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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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餘裏的路途,對於輕裝趕赴的士卒而言並不算遠,尤其是有鮮卑遊騎在前探路與警戒,無需擔憂被伏擊的情況下。約莫用了大半個時辰,化作十數萬鮮卑大軍便來到了魏軍營寨前三裏處聚攏休整陣列,開始為鏖戰作最後的準備。
    而柯比能則是在親衛的護衛下,驅馬至一裏外的沙丘上眺看軍情。
    他看到了早就出營且嚴陣以待的魏軍。
    也悄然鬆了一口氣。
    所有鮮卑部落首領都不知道,其實他心裏對這場並沒有多大的勝算。
    沒辦法。
    在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的鏖戰中,以部落分治的遊牧民族不管是在號令言行禁止、陣列森嚴以及死不士卒旋踵之心等方麵,都不如大一統的中原王朝多矣。
    而且,早年魏驍騎將軍曹彰來伐代郡烏桓時,他曾假助戰之名引兵來作壁上觀、企圖得漁翁之利,但卻因為親眼目睹了漢家將士的戰力,被威懾得不敢造次。
    但今日他不得不戰。
    沒有擊潰中原王朝中軍精銳經曆的部落大人,無法讓眾多鮮卑部落臣服進而加冕為單於。
    且他已然年老了,沒有多少時日可蹉跎了,若是放棄了這次證明自身的機會,恐此生都無緣單於之位。
    這也是他此時心中稍微安定的原由。
    一者,魏軍主將的秦朗可不是當年那位膂力過人、手格猛獸的驍騎將軍。
    當年若不是曹彰果敢決絕,身先士卒引兵出擊,箭無虛發、當者披靡,且鎧甲中了幾箭猶不畏懼,帥厲將士奮勇追擊了一日一夜,便無有徹底擊破代郡烏桓的大捷。
    另一,則是現今魏軍的陣列不同於往常。
    竟是沒有采取以武鋼車與輜車圍合結圓陣、布弓弩在內、甲兵塞陣隙的戰術,放棄了慣常以步抗騎的做法,擺出魚麗陣來迎戰。
    或許,是遠道而來的他們,想速戰速決的緣故罷。
    柯比能這樣揣測著。
    更對魏軍將車陣布在兩翼的做法嗤之以鼻。
    在如此空曠、足以讓數萬騎兵恣意迂回的場地上,兩翼布車陣又有什麽用?
    魚麗陣者,有進無退。以鮮卑遊騎之眾,魏軍縱使防住了兩翼不被衝擊,但又如何能避免他遣騎繞到魏軍後陣包抄、令魏軍首尾不相顧!
    最後,便是柯比能多年積累的家底給予的自信了。
    眾所周知,在冶煉技術與兵械甲胄鍛造這方麵,塞外遊牧部落要遠遠遜色於中原王朝。
    但在柯比能的嫡係死忠部落族族眾中,卻是擁有一支為數三千的、兵械甲胄俱全的精銳步卒。
    這些兵械甲胄並非是前番擊敗並州刺史畢軌後,搜刮戰場所得。
    而是因為早年黃巾之亂後中原王朝進入了群雄割據的混戰時期,也讓幽冀二州有許多漢民為躲避戰火亡出塞,也被鮮卑部落所役。其中,這些漢民不乏有擅長冶煉鍛造的工匠,也極大推進了漠南鮮卑部落兵械甲胄的發展。
    那時的柯比能剛剛被推舉為部落大人,也正是雄心勃勃誌在一統鮮卑之時。
    故而他勒令族眾不得擄掠欺淩那些漢民,且以牛羊資財為報酬從中募得匠人開礦冶煉、鍛造兵械甲胄。窮近二十年的時間,才有了可裝備三千步卒的積累。
    這便是柯比能膽敢前來決戰的底氣所在。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隻要今日如願擊破魏軍,哪怕將這三千精銳步卒皆喪盡了,在他眼裏都是值得的!
    是的,他要以這支嫡係精銳作為前部。
    不奢望他們能擊潰或者是撕破魏軍的陣列,而是需要他們來阻擋住魏國的步步推進的兵鋒,令各部遊騎有充足的時間,來尋找衝鋒破陣的機會。
    為此,在兵發之前,他還號令各部落以族眾基數的多寡,以十抽一的方式各自挑選出精銳族眾,共四千餘人編為一部,作為他嫡係步卒的後續。
    這種抽調前部的方式,所有部落首領皆毫無怨言,就連步度根都無法回絕。
    畢竟,柯比能付出的更多。
    隻不過,其中還有個小插曲。
    當鮮卑大軍各部擺好陣列,步度根看到為首那三千甲胄俱全的步卒時,當即便驚愕不已,緊接著滿目不豫之色。
    但他當時很快便遮掩了過去。
    隻是趁著柯比能走馬鼓舞各部族眾士氣時,他撥馬向外走了幾步,尋了個親衛耳語了幾句。
    那親衛臉上有一絲訝然閃過,但很快便有恍然之色,左顧右盼了幾下,就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往督領族眾臨陣的泄歸泥尋去了。
    此刻,魏軍陣內早就戰鼓聲聲催。
    各部將士在將率的帥厲下魚麗向前,緩緩往鮮卑大軍摧壓而去。就連在後陣的秦朗,也引著騎兵掌大纛在後亦步亦趨。
    沒有留下機動兵力,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全軍唯有向死而生。
    無獨有偶。
    休整好陣列的鮮卑大軍也在淒涼的牛角號聲中也緩緩開拔。
    步卒居中在前,遊騎從兩側遊弋奔走,若從蒼穹之上俯瞰,鮮卑前進的陣型猶如一隻有雙巨大鉗子的鼇蝦。
    不同的是,柯比能與步度根等部落首領依舊駐馬在高丘上,正滿目肅穆的沉默的盯著即將靠近一箭之地的敵我。
    空曠的戰場,讓彼此都不需要擔心對方會出奇製勝。
    也注定了是一場以士卒硬碰硬的博弈。
    戰力、士氣與意誌,孰能堅持得更久,孰能等候到對方不支,孰便會迎來勝利的曙光。
    居中調度的田豫,在看到鮮卑前部族眾皆披堅執銳、身上折射著陽光流彩之時,當即微微蹙起了眉。
    他在差異著鮮卑族眾的披甲率竟如此之高。
    明明畢軌葬送的甲士也沒有那麽多啊且自己才離開北疆幾年啊柯比能怎麽就湊出了那麽多甲胄!
    鮮卑族眾披甲率高,就意味著更難被殺死,令戰局陷入久久的┏幀?
    更會讓己方的劣勢給凸顯出來。
    因為魏軍以步卒為主。
    在如此規模的大戰中,步卒毫無機動力可言,一旦魏軍遲遲沒有撕裂對方的陣列、形成席卷之勢,恐將會被在側騷擾尋找破綻的鮮卑遊騎,以不斷強大的機動力蜂擁而來
    、倏散而去,使得魏軍不斷的拆東牆補西牆,最終導致陣列自我崩解、兵將不相錄。
    畢竟,魏軍此時的陣形是有進無退的,用於主攻的魚麗之陣。
    而並非是攻守兼備的圓陣。
    且此時也沒有時間變陣調整了。
    雙方已然逼近了一箭之地,各自陣列中部都有如蝗般的箭雲不斷急促升起、於半空中短暫交匯後,盡數傾斜在敵我前部將士身上。
    也讓敵我在最前部的士卒與將率眼睛都迅速充血,怒吼著大步而前、短兵交接。
    “你去尋驍騎將軍,如此如此說。”
    蹙眉了片刻的田豫,對一位親兵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