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保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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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匯豐銀行始建於1864年,總行設於香港,其名取“匯款豐裕”之意。天津匯豐銀行分行最初建於英租界寶仕徒道,庚子國變時毀於戰火。19年匯豐銀行分行於英租界維多利亞道重建。
    建成後的匯豐銀行分為主樓和後樓,為三層磚木結構,帶地下室。主樓外沿用立麵花崗石裝飾,石砌高台階,門前立十二根西洋頂簷石柱。東門兩側有四根對稱頂簷石柱,倆旁門有兩根圓柱,支撐簷型門罩。南側設8根西洋頂簷石柱組成簷廊,入口出花飾大銅門。外觀高大雄偉,內堂則寬闊華麗。主廳屋頂鋪鋼絲網玻璃,大廳為四周券柱式,櫃台外鋪大理石,內鋪軟木地板。是座希臘古典複興樣式的建築。
    韓大膽兒在殷梟腿裏發現的鑰匙,就是匯豐銀行保管箱的鑰匙。不過這開保管箱可不簡單,除了要有鑰匙,本人來,還要帶著保管箱租用證明,本人的印章,這才能開箱子。
    鑰匙就在韓大膽兒手裏,但這保管箱租用證明是真沒有,這玩意兒還不能偽造,上麵除了有租賃期限之外,還有租賃人親筆填寫的姓名,和租賃人的圖章。而且銀行手裏還有租用記錄卡,上麵一樣有租賃時間,親筆簽名,還有圖章樣式。最重要的就是殷梟早都火化了,本人往哪找去。
    按說小猶太他爸怎麽說也在商界打滾多年,是銀行裏的常客,還是貴賓。可他爸費勁一番唇舌,連用錢疏通這招都用上了。人家銀行經理卻還是那句話,隻有手續一應俱全才能開箱,這是銀行的死規矩。
    小猶太心裏不忿,暗罵這幫英國人都是榆木腦袋死心眼兒,韓大膽兒這時也撓頭了,開不了箱子,這鑰匙等於沒用,線索就在眼前,可死活拿不到。正這工夫,銀行門口來了一輛別克轎車。
    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倆人都是西洋打扮。為首的年輕人,穿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皮鞋擦得鋥亮。頭戴巴拿馬草帽,帶著副水磨石的墨鏡,樣子趾高氣昂,隻是麵色有些蒼白。一伸手,手上帶著個寶石戒指,門口陽光一晃,戒指上寶石熠熠生輝,一看就是個富家少爺。
    這少爺身邊跟著個少年,穿著白襯衫,背帶短褲,高筒襪小皮鞋,應該是這西裝少爺身邊的小跟班。小跟班手裏拎著個大皮箱,顯得十分吃力,看樣子皮箱裏應該裝了不少重物。
    韓大膽兒回頭和這人搭了個照麵,他還沒瞧真著這人,這人卻已經認出了韓大膽兒,麵帶微笑地上前和他打招呼。
    “韓大哥!好久不見!”
    這說話的年輕人,正是早前韓大膽兒,在城隍廟地穴中救出的人,警察廳廳長的小舅子“白崇偉”。
    白崇偉家原籍廣西人,在當地是個大家族,族中有不少人都是軍政要員。白崇偉他爹不喜從政,卻精於從商,年輕時就來了天津衛做買賣,後來就定居於此,娶妻生子。白家家底兒甚厚,白崇偉上麵還有個姐姐,前兩年嫁給了現任警察廳廳長。自此白家在津門的勢力更大,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涉及各行各業。
    白崇偉雖然是紈絝子弟,但從小隨父親學習經商,和一般的紈絝子弟敗家子兒不同,這小子能花錢也能掙錢,很有商業頭腦。韓大膽兒其實早先想到過,找他幫忙,因為之前機緣巧合救過他的命,所以白崇偉十分感激,和韓大膽兒許諾過,有什麽事要幫忙就直接去找他,不論什麽事兒一定竭盡全力。
    但韓大膽兒這人比較個性,要是找自己朋友發小鐵哥們兒幫忙,他倒不客氣。可他總覺得,自己是警察,救人是自己的天職。他和白崇偉原本也沒什麽交情,這要是冒然去找白崇偉幫忙,顯得像是要人家報恩賽的,自己實在行不出這樣的事來。
    白崇偉久在生意場,一進銀行大門,就看出韓大膽兒麵有難色,又見他和一老一小兩個猶太商人站在一起,以為是有什麽經濟糾紛,就趕緊上來出言詢問,看看自己能幫什麽忙!
