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閉關小界。
    一朝明悟，再登術樓。這是連曹安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按理說，一個境界對應著一個內景，自己理當踏入第十景才對，怎的會來到術樓？
    站在這座樓前，曹安提步正要踏入，才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這裏不是術樓，隻是外形看起來跟術樓太像了，以至於自己下意識的將它當成了術樓。
    顏色相近，但要更暗一下，腦海中本能的浮現出兩樓的對比，最顯眼的就要數術樓外粘貼飄揚的符篆了，那些符篆是以白紙黑色呈現，而這裏的符篆則是以黃紙紅字呈現。
    曹安一步踏入其中，麵前的景致忽的轉換，原先尚且是末日般的壓抑氣象，不見日月，紅雲密布，而現在落入眼中的隻有紫色的木質四壁，上麵留滿了木製格子，一卷卷或薄或厚的典籍塞滿了木格。
    他緩步上前，伸手嚐試著從木質格子中取出一冊書籍，未曾想，卻是落了空，手指穿過書籍，直接觸及了木格，這些都如術樓一樣，隻是虛影，並非實質存在了這裏的神通典籍，曹安並未在意。
    對於這個結果，他其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輾轉走到圓形大廳的中央，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來，整個十景無字術樓內在這一刻被一道正在擴散的光幕所籠罩，緊接著，曹安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哼！”
    一聲冷哼，自幻境中生出，生生震碎了這道道留影，在留影完全碎裂的最後一刻，曹安看到影像之中的人轉過身來，目光似有所覺，鎖定了曹安的位置，盡管二人之間相隔的除了距離上的空間，還有時間上的差距。
    可還是給人一種透過重重阻礙再度相望的感覺。
    “你果然還是又來了，而且先我一步，我想，應該不隻是我自己看到了你這麽簡單，你大概也看到了我，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麽？”曹安呢喃著，有些不明白。
    至於說血緣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武夫在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後，完全可以通過血脈感應鑒別這一點，他和薛延曌之間，是完全沒有這種幹係的，而且，一個遠在大殷皇朝偏遠小村的落魄子如何又能跟一個相隔了黑海的大乾帝國武道世家出身的聖地聖子相提並論。
    他薛延曌本身的身份可不俗，按照原定的命運，即便是沒有踏入聖地，以他自身的家室也是原先的曹安望塵莫及的。
    “機緣還是宿命？”
    這一切都發生在數息時間內，從曹安踏入無字樓，到現在也不過就是幾步路的時間，前後約莫就是八息的時間。
    如果放在之前未曾踏入無字樓的話，曹安的計劃是先行修煉袖裏乾坤和法天象地，而後再琢磨自悟神通的事情，但現在進了無字樓，他自知自己的計劃需要做出改變了。
    曹安念頭微動，自眉心處湧現一道金色光芒，這一切不受他的控製，仿佛是在他想到肉身重塑的時候，無字樓主動幫他完成的，而眉心的金光並不是他主動發出的，他本能的用手摸了一下額前。
    金光透過手指，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金色的光芒在曹安的前方匯聚成一副展開的卷軸，上麵記錄的正是肉身重塑神通的修行法門，沒有浪費時間，當目光落在卷軸上的時候，一道無形的能量正從無字樓的四麵八方湧向他。
    靈台傳來一陣清涼之意，原本許多看著雲裏霧裏的內容，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甚至可以倒退倒追至這規則和力量組成的最基礎構成武學理念，而後開始延伸，腦海中形成數個感悟點。
    這種感覺，令人沉醉，曹安並沒有急著修行和感悟肉身重塑本身的理念，而是將所有能夠聯想到的武學基礎和亮光進行通悟，這種開拓和見識，這個過程，其意義就遠勝修成神通本身 。
    對於所有的武夫而言，神通是量變到質變的轉化過程，有的武夫，不通就是不通，終其一生也就是學了幾門神通，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開悟和點化的重要性也在於此， 走不出自己的道，逃不掉式的藩籬。
