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凜冽刺骨，吹著滿天飛雪，向陸玄樓簇擁而來，遮掩他的視線，再也瞧不見老和尚的身影。
    一片雪花落在肩頭，融化開來，滲透黑色帝袍，打濕陸玄樓的肌膚，刺骨寒意蔓延至全身。
    起初，陸玄樓不以為意，一念生起，厚重劍氣從四肢百骸中湧出，化作一麵無形的牆壁，要將風雪遮擋在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風雪竟是陸玄樓的劍氣屏障，依舊向他猛烈湧來。
    一片片潔白無瑕的雪花，落在陸玄樓的身上，就融化開來，化作水滴，將黑色帝袍浸染，濕淋淋的，黏著皮膚，很不自在。
    寒風呼嘯而過，無盡的寒意爬滿陸玄樓的身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眉目開始結霜。
    “術法神通？”
    陸玄樓蹙起眉頭，呢喃一句，可是很快就搖頭。
    他是天人境武夫，早就錘煉出不懼霜寒暑酷的堅韌體魄，尋常的術法神通根本撼動不了他分毫。而且，這方天地裏根本沒有施展術法神通的痕跡。
    陸玄樓探出手掌，握住一把飛雪，靜觀其變化。
    掌心裏的雪花很快消融，沒有順著指縫滴落下去，而是順著手掌紋路流淌，覆蓋整隻手掌。
    寒意漸重，先是手掌上的血肉，然後是潔白無瑕的指骨，都如雪消融，雪水成了血水，嘀嗒落地，染紅陸玄樓腳下的冰霜。
    “原來如此！”
    瞧見這一幕，陸玄樓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笑了起來。
    這股融血銷骨的寒意並非來自風雪，而是從他的心頭升起，所以，這是一場問心局。
    “既然想問，那就由你問，且看朕悔也不悔！”
    陸玄樓撤去劍氣屏障，閉上雙眼，任由滿天風雪落在發梢，落在肩頭，落滿全身。
    許久以後，陸玄樓的一身血肉都被消融，隻餘下一具白骨，任寒風呼嘯，穿膛吹過，嗚嗚作響，由大雪落下，欺壓在身，吱呀成聲。
    “施主，血肉已失，再失白骨，沒了墳塚，作了孤魂野鬼，萬劫不複，也不悔過？”
    隻是那位年輕帝王好似真成了一具白骨，始終無言語。
    風雪裏，傳來老和尚悲天憫人的歎息聲。
    白骨腳下的冰霜開始融化，一座深不見底的湖泊由此而生。然後白骨開始向下沉沒，墜落在幽深的湖底，又被淤泥遮掩。緊接著，湖水漸漸皆成冰霜，覆蓋一層又一層的冰雪，積累千百丈……風吹雪落無聲，天地隻是寂寥！
    此間歲月不知數，人間隻在眨眼間！
    婆娑佛塔外。
    瞧見那顆代表昭武皇帝的血色光點定住不動，漸漸黯淡，一眾修士都情不自禁的鬆了了一口氣。
    任你風華絕代，也敵不過三教祖庭的千年底蘊！
    “還以為他能闖過三三層地獄，不成想，竟然倒在了第一層的寒冰地獄，真是高看他了。”
    佛門明尊誌滿意得，那位凶名赫赫、不可一世的昭武皇帝死在佛門手裏，此間修士都得承情，佛門自然水漲船高。
    如果那位昭武皇帝就這麽死了，那此前的問劍廝殺算什麽？
    道門魁首擰著眉頭，望向天下下文宗，盡是詢問之意。
    天下文宗搖搖頭，又以心聲言語道：“我倒是希望這位昭武皇帝就這麽死去，不然，一場場問劍下來，整個九州天下還能剩下幾分底蘊。”
    道門魁首思忖許久，沉聲說道：“我已施展禁術，遲早一死。如果昭武皇帝打碎天珠，走出婆娑佛塔，就由我來傾盡道門底蘊，與其問劍一場。”
    道門魁首頓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這裏已經流了太多的血，再流下去，整個九州天下就都完了。如果我輸了，還望道兄為天下折腰一回，向那位昭武皇帝低頭，然後帶著三教修士去往界關，和妖族廝殺吧！”
    “我的個人榮辱不算什麽，就怕那位昭武皇帝不領情啊！”
    天下文宗苦澀說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界關一役在前，離心離德，大散關一戰在後，仇深似海，昭武皇帝如何能放心我三教祖庭修士？”
    那位昭武皇帝幹脆利索的遞劍殺人，擺明了就是沒指望三教修士和妖族拚殺。
    道門魁首緘默一陣，破口罵道：“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個煞種？”
    不打，這個煞種要殺人；打，徒然便宜雲荒妖族。
    這哪裏還是問心局？分明是誅心策啊！
    寒冰地獄裏，風止雪停，老和尚的身影再度浮現，立在那具白骨沉湖地方，眼神晦暗。
    就在這時，湖泊底部的淤泥裏，那具久無動靜的白骨上長出血肉，滋養著劍氣。
    睜眼時候，有一黑一紅兩道劍光從陸玄樓眼眸中掠出，如電如雷，奔走向上，眨眼功夫，就將厚厚的冰層鑿穿。
    劍光一瞬，人影落地，陸玄樓笑問道：“如何？”
    一個人到底要無情到什麽地步，才能在無數冤魂在耳畔呢喃的時候，仍然心如止水，不見半點愧疚？一顆心到底要堅硬到什麽程度，還能在無數白骨扯住腳腕的時候，依舊堅定不移，步步向前，不肯退縮一步？
    老和尚用極為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陸玄樓，輕輕搖頭，隨即盤坐下來，敲魚念經頌佛。
    陸玄樓淡然說道：“沒錯就是沒錯。論心且論跡，朕都無愧，朕都無悔，這一場問心局非但沒能動搖朕點滴心神，反而是寒風過骨，大雪消肉，大煉神魂和體魄，讓朕又上層樓，徹底穩固了境界！”
    陸玄樓負手於後，向前緩行，“如果儒道兩家最後底牌也是這種裝神弄鬼的手段，那麽，三教祖庭再無一點勝算。”
    老和尚張嘴欲言，兩柄凶劍戛然而止，一柄刺穿老和尚的胸膛，一柄斬下老和尚的頭顱。
    然後，陸玄樓祭出飛劍根袛，打造一條粗壯劍光，自上而下，將寒冰地獄截成兩半，最後一舉捅破天幕，去往別處。
    與此同時，婆娑佛塔外麵，眾人先是瞧見那顆血色光點驟然大放光芒，第十八層佛塔佛光消散，黯淡無比，脫落塔身，墜落在地，摔成兩半。
    然後，眾人隻瞧見那位昭武皇帝迅猛登高，不過盞茶功夫，就打穿十八地獄，入了天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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