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後,你聽沒聽到朕的聖旨?毒害賢妃者!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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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的宮人還在編組中,所以給了奸細可乘之機。
    但是,聖旨下達下去,乾清宮人人自危,奸細是冒著被抓的風險,把消息傳遞出去的。
    金忠把宮人全都召集起來,讓他們互相舉報。
    雖然扯出來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還是鎖定了幾個人。
    “動刑,審!就算不是奸細,恐怕也是別人安插在乾清宮裏的眼線!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朱祁鈺目光閃爍:“剩下的,立刻編組!金忠、馮孝、許感,你們親自去辦。”
    三個人一起辦,也是製衡。
    坐在西暖閣裏,朱祁鈺閉著眼睛琢磨著,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
    等他睜開眼睛時,馮孝在身邊伺候著。
    “幾更了?”
    “剛過申時。”馮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來溫水和痰盂,給皇帝漱口。
    “查出來了嗎?”
    “鎖定了四個人,正在嚴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結果。”馮孝又取出放在食盒裏的湯藥,食盒裏層有炭火,溫著的,他小心翼翼試了水溫,才端過來給皇帝。
    喝了藥後,朱祁鈺舒了口氣:“弄點吃的,別弄糕點了,粥也成。”
    “奴婢親自去弄!”馮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無毒。
    朱祁鈺讓人把奏章搬過來。
    負責搬奏章的叫劉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監,金忠挑他的時候,他正在門口學狗叫,他因為有口吃的毛病,沒少被欺負,金忠挑了他來禦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時候格外賣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邊。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離的太監叫董祥。
    劉恩不敢說話,擔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厭棄。
    朱祁鈺拿起奏章看,問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爺!”
    劉恩緊張地結巴:“奴、奴婢從小就被賣了,被幹爹送進了宮、宮裏,奴婢也、也、也不記得家是哪的!請、請皇爺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結巴越著急,越著急反而越結巴,卻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問題,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個耳刮子。
    “莫緊張,慢些說,就不結巴了。”
    朱祁鈺安慰他:“跟你幹爹還有聯絡了嗎?”
    “謝皇爺恩典!”
    劉恩把語速降慢,就聽不出來結巴了:“幾年前幹爹死了,就沒聯絡了。”
    “看看,這樣說話不就不結巴了麽?”
    朱祁鈺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邊伺候吧,乾清宮沒有什麽大規矩,你隻要永遠記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夠了。”
    “皇爺的恩典,奴婢一輩子也不敢忘!”
    劉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頭。
    “董祥,你是朕身邊老人,多帶帶他。”朱祁鈺囑咐一句,就讓他們退下了。
    奏章看得頭疼,通篇都是廢話,效率低下。
    而且,內閣送來的奏章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讓朱祁鈺生氣的是,連賑災用的款子都要報告,寫奏章報上來,等著中樞批複,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擱了多少事,送回的時候災情都結束了,災民都死光了,還賑個屁災了!最後款子還用了,用給鬼了?
    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實已經開始腐爛了,必須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何入手啊。
    “宣楊守陳、林鶚、劉吉、丘濬、尹直、劉珝等人到乾清宮來,朕要見他們。”
    內閣不同意精簡奏章,就先從翰林院開始。
    這是他來大明,做的第一件實事!
    “皇爺,太後宮裏傳話來,請您過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監董賜低聲進言。
    朱祁鈺正在奮筆疾書,不曾分心,等他寫完才應了一聲。
    他不會苛責宮人,隻要宮人忠心辦事,他就不會因為小事發脾氣,哪怕董賜進言的時機選的很不好,影響了他的思路,他也沒生氣。
    “金忠?”朱祁鈺下意識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爺,金公公在外麵辦事,奴婢請他過來?”董賜小心翼翼道。
    朱祁鈺抬頭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麽?”
    “奴婢叫董賜,是馮公公提拔奴婢到禦前伺候的。”董賜跪在地上。
    “起來吧,在乾清宮伺候沒多大規矩,隻要你對朕忠心,朕就會給你想要的。”朱祁鈺這話說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爺的,皇爺讓奴婢做什麽奴婢就做什麽!”董賜很聰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鈺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絲毫不覺得疲憊,批閱奏章才是皇權,太祖時連京城裏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驚人外,也說明他對全國的恐怖控製力。
    批閱了一會,鹹安宮的宮人又來催。
    馮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裏端了上來,等著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鈺才去鹹安宮。
    禦輦停在鹹安宮門口。
    鹹安宮裏宮人熙熙攘攘,還開火做了飯食,朱祁鈺眸子一陰,寒聲喝道:“清宮!”
