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京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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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郡丹徒,京口。
    在頗為簡樸的官署內,一身燕服的吳征北將軍孫韶正在設宴待客。
    來訪之人乃屯騎校尉吾粲。
    吾粲是吳郡烏程人,年輕初為縣中小吏時得到了孫河賞識與擢拔舉薦,故而與孫河這一支頗為親善,每每歸桑梓省親都不忘來拜訪一番孫韶。
    嗯,孫河子嗣大多早亡,今僅少子在世,故而門楣是由四十多歲的侄子孫韶撐著的。
    拜訪邊將,總不免要言及戰事。
    二人在敘了些閑話後,孫韶便主動問及了去歲末的戰事。
    雖然他早就知道了結果,但想從隨征合肥的吾粲口中得悉一些細節,以及魏軍的最新狀況。
    私下坐談且二人熟稔已久,吾粲倒也不忌諱什麽,徑直將戰事的經過大致說。
    也讓孫韶聽著聽著,就忍不住搖頭歎息、滿臉惋惜之色。
    但當時孫權覺得魏國洛陽中軍無法馳援的機會太難得,不想放棄。
    然而,荊襄戰線又怎麽可能取得進展呢?
    襄樊與夷陵之戰是吳蜀兩國不可化解的仇恨,兩家雖然互盟了,但間隙猶在。在吳國大舉出兵荊襄之際,蜀國又怎麽可能放心的並力北伐!
    或許,在吳國占據襄陽的時候,蜀國第一時間不是出兵雍涼而是增兵永安吧。
    哪怕吳蜀兩線都難以取得戰果,但隻要雙方同時多出兵幾次,魏國總會有失誤的時候吧?
    不是他自喪銳氣,對吳國已然失望了。
    況且從魏國的角度出發,是絕不允許吳國占據完整荊州的。
    理由有三。
    另一,則是孫韶覺得在蜀兵沒有犯雍涼的情況下,吳國沒必要興兵北伐。
    而是覺得江東攻破合肥的時機,很早之前就已經錯過了。
    都有了前車之鑒,何不作為後事之師呢!
    最後,則是孫韶覺得江東很難在合肥取得戰果——攻破合肥舊城的幾率都很渺茫,更莫說如今魏國還拆舊修築了離巢湖很遠的新城。
    比如坐鎮在丹徒京口的他,就因為中瀆水在冬春時節水位太低無法通行大船,故而沒有引兵北上淮水策應。
    孫權在發兵前,他是諫言過不可的。
    既然吳蜀兩國都互盟了,且先前都各自北伐失利數次了,為何兩家都不吸取教訓,約定好同期出兵北伐呢?
    魏國國力雖雄厚,但也難扛雙線同時作戰的損耗吧?
    一者,是暮冬時節興兵,受限於大江各支流水淺,江東水師很難策應戰事。
    因為興兵了,也大抵會無功而返。
    且聲稱自己可依托大江往來的便利,以舟船從武昌與京口轉運各部士卒過去一並攻打合肥,如此就能彌補了荊襄與青徐不能配合作戰的弊端了。
    所以孫韶覺得吳國若想北伐建功,機會是在東線。
    但吳國將軍陳邵入襄陽城還沒幾天,曹丕就覺得宛洛受到威脅了,便再次讓遣曹仁出兵將城池奪了回去。
    魏國定都在洛陽,兵力也大多駐守在洛陽以及雍涼,吳國一旦將襄陽占據與圍困樊城了,恐魏國雍涼各部就浩浩蕩蕩從武關南下馳援了!