    白崇偉這人,雖然歲數不大顯得有點輕浮,家裏有錢,又是警察廳廳長的小舅子,普通人指定以為,這小子和那些豪門大戶,官宦人家的紈絝子弟一樣,經常以權勢壓人。其實這小子雖然花錢大手大腳,而且也經常出入些風月娛樂場,但本身人性並不差,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兒。
    他之前被韓大膽兒救了性命,要擱著一般紈絝子弟,當時雖然千恩萬謝,嘴上說得好聽,但完事就全扔到腦袋後頭去了,根本不會拿救命之恩當一回事兒,不嫌你救命救晚了就不錯,還能記著恩人的好?
    白崇偉可不一樣,自打被韓大膽兒救了,就一直念著他的救命之恩,總想找機會報恩。而且接觸過幾次之後,覺得韓大膽兒這個人十分率真直爽,和平日裏生意場上,那些爾虞我詐偽君子全然不同,所以心裏對他十分敬重。
    白崇偉一問之下,韓大膽兒也不托詞,隱去了三陽教一節,隻說了得到一把保管箱鑰匙,是重要物證,來匯豐銀行就是想開箱子找破案線索。還碰巧,白崇偉今天也是來開箱子的。
    他最近得了些政府內部消息。銀元當時作為流通貨幣,因為洋錢裏含有大量白銀,政府怕白銀外流,於是想著手貨幣改革,打算收回市麵流通的銀元,發行新紙幣。白崇偉多聰明的人,他知道真金白銀都是硬通貨,紙票子可不保值,於是就大量兌換受了一批成色不錯的銀元,有一部分還換成了金條,今天就是來匯豐銀行,多開兩個保管箱存這些黃白之物。
    白崇偉得知韓大膽兒想開箱子,卻缺少印章和證明手續,就出麵找經理擔保。這家匯豐銀行雖然是英屬銀行,但其中也有一些洋行華人的股份,其中就有白崇偉的一些股份,隻不過占比很小。
    他本以為,說明了這原本的租賃人已經身亡,保管箱接下來也沒人續租,自己則可以出錢續租。以為這樣,那洋人經理能開開麵兒,誰知道這幫英國人都是死心眼兒。
    這時白崇偉板起臉來,眼神瞬間變得十分淩厲,他湊近銀行經理,口中低語幾句,韓大膽兒隻依稀聽到“侵吞儲戶存款”幾個字,他聲音甚低,旁的卻再聽不清了。
    隻見那銀行經理臉上變顏變色,白崇偉所說的事情似乎和他有關。不多時那經理神情稍定,又恢複之前那副英國紳士範兒,腰杆兒挺得溜直,但臉上神情卻緩和許多,已經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那經理走到韓大膽兒身邊,微笑著向韓大膽兒詢問,要開哪個保管箱,箱號是多少。
    韓大膽兒心裏暗笑,看你個英國鬼子,裝王八蛋可有一手,剛才還講規矩呢,這會兒就慫了,倒也不怕栽麵兒!
    韓大膽兒也不知道保管箱號,隻能把鑰匙遞給銀行經理,經理接過鑰匙,又詢問了保管箱租賃者姓名,然後轉身進辦公室,去翻查保管箱記錄了。
    小猶太暗挑大指,衝著白崇偉道:
    “鼓樓上掛燈籠——高明!”