    “皇爺?”董賜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辦!”
    朱祁鈺讓禦輦停下,董賜咬著牙去清理鹹安宮的閑雜人等。
    “誰給你的膽子敢來鹹安宮鬧事?”
    連仲被七八個太監伺候著,前呼後擁的走出來:“來啊,把他按住,打!敢在鹹安宮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
    小太監撲上來把董賜給按住,直接八了衣服開打。
    董賜卻不求饒,咬牙忍著。
    “連公公,好大的威風啊!”卻在這時,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
    連仲張嘴就要罵人,抬起頭卻猛地一顫,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魂兒都要嚇丟了:“皇爺!皇爺開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不斷磕頭求饒。
    心裏卻把董賜給罵慘了,你倒是說自己是皇爺派來的啊,咱家怎麽知道你是哪個宮裏伺候的太監啊?該死的董賜,把咱家害死了!
    “連仲啊連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為你是老實人,真沒想到啊,你居然比朕還威風?”
    “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這宮中的主人!”
    “瞧瞧這架勢,前呼後擁的,帶的人比朕都多!”
    “怎麽?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鈺語氣冰冷:“來人,按著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鈺萬分生氣,朕下的聖旨,鹹安宮卻帶頭不遵聖旨,這是在打朕的臉嗎?
    連個奴婢都敢踐踏朕的聖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萬個膽子!
    “皇爺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是豬油蒙了心,借皇爺、太後娘娘的勢,再也不敢了,求皇爺開恩啊!”
    連仲哭嚎著求饒,叩頭如搗蒜。
    劉恩卻一腳把他踹翻,直接按著他。他可不認識什麽連仲不連仲的,他隻是皇爺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監懷恩端來一把椅子,朱祁鈺端坐,目光陰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連仲的身上,連仲慘叫個不停。
    鹹安宮的太監驚恐地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董賜穿上褲子,爬過來跪在地上,咬著牙愣是沒哭。
    “讓你受委屈了。”朱祁鈺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是個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爺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賜叩首謝恩。
    董賜做事不懂規矩,若換了許感去清宮,肯定不會像他那樣橫衝直撞,而是先跟連仲商量,聽取連仲的意見,起碼不會和連仲搞僵了。
    不過,朱祁鈺就喜歡不講規矩的太監。
    “你親自執刑,打他!”朱祁鈺冷眼盯著連仲。
    這個連仲,已經連續兩次犯了錯誤,上一次耽擱了舒良查找裏庫寶物,他網開一麵,如今還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當朕不會罰你?
    “連仲,可有不服?”朱祁鈺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連仲哭嚎著回答。
    “看來心有怨氣啊,接著打!”
    朱祁鈺冰冷道:“連仲,這是你第二次犯錯了,上一次你耽擱了舒良追查裏庫藏寶,朕對你網開一麵,沒處置你,也沒調查你。那是朕對你的信任!可你不拿著當一回事!”
    “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攔清宮,朕隻打你二十杖!讓你長長記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斃!沒得商量!”
    “連仲,別怪朕沒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鈺苦口婆心,就因為連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絕,兔死狐悲,讓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連仲慘叫,淚如雨下。
    “別哭了,像個娘們似的,朕讓人清宮,你為何阻攔啊?”朱祁鈺問他。
    連仲神情無辜,說的話也很無辜:“這些都是在鹹安宮伺候的人啊,若清宮,誰來伺候太後娘娘啊?”
    “朕的身邊都沒這麽多人伺候!”
    “太後需要這麽多人伺候嗎?”
    “朕的聖旨你沒接到嗎?裝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鈺暴怒:“清宮!”
    “朕看誰敢攔著!攔者殺無赦!”