    曹安沉浸在自己的武學感悟中，卻未曾看到外界之中發生的事情，隻見這無字樓中，正緩緩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色絲線，從無字樓中的各個方向鑽入他的體內，血絲遠比發絲還要纖細，肉眼難以企及。
    這種血絲在沒入體內之後，融合血肉，滲入骨髓，改變著他十景神通境的血肉。
    隨著他意識海內的閃光盡數吸收完成，眉眼金光不散，隻是畫卷上的內容變了，從原先的肉身重塑變成了袖裏乾坤，這和肉身重塑幾乎是兩個領域的神通，而其中的相通就是皆由最普通的武學理念堆砌轉變而成。
    刨根究底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曹安有，借著無字樓的東風，勝過自身潛修千百年，他在這一刻沒有絲毫的停留，很快就沉入了新神通的潛修之中，在他的身上，同樣發生了未知的變化，血色絲線換成了白色絲線。
    這比血絲更難察覺，幾乎看不到任何痕跡。
    在這個過程中，曹安逐漸明白，規則來自於權柄，這是天道自身的力量，神明會侵蝕和剝奪一部分天道權柄，在天道看來，這是一種竊取權柄的行為，可它並不能組織這個過程。
    它是規則本身，卻也被規則所束縛。
    它不能下場去阻止這個過程，想要做到分化權柄，就要依靠身為天地主角的人族，也就是信仰，這就是神明、信仰以及人族之間的關係。人族在某一方麵的渴求，集雨成海，分潤了天道的規則，竊取權柄形成了神明。
    在神明沒有違背規則的時候，天道無法阻止他們，當然，還有一個結果，成也人族，敗也人族，當這樣的信仰被人族所拋棄的時候，依靠信仰形成的神明，再強大也會衰敗下來，最終徹底消弭於天地之間。
    武道的極致，走的是先天神明的道路，一如阿賴耶和末那，那是其中一部分規則的具象化。
    其本質就是血肉融合規則，也是竊取的天道權柄。
    但這樣的神明不受信仰的羈絆，舉手投足之間，心念起伏就是神通，這才是神通的真正意義和目的，這個目的貫穿了內天地境界武夫的始末，當武者達到這個境界之後，就會明白，以現目前自己所能擁有的規則之力來說。
    是有限的，他所能占據和竊取也是有限的。
    唯有更強大的肉身，朝著先天神明靠齊，他才能融合更多，這才有了內天地的轉變，從借用天地力量，到雕琢肉身，占據天地力量，竊為己有。
    這樣的武夫越多，天道越弱。
    先天神明有數，也是因為這個，因為天道規則有數。
    仿似一心二用一般，曹安一麵聯想著這些，一麵展開了新的卷軸，這是無字樓，是感悟神通之所在，但卻也不影響曹安修行其他術法。
    定身、騰雲……一理通，百理明，站在神通規則的高度，高屋建瓴之下，這些術法的修行簡直水到渠成。
    ‘所以小乘佛教中，諸佛果位有數，對應先天神明有數，甚至連神話傳說中的仙神也是有數的，再多，就隻能繼續分化規則，分潤出更小的類別，同時也是在分化權柄。那這樣的武道，豈非就是一條絕路？’
    “先人走了更多的路，對於後來者而言，就是無路可走了。天地大劫難道也是由來於此？所以天道降下災劫，在一個時代處於巔峰的時候，在他們已經將自身文明演化到最強盛時期，一切推倒重來？”
    想到這裏，曹安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我一直想的是規則的無限融合和肉身的無限強大，可這並不是修行的全部，三花五氣還可以說是在為這個目的上繼續前行，但十三景重樓境絕非如此，重樓開發的是自身內景，隱隱有為自身斷絕與養育自己的世界之間聯係的跡象。’
    啊！！
    一陣劇痛，將曹安從感悟之中震了出來，身形猛地跌落到無字樓地麵，但身上並沒有傳來跌落到地的觸感，反而是穿過了無字樓的地基，下方仿佛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將自己拉了下去，一直往下墜去。
    在某一個瞬間周身一震，蘇醒了過來。
    他站起身，看著周圍的環境，是自己閉關的小空間無疑了，他意識到自己是被震出了內景，因為自己想到了一些不該現階段的自己應該知曉的內容嗎？
    曹安臉上帶著喜悅，顧盼之間，雙目生輝，沒有一件事能比知曉前路該怎麽走更值得高興的了，他猜對了，也看到了前方模糊的路，這個過程，可能一些比曹安自身還要強大的武夫，是那些三花五氣的武夫們都不知曉的。
    在各家視為鎮派理念的武學中，甚至不知曉這神通境的極限在何處，為何又成為了神通境的極限，曹安知道。
    自身神通的極限，就是當前境界自身肉身所能容納最大程度的規則融合。融不下了就是極限，肉身越強，融合越多。
    神通之學越多，規則越是龐雜，這就相當於你一個定量的容器，卻什麽都想裝一點，自然就每一樣都裝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