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歸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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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無話。
於暮秋九月,夏侯惠取道小平津歸入洛陽。
因為分屬不同的幹係,作為天子親軍的虎豹騎自行離去後,倏然變成孤身一人的夏侯惠,一時之間竟發現自己似是無處可去。
依著慣例而言,外出征伐的將士班師歸來後,當留在軍營內等候天子的檢閱與廟堂的臧否賞罰,但現今的中堅營空無一人啊~
且他們一行皆是騎卒,又無有輜重拖延速度,是故行程頗迅速,而引步卒在後的秦朗,再快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才能看到洛陽城牆呢!
那不是意味著夏侯惠要獨守空營半月?
倒不是他耐不住寂寞,隻是覺得拘泥於條條框框而虛耗光陰不可取。
而前去叩闕麵君也不妥。
至少,在廟堂對北伐鮮卑的論功行賞有定論之前,都是不妥的。
以免給自己落下一個私下尋天子曹叡邀功的口實。
心中躊躕了片刻,夏侯惠便策馬往落在城外的中堅騎卒營而去,尋了個值守文吏錄冊報備自己已歸營且奉還甲胄歸武庫後,旋即牽著兩匹小馬駒往宮闕交給當值甲士,請其代為轉交給太仆署,然後便出城趕赴自家陽渠塢堡了。
反正虎豹騎都歸來了,天子曹叡必然也會知曉自身已歸,若有事他自會使人來召,沒必要自己前去謁見。
至於私自歸家,會不會被他人詬病不遵法度、恃寵而驕嘛~
秦朗不就是以他新婚燕爾便隨征為理由,故而將他提前遣回來的啊!
若有司彈劾的話,就讓彈劾之人自去尋秦朗對質去罷。秦朗再怎麽不待見他,都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食言而肥。
再說了,身為譙沛元勳之後,行事跋扈一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且誰又會那麽不長眼,在他剛剛外出征伐取勝歸來之時彈劾,不擔心在天子心裏落下個見不得人好的印象?
斜陽
斜陽西掛,讓紅霞從山巒與天穹接縫出點點誕生,慢慢染紅天地。
一路疾馳的夏侯惠在暮食前趕到了陽渠塢堡。
離開了數個月的家,似是沒有什麽變化,依舊靜謐且安寧。
依著洛水兩岸開辟的麥田之中,許多徒附佃戶漢子貪天光未晚,躬腰在麥田中感受豐收的喜悅,跟在他們的身後是三三兩兩的垂髫小兒,正嘻嘻鬧鬧的尋找著落在地上的麥穗。
麥田的遠處,是正嫋嫋升起炊煙圍合而落的屋宅。
個別屋宅的炊煙已然很淡了,依稀可見前庭籬笆處有婦人的身影,遠遠都能聽到她們扯開嗓子招呼漢子與兒女歸來的聲音,以及家中雞犬鬧騰之聲回蕩充斥在阡陌中。
“家主回來了!”
在田野外督促佃戶收麥的管事孫婁,聽聞馬蹄聲後便急忙趕來路邊恭候,遠遠就衝著夏侯惠揮手欣喜招呼著。待夏侯惠至前,他又抓住馬韁繩穩住戰馬,不等夏侯惠發問,便徑直絮絮叨叨道,“家主,馬匹就讓我牽去馬廄吧。不知家主歸來,今日暮食尚未準備,不知家主可有尤想吃的,我這就吩咐庖廚弄。”
“嗬嗬~”
從戰馬一躍而下的夏侯惠,在烏孫良駒額頭上撓了撓安撫過後,才溫和的應了聲,“無需鋪張,量足即可。”
“好。”
管事孫婁連忙頷首而應。
牽著烏孫良駒才剛走出兩步,似是想起了什麽,便又轉身過來衝著已然大步往塢堡而去的夏侯惠喊道,“對了,家主,此時女君應是在塢堡內宅的花圃裏。”
“曉得了。”
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夏侯惠腳步不停。
穿過塢堡前堂院落,轉入後宅的小院,依著連廊來到以小亭子為中心擴張而建的花圃。
這裏原先是夏侯惠的演武處,日常練習射術的。
但自從王元姬嫁過來了,且聲稱不願留在洛陽城內小宅而在塢堡住下後,這裏就成了她的午後怡情處。
自然,小花圃裏的擺設皆是遵照著她的喜好。
隻見此處錯落的栽了些花木,不高也不大,一小簇一小簇點綴在連廊兩側,一直延綿至小亭簷柱處。
亭子很小,僅能安置一琴台。
故而花圃外落也放置了些石木案幾,有山石小池可依、矮竹為靠,茶籮、泥爐、書簡等雜陳在上。
咋一眼看去,蕭然可愛。
若定足細細觀賞,又覺得簡樸幽靜、悠然曠達。
一身居家常服的王元姬,此時正在石木案幾前端坐著,此時正一手執筆,一手扶案,螓首微側,似是在思考著什麽,對夏侯惠緩步而至毫無察覺。應是還煮茶了吧,有淡淡的水汽從她身側的泥爐升起,讓人更看不清她側臉之上的神采。
“閑來煮茶,書香作伴,細君好雅興!”