    連仲哭個不停,董賜動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麵的動靜,驚動了吳太後。
    宮人擁簇著吳太後出來,看見朱祁鈺打她的宮人,先是氣憤,隨即換上歡喜的笑容,故意不提這茬:“皇兒,快進母後的宮裏來,母後叫人去做栗子糕,馬上就好。”
    朱祁鈺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行禮,然後問她:“母後,朕的聖旨,您收到了嗎?”
    吳太後打了個激靈,皇帝不叫她母親,稱她為母後,又自稱朕,這是要跟她翻臉啊。
    “皇兒,這……”
    “回答朕的問題!”朱祁鈺一點麵子都不給吳太後留。
    兩次了,問題都出在鹹安宮中!
    這就是他縱容吳太後的結果!
    他認吳太後母親,是圓母子之情,不是讓她興風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邊,朝堂如火,朱祁鈺不可能把時間耗在內宮裏。
    所以他要清宮,各宮留下有數的宮人,把宮中打造成鐵桶,任何風聲都傳不出去。
    這樣,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親的人身上!
    這是愛嗎?
    吳太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鈺森冷的目光盯著,吳太後驚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為何不辦?”朱祁鈺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是,是……”
    吳太後說不出來什麽,想說軟話卻又說不出來,她是皇帝的親生母親,皇帝的聖旨她憑什麽要聽?
    本來母子間的事情,好說好商量也就罷了,為什麽當著所有宮人的麵,打她這個太後的臉?
    皇帝要幹什麽?不要母子情分了嗎?
    她索性也生氣了,直接撒潑:“皇帝把宮人都打發出去,誰來伺候哀家?這鹹安宮中本身宮人就不多,哀家已經用習慣了,皇帝憑什麽打發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後是不聽朕的聖旨了?”
    朱祁鈺陡然厲喝:“好!是不是有人進了讒言?離間朕與你的母子關係?是他?”
    他隨便指了一人。
    “許感,殺了他!”
    許感從禁衛手中接過刀來,朝著那太監走了過去。
    唰的一刀,瞬間見血!
    “啊?”吳太後驚呼一聲。
    她親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雖然這一幕她曾經見過,但、但已經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嗎?”朱祁鈺又指了一個宮女。
    “殺!”
    噗!
    一顆宮女的頭顱飛上了天,她臉上還帶著驚訝和不解。
    那顆宮女的腦袋滾到了吳太後的腳下,她嚇得後退數步,愈發驚恐。
    “太後!朕問你,沒聽到朕的聖旨嗎?”朱祁鈺語氣加重。
    “聽……”
    噗!
    吳太後話音未落,朱祁鈺又指了一個人,許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還沒死透,眼睛死死瞪著她,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又殺了,又殺了!
    吳太後渾身都在抖,傻傻地看著皇帝。
    而這時,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宮中的依仗。
    “哀家知錯了!哀家知錯了!”吳太後萬分驚恐。
    最讓她恐懼的是,皇帝下一個指的是她!
    眼前這個皇帝,仿佛變成了以前的那個人,沒有感情,不認她這個母親的……
    她忘記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後叫朕什麽?”朱祁鈺仍不肯放過她。
    “皇兒,不,陛下!”
    吳太後渾身都在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她不敢再幻想,太後的懿旨要高於皇帝的聖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後,朕是天下共主,朕的聖旨,沒有任何人能夠違背,包括你!”朱祁鈺冷冷道。
    “是,陛下!”
    吳太後軟軟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後累了,扶太後回宮,其他人,都打發出去,經過甄別後,再回鹹安宮中伺候太後!”
    朱祁鈺語氣不善:“常山伯吳岸,無功於社稷,屢進讒言於太後,離間天家骨肉,朕厭惡之,褫奪爵位,收回世券,開革一切職位,全家貶謫雲南,無詔不得回京。”
    猛地!
    吳太後渾身一顫,吳岸是她的親弟弟啊!是皇帝的親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麵子不說,居然褫奪了親舅舅的一切,他要當孤家寡人嗎?
    可她敢說什麽?
    若她回頭多說一句,皇帝會把鹹安宮變成冷宮!她信的!
    皇帝還是她的皇兒嗎?
