
    後來事實證明,牽招確實戰略目光超
    故而,他先前提出來的的戰略,也是可以試著推行
    乃是進軍雁北、伺機收複河套平原,讓魏國全複前朝並州疆域的戰略計
    那時,並州刺史畢軌剛上任,牽招以胡人遷徙不定、來去自如,一味守禦太過於被動、難彰顯國威;而主動驅兵去偷襲,又受限於糧秣輜重轉運之苦而難以成
    所以應該立足於雁門、新興兩郡各關口的防禦,派遣兵力出雁門關在陘北駐軍屯田備糧,於秋冬糧足馬肥之際襲擊鮮卑部
    陘北,是指陘嶺之北今大同盆地
    若是魏國能在陘北立足,便可以收複平城大同)和雁北,依仗著這裏北接陰山、西臨河套的地理優勢,很容易將軻比能控製的漠南之地蠶食掉,並且招攬一些鮮卑小部落以及雜胡部落,逐步將河套平原給收複
    不得不說,牽招的計劃步步為營、十分穩妥,有極大的成功
    可惜的是此戰略還沒實施,他就病故
    而曾與他計議過的並州刺史畢軌,在北疆沒有威望、無法讓漠南雜胡部落信服,無有獨自實施的可
    但田豫可
    因為田豫比牽招在北疆任職更久,斬伐之功與治邊之稱更
    若將他轉來並州任職、實施牽招遺留的戰略計劃,魏國重新控製河套平原、全複前朝並州疆域的可能極
    自然,全複並州的功勞,是不亞於攻滅遼東公孫氏
    而且從魏國廟堂的角度出發,占據河套平原的意義要比滅掉公孫氏大多
    河套平原懸在關中之北,若是被魏國控製了,北疆疆域便可以與河西走廊連成一片,不複讓雍涼各部有戍邊之也就是說,日後雍涼各部可以心無旁騖的全力抵禦蜀國興兵來犯
    而滅了遼東呢?
    對抵禦蜀國的戰事並沒有什麽裨
    畢竟從幽州調遣兵馬去雍涼支援戰事,路途太遙遠且糧秣損耗太大
    是故,毌丘儉在想通了此中幹係後,不由大為歎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夏侯惠年紀輕輕便被天子器異有加
    同時,他心中還泛起一縷奇異——
    稚權借我之口將此籌畫諫言陛下,是為了回報我方才聲稱,他日我若是被天子遣去伐遼東將表請他同去嗎?
    這樣的回報,也未免太重了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