    如先前襄樊之戰後,魏曹丕還讓曹仁放棄了襄陽與樊城。
    自襄樊之戰起,孫權便常留在柴桑與武昌,吳軍主力也隨去了荊州,指望從荊襄戰線上取得成果。
    得襄樊可威逼宛洛。
    但不是在合肥。
    而是在青徐二州,在於是否完整的掌控泗水之地。
    他駐守在吳郡丹徒京口、督領青徐二州方向戰事將近二十年了,對敵我雙方的優劣早就看透澈了。
    一來,石亭之戰後魏國東線受重創、兵力寡少,被迫龜縮而守。
    如若吳國偏師入巢湖、主力進軍青徐二州,以魏國淮南的兵力而言,根本不敢分兵前去馳援,唯有依靠洛陽中軍前來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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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魏國駐守徐州將士的戰力、士氣與數量等方麵對比,肯定要比淮南更容易攻破。
    再者,徐州士庶對魏國的歸附感很低。
    不管怎麽說,早年曹操在徐州肆意屠戮的殘暴,如今仍在黎庶的口口相傳中。
    且割據徐州的臧霸也沒有被魏國征調歸去洛陽幾年。
    最後一個緣由,也是最重要的緣由。
    吳國興兵北上青徐二州,能讓內部上下戮力同心。
    不管是早年孫策定江東基業,還是後來孫權稱帝建立吳國,其中功勞最大的乃是寄寓在江東的外來人士。
    其中以青徐、淮泗人士最多。
    而這些寄寓在江東的外來人士,如二張、周瑜、魯肅、呂蒙以及諸葛瑾等人,也被孫策以及孫權給予了很豐厚的待遇。
    不可免的,也變相的擠壓了江東本土世家的利益。
    江東的良田與銅鹽之利是固定的,一部分被外來人士占有了,本土世家自然就心生怨懟,也不會熱衷為孫家謀求萬世基業了。
    故而,若是吳國先將幾為白地的廣陵郡好生經營,讓寄寓江東的人士督兵北上青徐二州,讓江東世家看到自家利益可以恢複的機會,自然也就積極配合吳國的北伐了。
    且若是吳國順遂的占了泗水之地,也更容易將淮南打下來。
    淮泗二水相通,以江東水師的精銳,是有機會橫陳在淮水中切斷魏國洛陽中軍來救援淮南、將壽春城圍困至糧盡的。
    當然了,魏以騎稱雄。
    吳國若是占據泗水之地,也很難守得住。
    但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呢?
    既然吳國有占據千裏中原腹心、兵指洛陽之誌,與魏國陸戰是必然要經曆的過程。
    今日避免了,他日又怎麽避免!
    這就是孫韶在石亭之戰後,積極沿著中瀆水北上經營廣陵郡的緣由。
    但是,可惜了。
    他的方略沒有被付諸以行。
    在十數年前孫權開始致力西線時,孫韶的年紀並不大,且他這一支是被孫策賜姓納入宗族的,故而很難影響廟堂決策。
    如今他官居征北將軍、是江東的宿將了,且孫權也將遷都歸來建業了,但在他私下建言北上青徐方略時,孫權還是回書否決了。
    彼猶堅持著先破合肥奪壽春、據淮水之險後再籌謀青徐之地。
    就連廟堂諸公的想法也大抵如此。
    對此孫韶也無可奈何,將失落藏在心中。
    故而現今聽罷吾粲的講訴後,他在歎息之餘也在心中斟酌著——若不,自己請吾粲聯合幾位廟堂重臣,一並向陛下諫言?
    嗯.
    還是先帶著吾粲過江,看看我在廣陵郡內的經營效果罷。
    在確實可以發兵北上的基礎麵前,我說服他、他說服其他重臣參與,以及一並勸說陛下等都能更加順利一些。
    再者,蜀兵已然近三歲沒有北伐了。
    去歲陛下在暮冬時節猶不舍魏國邊疆多事的機會,想必蜀國也不會錯過,今歲就要出兵了吧。且依著他們猶喜春季出兵的習慣,我得盡早上疏給陛下才行。
    想到這裏,孫韶心意有決。
    正想找個理由邀請吾粲一並渡江,去廣陵郡看看呢,卻被官署外一陣急來的聲音給打斷了思緒。
    “報!”
    “將軍!北岸急報!”
    也讓孫韶當即憑案起身,肅然看去廳堂門口處。
    隻見一個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將佐在甲士的帶領下跑進來,二話不說便伏地而拜,“報將軍,廣武湖張副將反!李戎將被殺,王校尉被擒,大半屯田卒被裹挾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