    朱祁鈺麵容不變,心中幽幽一歎。
    本來他是有心緩解和生身母親的關係,維係親情。奈何她實在太愚蠢了,處處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於朝局十分不利,對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測,今天這一出,說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過難關,朕再向她請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吳岸不能留了,這個舅舅一定會成為陳循打擊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實在不幹淨,必須貶謫出去。
    把外戚都貶謫出去了,他才會變的無懈可擊。
    唐興、杭昱、吳岸,非但幫不了他的忙,還處處壞事,必須要廣納嬪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還有哪個宮沒清理幹淨呢?”朱祁鈺問許感。
    “幾個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宮。”許感小聲道。
    還有太妃活著?
    朱祁鈺記得先帝駕崩後,殉葬了十幾位妃嬪,宮中還有太妃娘娘?
    “回皇爺,還有幾位。”許感說出幾個名字。
    朱祁鈺沒印象,因為他是先帝駕崩時才被接入宮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宮中有多少妃嬪,他登基後,也懶得管後宮,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駕崩多年,她們怎麽還苟活於世?為何還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鈺目光一陰:“先帝等她們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該托夢罵朕不孝了,請太妃們去伺候先帝吧。”
    許感嚇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們自感苟活於世,愧對先帝,內心不安,已經了此殘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鈺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記錄的那張,由許感吞進肚子裏。
    “那些伺候他們的宮人,忠肝義膽,追隨太妃娘娘仙逝,給他們立個碑吧。”朱祁鈺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許感跪下。
    這時,趴在地上的連仲忽然出聲:“皇爺,太後娘娘心思單純,都是永壽宮那位攛掇的,是那個葉尚宮,跑到鹹安宮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氣不過,不願意打發走宮人的!”
    “永壽宮?皇太後還是不安分啊!”
    朱祁鈺目光一陰,看向許感:“許感,一起辦了!天黑之前,還沒出宮者,殺!”
    “奴婢遵旨!”許感臉上露出惡笑。
    朱祁鈺目光落在連仲身上:“你沒有第三次機會了,珍惜吧。”
    “奴婢謹遵皇爺教誨,絕對沒有第三次了!”連仲爬起來不斷磕頭。
    返回乾清宮,朱祁鈺忽然一拍腦袋,忘了吳太後叫他去是幹什麽了。鬧成這樣,返回去也是熱臉貼冷屁股。
    “董賜,還能走嗎?代朕去看看王誠……算了,晚間朕親自去吧。”朱祁鈺也惦記王誠的傷情,奈何實在抽不開身。
    “替朕記著點。”朱祁鈺跟董賜說。
    “奴婢遵旨!”
    禦輦進了乾清宮,張永在門口候著,見到禦輦,他大禮叩拜。
    “回來了?”朱祁鈺語氣淡淡。
    “奴婢做錯了事,求皇爺恕罪!”張永知道了朝堂發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張供狀鬧的。
    “無妨。”
    朱祁鈺走進西暖閣,見張永沒跟上來:“起來,進來吧,外麵冷。”
    “謝黃爺隆恩!”張永磕個頭才站起來,貓著腰跟進來。
    “那個張斌是什麽情況?”朱祁鈺問。
    “奴婢把軍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來嚴刑拷問了,剛開始張斌不招供,不知道為何,張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還以為是奴婢的手段,讓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計了!”張永如實回答。
    “那個張斌呢?”
    “招供後,熬不住刑死了。”張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還是被暗害了?查過最近接觸張斌的人了嗎?”朱祁鈺問。
    “查到了,是錦衣衛裏的,奴婢也審了他,是他給張斌傳遞了消息,但他隻是收錢辦事,線索斷了。”張永欲言又止。
    “說說你的看法。”
    “奴婢猜測張斌是王喜的人。”
    張永道:“奴婢收到聖旨緝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門達、劉敬的人,嚴刑拷打,咬出來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黨羽,奴婢也借機接掌了一部分錦衣衛。”
    “但這些罪人咬出來的,也有無辜的人,他們自知必死,就隨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頭大。”
    “奴婢順著線索深挖,卻還是找不到王喜。”
    “這個王喜,在錦衣衛裏經營十餘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後,他的人完全隱藏起來,奴婢也束手無策。”
    “所以奴婢猜測,張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鈺皺眉。
    這個王喜真是神通廣大啊,在正統年間,就收買了艾崇高,在朕的藥裏下毒。
    如今又操縱乾清宮眼線,救了張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時候,他來個離奇死亡。
    真是一個充滿奉獻精神的偉大的人啊。
    朱祁鈺隱隱猜測,王喜和張軏有關係。
    “等審出來,就知道了。”
    朱祁鈺戳戳眉角,如今最難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誰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錦衣衛裏的人。
    “給金忠傳口諭,讓他把懷疑的人,全都趕出錦衣衛,隻要懷疑就趕出去!門達、劉敬的同黨,也不要審了,他們隻會越咬越多,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快刀斬亂麻!這件事就告一段落,讓他快點掌控錦衣衛!”
