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平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場戰役的指揮
    前夜
    司徒府
    燭影搖曳，王允微微佝僂的身影投射在帷幔之上，被拉得很
    種平跪坐在下方，正襟危坐，斟酌著將自己對李傕軍隊動向的分析一一道
    “荀叔父曾言，溫侯連勝數日，將李傕郭汜圍困於山”
    “李傕初時息兵免戰，這幾日卻頻頻令部下襲擾，待溫侯出兵追擊，便又退回穀中，如此反”
    “事出反常必有妖，平初時以為李傕此舉乃是疲兵之計，意圖使溫侯疏於應對，借此突”
    “但仔細思慮一番，李傕放棄分兵而逃，回歸西涼，而選擇引兵犯長安，便知此人有弄險逐利之此時牽製溫侯，絕非意在奔”
    “言之有”王允眼皮迅捷翻起，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閃動著光
    “你以為李傕此舉，目的為何？”
    種平將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向前俯身，聲音幹
    “彭越撓”
    “奉國家以征天”
    燭火猛地跳
    帷幔上那道瘦長的身影一點點屈下，如同一張被拉開到極致的
    隻要再施加些微力，就會嘭得裂
    “……奉國家以征天下？”
    王允的臉頰上泛起憤怒的紅暈，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麽，最後卻變成劇烈的咳
    “司徒！”
    種平連忙起身上
    王允痰液上湧，半個字也說不出，隻用盡全力抓住種平的衣袖，口中“嗬嗬”作
    種平此時顧不上失禮，立即解開王允衣領，手指按住他胸骨上方的凹陷，慢慢揉
    這裏是天突穴，按摩可以起到宣通肺氣、消痰止咳的效
    種平上輩子在家隔離，母親告訴他如果嗓子疼，痰多咳嗽，每天可以按摩兩次天突穴緩
    種平那時仗著自己身體好，壓根不覺得自己會陽，所以並未將母親的叮囑放在心上，沒想到現在卻有了用
    王允緩過氣來，額角青筋抽動，仍然低低喘息著，喉嚨中“嗬嗬”不
    種平湊得近了，這才聽清他說的是“漢，漢……”
    種平怔在原地，鼻尖發
    “奉國家以征天下”
    “奉天子以令不臣”
    “挾天子以令諸侯”
    王允何其敏感，幾乎種平說出“奉國家以征天下”這七個字的瞬
    他就明白賈詡之計若成，則天子將徹底淪為傀儡，漢室再難有興複之
    夜色深沉，冷風穿過窗欞，將架上燭火吹得連連搖晃，燈草半浸著燭油搭在燭台邊沿，前端的火光暗淡下來，即將熄
    王允慢慢站起來，顫顫巍巍走到燭台
    “伯”
    王允拔下頭上發簪，眯眼辨認燭油中的那根燈草，他撥弄了許久，依舊沒能挑斷那根燃盡的燈
    他別過頭，盯著自己不自覺顫抖的手，沉默一會兒，長長歎了口
    “老了老了……人啊，不服老不”
    “伯衡，你過”
    “”
    種平低低應聲，他覺得自己嗓子很癢，連帶著眼睛都有些發
    王允拉過種平的手，將他剛剛從頭上拔下的玉簪按在種平的手
    “去吧，幫我把這燭火再挑亮一”
    種平感覺自己的手心裏都是汗
    “我……”
    他抬頭看著王允，手足無措，甚至忘記要用謙
    王允那雙深凹的眼睛中帶著期許，他慈愛地注視著種平，緊緊握住他的
    “算來，我與你父親差不多年素日見你，便如見我家子侄一”
    “你少年老成，沉穩持”
    “當初知曉你父親為你取字伯衡，我心中還覺得不滿意，總覺得應當從《懷沙》中摘出‘握瑾懷瑜’一詞，用以取”
    種平恍了下
    所以，司徒你想給我取字“公瑾”？
    王允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問：“伯衡，你覺得這玉簪重嗎？”
    種平下意識摩挲著手中瑩潤的玉
    “我不知道……”
    他其實明白王允的意
    但是，他不覺得自己能做
    他覺得王允太高看自己了，這輩子他現在才十三歲，上輩子他死時十八歲，兩輩子加在一起也就三十出
    他甚至還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對人心現實一無所
    正是因為種平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他才早早就定下苟住的人生目
    這些年他唯一行過的險事便是獻策誅董，但也有他篤定自己不會死的因素在其
    “重就是重，輕就是輕，有什麽不知道的呢？”
    王允笑
    “伯衡，簪子就在你手”
    種平這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
    他想起種輯下定決心刺殺董卓的那一天對自己說的那些
    “種家世食漢虎兒，他日你到了穎川，可以收斂鋒芒，但絕不能墮了我種家的風”
    還有荀攸奮不顧身參與營救劉辯的計
    “臨難一死報君王，何須惜”
    究竟什麽是“義”呢？
    種平深吸一口
    將那根玉簪緊緊攥在手
    躬身行
    “平不才，願盡心竭力一”
    王允什麽也沒
    隻是攏了攏袍
    種平將那燃盡的燈芯挑開，餘下的那一點殘火沾上另一根燈草，迅速燃燒起
    屋內燈火如
    王允似乎被這突然的光亮晃了眼，他低下頭，用袖子擋住眼
    “司徒，平告”
    王允輕輕點頭，擋在眼角處的衣袖有些濡濕，漸漸暈染成
    第二日，王允便將調動一應軍隊官員的權利交到了種平手
    種平登上城牆之前，劉協還偷偷出宮與種平見了一
    他握住種平的手，一如當初劉辯在北邙山做的那
    “種卿……”
    小皇帝眼裏半是仰慕，半是信
    隻是張濟樊稠來勢洶洶，劉協經了董卓磋磨，心底總有些惶惶不安，不能徹底放下心
    “種卿，朕與司徒皆寄望於卿，願卿莫”
    種平沉默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背上好像被插旗了
    “臣敢不盡心竭力，以報國家？”
    種平沒有用“陛下
    雖然“陛下”和“國家”是通用的，但在種平受到教育中，君是君，國是
    就像他答應王允為大漢盡心竭力一
    他眼中的“漢”不是一個朝代，而是一個民
    種平還是不知道什麽是“義
    但王允將那根玉簪交到他手中時，那重量驅使他不得不去做點什麽……
    他想要快點結束這個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