站在身後默默看了一會兒的夏侯惠,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了寂靜。
“啊!”
輕微的一聲驚呼,王元姬執筆之手蹲了下,循聲側頭來顧。
待見到夏侯惠就在跟前時,雙眸中猛然迸出了無盡欣喜,還夾帶著縷縷不敢置信,“夫君竟歸來了!”
她如是說。
還連忙起身一步近前來,圍著夏侯惠左看看有瞧瞧。
還不忘將夏侯惠兩隻手抬起來擼上衣袖瞥一眼,看有沒有刀傷箭創的痕跡。
夏侯惠就這麽靜靜的站著,很配合的任憑她擺弄。
忙活好一陣後,確定沒有尋到傷疤後,她才安心的呼出了一口氣,昂起頭看著夏侯惠笑靨如花,“數日前陛下詔令將賊酋懸首於城頭,朝野便皆知道北伐鮮卑大捷了。我也想著夫君將歸來了,但沒想到竟是如此之速。”
“嗯,我是先行歸來的,大軍還要晚些。”
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夏侯惠才拉著她坐下,“細君方才蹙眉做思,連我近前了許久都無察覺,是有何不順心之事嗎?”
“無有。是秋收陸續入庫了,我左右也無事,便讓孫管事將賬目送過來算下。”
王元姬笑吟吟的回答著,旋即又斂起了笑顏,有些怏怏的說道,“夫君又黑了不少,似是,還瘦了些
。對了,夫君餓不餓?我這就去讓人準備吃食。”
“晚些罷,不餓。”
微微搖了搖頭,夏侯惠扯著身上的衣裳,“細君還是讓人先燒水,我先去沐浴一番。我這身軍服可是連穿數月了,感覺自己都發餿了。”
經他這麽一說,王元姬這才發現自家夫君身上的軍服汙垢甚多,且不乏有破損之處。
軍中清苦,一年四季僅有冬夏服。
有時候連年征伐、戰事曠久,將士們鎧甲生蟣虱、內襯襤褸不成衣也是慣常之事。
“好。”
點了下頭,王元姬起身招呼花圃外伺候著的小婢去安排後,又回身對著夏侯惠有些俏皮的皺了皺鼻子,吃吃的笑著,“夫君是有些餿了呢!都熏到我了,才煮好的茶都不想飲了呢!嘻嘻。”
“爾敢嫌棄夫君!?”
“嗯,我就是嫌棄啦!”
“好啊,看打~”
“嘻嘻~”
小別勝新婚。
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夏侯惠仍舊在床上沉沉的睡著。
一來是夜裏操勞的。
一是歸家後,不需要再如征戰時睡覺也要閉隻眼睜隻眼的神經時刻緊繃著,可以徹底拋開一切安安穩穩的睡一覺。
隻不過,他很快就被喚醒了。
天子曹叡召他覲見。
而被擾了清夢的迷迷糊糊醒來的夏侯惠,第一反應不是覺得天子對他器重莫名,而是滿腹怨氣:我昨日將近日暮才歸來,今日便召我入闕,如此急切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