    朱祁鈺站起來踱步,目光閃爍:“張永,朕用你提督司禮監,是迫不得已。”
    張永渾身一顫,跪在地上:“皇爺讓奴婢去死,奴婢都絕無二話,何況是做位極人臣的內相呢?謝皇爺給奴婢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他說的輕鬆,其實他更清楚,司禮監是個火坑,跳進去容易把自己燒死。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來:“進了司禮監,多做多看少說,受了委屈也要忍著。”
    “你雖是掌印太監,但未必就能說了算。”
    “必要的時候,朕允許你忍讓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誰欠你的,朕早晚幫你討要回來!”
    “張永,朕欠你的啊。”
    張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鈺拉著他,又反複囑咐幾句,才讓他離開。
    “詔曹吉祥來。”朱祁鈺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進來跪下行禮。
    讓他分析分析。
    “回皇爺的話,那個王喜一定是張軏的人!您千萬不要小瞧了這個張軏,他老謀深算,是太上皇的謀主!”
    曹吉祥善於抓住機會,憑借自己的見識和謀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賞識。
    “那你說,他為何在朝堂上向朕發難?”
    朱祁鈺像是在考校他,其實他想了很久,都沒想透徹,畢竟是皇帝,得要臉。
    “奴婢不敢揣測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為,這是以退為進,他和常德公主的醜事曝光,擔心皇爺您對他動手。所以以退為進,盡快離京。”
    “離京?”朱祁鈺一愣,又中計了?
    他把張軏趕出京,正中其下懷?
    “皇爺,他越早離京,對您越有利。”
    “英國公是勳貴裏的巨頭,在京營中的影響力無與倫比,而故興定郡王的嫡長子張忠有殘疾,庶子張懋又名不正言不順,其實英國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張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張軏行此計,一方麵是擔心常德公主醜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麵是遠離朝堂漩渦,奴婢猜測,陳首輔的要有大動作,很有可能會涉及到勳貴!”
    “所以,張軏提早一步離京,遠離了漩渦,保己謀身。”
    朱祁鈺瞳孔一縮。
    是啊,今天早朝時的陳循太冷靜了,如暴風雨前的平靜。
    而張軏像察覺到天象變化的鳥,出京躲著去了。
    真是個聰明人啊!
    而曹吉祥還欲言又止。
    “說出來。”朱祁鈺很想聽聽他的真心話。
    “奴婢認為,張軏著急離京還有一層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誅九族的大事,所以用這些事來遮擋皇爺的視線……”曹吉祥不敢說了。
    內承運庫的銀子!
    連給太上皇提供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攤開來說,唯獨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觸動心弦的大案特案!
    “傳旨盧忠,組建緹騎後,去查內承運庫的銀子,從張軏入手!”
    朱祁鈺看了眼曹吉祥,留著他朕算對了。
    倘若興安沒自殺,該多好。
    可惜了,如此聰明人不為朕所用。
    “皇爺,審出結果了!”馮孝匆匆進來。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著聽聽。”
    這話聽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爺歡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為參與叛亂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個還活著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慘狀,他真的不寒而栗。
    同時他也清楚,皇爺留著他,是讓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漢殲去咬漢殲,沒毛病。
    馮孝瞥了他一眼,滿臉不滿,而曹吉祥不敢放肆,畢竟馮孝是皇爺跟前的紅人,他該彎腰的時候,就得彎下腰。
    “傳遞消息的是司設監的太監,叫潘展,以前給皇爺撐過華蓋,近兩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宮裏伺候。”
    朱祁鈺瞳孔微縮:“這個潘展,朕有印象,奪門那天,他也跟著朕,對不對?”