    白崇偉沒想到這猶太商人模樣的年輕人,一張嘴竟然是一口地道的天津話,微微一愣,隨即微笑還禮。小猶太這人既不認生,也不客氣,上來便跟白崇偉攀談起來。小猶太的爸爸,聽說白崇偉的身份,也主動過來打招呼。他們幾人在旁邊聊天,韓大膽兒卻在焦急地等待銀行經理歸來。
    等了約莫有一根煙的功夫,銀行經理拿著記錄回到韓大膽兒麵前,然後主動帶著幾人去了地下保險庫。
    匯豐銀行分行設有地下保險庫,一般保管箱都在地上一層,進了大門右手邊第一個小門裏的小保險庫。隻有存放貴重物品的保管箱才在地下保險庫。銀行經理走到保險庫大門外,用鑰匙打開厚重的鐵門。引著韓大膽兒走到成排的保管箱麵前。
    這些保管箱看著都不太大,整排的銀色金屬箱門,每個門上都是左右對稱兩個鎖孔。經理拿出韓大膽兒帶來的小鑰匙,又掏出另一把一模一樣的小鑰匙。
    原來這保管箱,是租戶和銀行各有一把要是,要一起使用才能打開箱子,用以防止銀行內部監守自盜。經理將兩把鑰匙,分別插入小門上的兩個鎖孔,然後向右轉動,哢嗒一聲,保管箱的門開了。
    經理示意韓大膽兒自便,然後便轉身出了保險庫。這是銀行的規矩,客人開保管箱的時候,銀行人員需要回避,不能窺探租戶存放了什麽東西,以免租戶丟了東西說不清楚。
    韓大膽兒打開保管箱,隻見裏麵放著一疊紙張,看似文件。文件上壓著一個沉重的小木頭塊兒。這木頭塊兒四四方方是個立方體,有茶碗大小,全身烏黑發亮,出手堅硬猶似生鐵,原來是一塊切成方形的烏木。他講烏木揣進懷中衣兜裏,又去翻看那疊文件,文件有英文有中文,卻是一份公司股份合同。公司名稱是“興和貿易公司”
    韓大膽兒把文件收好,拿在手裏,再看保管箱裏,已經空無一物,於是關上箱門拔下鑰匙,出了保險庫。
    幾人回到銀行大廳,白崇偉看見韓大膽兒手裏合同上的公司名稱,卻咦了一聲。韓大膽兒看出,白崇偉似乎知道這合同上所寫的公司,就趕緊出言詢問。一問之下才知道,這興和貿易公司,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專門做進出口貿易,類似於洋行。這家公司老板是個中國人,但背後出資的真正老板,卻是個名叫“喬治布朗”的英國人。
    小猶太的父親也知道這個人,據說這人是個中國通,還是個藝術品商人,更有一手修複古物的能耐,經他手修複的古物,能修舊如舊,不見破損端倪。但此人一直隱居在天津衛,英租界的一棟洋樓大宅裏,並且從七年前就不再動手修複古物了。
    小猶太父親所知有限,不如白崇偉知道的情況多。韓大膽兒想打聽更多,關於這個興和貿易還有喬治布朗的事情,但白崇偉這邊要開箱子存放金銀,另外在銀行還有些匯票往來的事情,所以暫時沒法抽身。韓大膽兒隻好相約,晚上在大華飯店碰頭吃頓飯,一來謝謝小猶太父子和白崇偉幫忙,二來也好詳細聊聊這興和貿易和幕後出資人的事情。
    韓大膽兒把鑰匙交給銀行經理,告訴他租戶已死,讓他直接退租就行。他向白崇偉道謝之後,就和小猶太父子一起,先離開了匯豐銀行。白崇偉還要開保管箱,存放金條和銀元,也沒多客套。
    韓大膽兒剛出銀行大門,就迎麵走過來一個小子。他在韓大膽兒身邊一蹭,擦身而過。韓大膽兒人是街麵上的巡警,洞察力何等敏銳,但猶是如此,他伸手再去摸兜,也忽然驚覺剛才從保管箱取出的烏木方塊不見了。
    韓大膽兒擰身探臂,要抓那偷東西的小子,卻不料那小賊腳下奇快,早已竄出兩三丈遠,韓大膽兒想要去追,已然不及。眼見那小賊三轉兩繞,就拐到其他岔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