    “皇爺好記性,皇爺殺朱煥,他被嚇暈了。幸好他沒繼續跟著皇爺,否則可就不堪設想。”
    果然,這宮裏還有反裝忠,必須要搞連坐製度,貫徹到底。
    以後不止乾清宮搞,整個內宮都要搞!
    “他怎麽說?”
    “潘展招供了,是他給王喜通風報信的,您在乾清宮裏一舉一動,也是他傳出宮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麽神通,能買通朕身邊的太監?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頭上栽,讓朕查無可查。
    噗通!
    馮孝忽然跪在地上:“還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說!”
    “說!”朱祁鈺臉色陰沉下來。
    “關於賢、賢妃娘娘……”
    猛地,朱祁鈺站起來:“把他拖進來!朕親自問他!”
    賢妃的死,和這個潘展有關係?
    曹吉祥嚇得跪在地上,馮孝趴伏著身體,不敢抬頭。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潘展被拖了進來。
    他還能喘氣。
    “潘展,是你毒害的賢妃?”朱祁鈺聲音森寒如冰,賢妃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而真正讓他恐懼的是,這後宮裏,有人能隨意戕害皇帝、嬪妃,讓他極為不安。
    “回皇爺,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給奴婢一個痛快吧……”潘展連跪下都做不到了,渾身血淋淋的,每一塊好肉了。
    “告訴朕實話!”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鈺瞳孔一縮!
    秦尚服?
    是吳太後身邊伺候的宮女,她為什麽要毒殺賢妃呢?
    “你為何知道?”朱祁鈺盯著他。
    “奴婢不止幫王喜辦事,也,也幫其他人辦事……”
    原來是雙料間諜!
    “去傳秦尚服!”
    剛才朱祁鈺差點錯殺了她,幸好沒殺,原來毒害賢妃的真凶,和她有關係啊!
    “秦尚服為何要殺賢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隻是賣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這麽說,他不是間諜,隻是個消息掮客。
    “你倒賣過多少消息啊?”朱祁鈺坐回軟塌上。
    “沒有幾次……”
    “說實話!”朱祁鈺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記不清了!”潘展嗚嗚痛哭。
    朱祁鈺登時就怒了:“朕哪裏對不起你了?你倒賣消息來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麽罪啊?”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隻是倒賣消息,沒想到那麽多啊!奴婢隻是貪財,隻是貪財啊……”潘展哭嚎著。
    “無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鈺目光如刀:“拖出去,淩遲!和他有關係的人,全部斬首!一個不留!”
    “奴婢這就去辦!”馮孝爬起來,驚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殺一輪,乾清宮不知道能剩下幾個了。
    原本以為乾清宮的太監,和他共赴生死,應該可以信得過,結果還有潘展等四人。
    後麵還會不會又?
    朱祁鈺有點殺魔障了。
    等宮人退出去,他頹然坐在軟墊上,長歎口氣:“必須要有兒子了,沒有兒子,這種情況就永遠也杜絕不了。”
    “現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為朕沒兒子,他們的權勢無法延續下去。”
    “但有了兒子就不一樣了,就能保證他們世代榮華富貴,也就不會出這麽多二五仔了。”
    “這該死的身體,什麽時候能調理好啊!”
    朱祁鈺心焦。
    這時,秦尚服被帶來進來。
    她是他們母子入宮時,先帝親自挑選的宮娥,所以吳太後一直引為心腹,從未懷疑過她。
    “知道朕為何喚你來嗎?”朱祁鈺聲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滿臉坦然:“皇爺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給賢妃娘娘開的藥,所以來問詢奴婢吧。”
    “你倒是誠實,說吧,為何害死賢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驚,直接跪在地上:“皇爺,奴婢絕對沒有害過賢妃娘娘啊!”
    “奴婢承認,是奴婢偷偷給賢妃娘娘開的烏香,因賢妃娘娘疼痛難忍,數次加大了烏香的劑量。”
    “但從未害過賢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問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給賢妃娘娘開藥的,而且皇爺,奴婢是太後的人,是您的人,怎麽會陷害賢妃娘娘呢?”
    “還在狡辯?潘展呢?讓他們兩個對質!”朱祁鈺不信她的鬼話。
    秦尚服絲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對質,但請皇爺去哄一哄太後,回宮後太後一直在哭,請皇爺顧念母子親情……”
    “夠了!說你的事!”
    朱祁鈺大怒:“你以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烏香之毒,使賢妃慘死,朕就看不出來了?”
    “你不怕和潘展對質,又依仗著太後的勢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對你用刑,朕記得你宮外尚有老母活著,這些年朕對你仁至義盡,賜你多少寶物,保你家族興隆!如今你背棄於朕,朕就要拿回來賞賜你家的東西!”
    “來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進宮中來,由她親手斬殺!”
    “啊?”秦尚服驚呼一聲。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爺,您是明君,如何隨心殺人?您證明不了奴婢謀害了賢妃娘娘,卻拿奴婢的家人威脅奴婢,是逼著奴婢承認嗎?皇爺,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關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個奴婢講證據嗎?”
    朱祁鈺還真拿秦尚服沒辦法。
    她是太後宮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應該不是奸細,偏偏她是毒害賢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幹淨利落,朱祁鈺就耍無賴。
    “去辦!”朱祁鈺懶得廢話。
    秦尚服氣得渾身哆嗦,方才皇帝在鹹安宮大開殺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瞞不住了。
    本想回宮就自盡,卻不想回宮後太後哭鬧個不停,大罵皇帝,她正安慰著,就被宣進西暖閣,她就知道完了。
    “皇爺,您讓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額點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後多年的份上,賞奴婢一個全屍,皇爺,奴婢求您了!”
    看著她,朱祁鈺長歎口氣:
    “秦尚服,你照顧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這一步。”
    “可賢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這根刺,朕心難安啊。”
    朱祁鈺目光閃爍:“秦尚服,你告訴朕實話,朕可以不罰你,也可以就此揭過,當再也沒發生過。”
    “朕很清楚,賢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隻是要一個真相。”
    “說出來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卻緊緊閉上眼睛,叩首不說話。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宮女吧?”
    “朕還記得,朕第一次入皇宮時,是你領著朕與太後進的乾清宮。”
    “這些年你做事勤勉,無數次勸諫太後,沒讓太後釀成大錯,這裏麵都是你的功勞,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來,朕第一個念頭是不相信的,因為你不會殺賢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這件事和太後有關係吧?”
    朱祁鈺揮揮手,讓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軟塌上,手攥著劍,距離秦尚服很遠。
    “說吧。”
    “求皇爺賜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說。
    朱祁鈺目光閃爍:“告訴朕吧,賢妃究竟知道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讓太後派你動手的?太後是擔心朕去見賢妃,賢妃告訴朕嗎?”
    “皇爺別逼奴婢了!”
    啪!
    朱祁鈺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說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驢,別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詔進宮,讓你挨個殺!朕沒跟你開玩笑!秦尚服!”
    “賢妃娘娘偷聽到了太後的秘密!”
    秦尚服滿臉絕望,終於咬牙說出來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賢妃娘娘疼痛難忍,派人告訴奴婢,奴婢給她送了烏香過去。”
    “服用後,她疼痛緩解,身體也舒服了。”
    “她以為奴婢給她調製烏香,是太後娘娘憐憫她。”
    “所以她非要親自向太後娘娘道謝,奴婢拗不過她,便陪她回到鹹安宮。”
    “恰逢聖母皇太後派徐賓來請太後娘娘去仁壽宮坐坐!”
    “太後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聖母皇太後的關係,您一清二楚。”
    “但徐賓逼著太後娘娘,還威脅娘娘。”
    “恰好賢妃娘娘也在鹹安宮中。”
    “所以,賢妃娘娘就聽到了秘密!”
    朱祁鈺一愣,他其實一直都沒想通,那晚吳太後為什麽會出現在仁壽宮中?
    這麽多年了,一向桀驁不馴的吳太後,為什麽如此懼怕孫太後呢?
    她在怕什麽呢?
    顯然跟這個秘密有關係!
    賢妃也因為這個秘密,才惹來殺身之禍!
    雖說兒子不能知道母親的往事,偏偏朱祁鈺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麽秘密,讓孫太後拿捏吳太後半輩子!
    甚至,也因為這個秘密,逼得太後去她的兒媳!
    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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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