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一 鹵水髒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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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擦黑的時候,有個的男人,端著一個大盆,盆裏裝滿了鹵下水,跑到海河邊三所報案!報案的人,叫梁鬥,三十出頭,平時靠打八岔幹零活為生。
    前天早上,他一早起來,想去南市三不管等活兒,在路過南運河邊的時候,在一個土筐旁撿到一包東西。打開一看像是豬下水,還有些心肺腰子什麽的。
    他平時日子過得清苦,甭說吃肉,就豬下水羊雜平時都很難吃到。他把下水拿到鼻子前問問,覺得挺新鮮。附近離著肉市不遠,估計是哪個賣肉的屠戶,推板車拉豬肉的時候,從板車上掉下來的,於是想也沒多想,就把下水拿回了家。
    梁鬥家裏有老婆有孩子,家裏窮好不容易看見葷腥,都饞得直流哈喇子。可這包下水要是下鍋煮完,估計吃不了幾天就沒了。梁鬥他老婆就把下水拿鹽醃上,想做成鹵味慢慢吃。
    當天晚上梁鬥有個窮哥們兒,掙了點點意外之財,就請幾個哥們兒去二葷鋪喝酒。過去男人是家裏的天,一家老小全指著男人掙錢吃飯,所以越是窮人家,男人的家庭地位越高。梁鬥不在家老婆孩子就湊合了一頓,家裏的下水也沒敢動,反正拿鹽醃著也壞不了。第二天等梁鬥老婆才把下水拿出來做鹵味。
    他家裏窮也沒怎麽吃過肉,整副的下水見得也少,隻是覺得這下水和一般豬下水羊下水有點不同。下水上帶著點肥膘脂肪,可豬牛羊的肥膏都發白,這下水上的肥膏卻有點發黃,而且發出的腥味兒也有點不一樣。
    梁鬥的老婆既沒文化也沒見識,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就下水全都陽做成了鹵味。等到梁鬥幹完活回家吃飯的時候,他老婆從鹵味裏撿出一盤子鹵大腸。一邊忙活還一邊說,洗這個腸子可費事了,裏麵的豬糞特別臭。
    梁鬥倒上酒,夾起鹵大腸正要吃,卻發現,大腸一頭似乎又根細線繩纏的結,他覺得有點納悶,正端詳呢,他老婆卻道:
    “哎!你說現在喂豬怎麽還給豬喂蝦仁兒呢!”
    梁鬥正端詳腸子頭兒的線繩,便下意識地道:
    “蝦仁兒?嘛蝦仁?”
    他老婆道:
    “我洗豬肚的時候,看見豬肚裏還有倆碎蝦仁呢!”
    梁鬥越看豬大腸上的繩子頭越覺得奇怪,聽見老婆的話,忽然想起前二年,有個以前一塊幹零活的哥們兒,有一回吃完飯肚子疼得厲害,大夥兒就湊錢給他送到小診所看病,結果大夫說是闌尾炎,就做了個小手切除闌尾。
    他們這些幹零活兒的都是一幫沒文化的老粗,不懂嘛叫手術,哪個叫闌尾,都有點害怕,大夫就詳細給他們講了一下手術大概。當時梁鬥也在場,聽大夫說,切完了闌尾要用線縫合。
    梁鬥雖然窮,但可不傻,此時聽媳婦說豬肚裏有碎蝦仁,心裏尋思,哪有喂豬的這麽闊,能用蝦仁喂豬,再一看豬大腸上的縫合線,倆事兒放在一塊一串,登時醒悟,嚇得媽呀一聲,就從炕上就摔倒地下。
    這那是豬下水,分明就是人下水!
    媳婦得知是人下水當時就嚇得背過氣去,梁鬥好一頓窩吧才把人救醒了。於是趕忙忍著惡心,把大腸和鹵出來的下水都倒進一個大盆裏,端著大盆就跑到最近的海河邊三所報案了!
    韓大膽兒帶著尤非趕到三所的時候,李禿子那些人都已經下班了,隻有高寶生坐在報案室抽煙,地上放著個大盆,上麵蓋著個鍋蓋。旁邊還蹲著個男人,正是報案的梁鬥。
    高寶生見韓大膽兒來了,就趕緊跟他說明情況。之後就跟一起來的尤非,一邊抽煙說話去了。
    韓大膽兒掀開鍋蓋一看,整鍋的鹵下水,已經看不出是人的還是豬的了。他找了根警棍,一邊在大盆裏翻動查看,一邊詢問梁鬥發現這些髒器時,的現場情況。
    梁鬥起初來報案時,嚇得亡魂皆冒,在報案室蹲了老半天,這才稍稍平複心情。
    老蘇在給盧俊驗屍的時候,的確發現盧俊腹部右下方有個手術刀口,刀口不大據推測生前做過闌尾切除手術,雖然當時盧俊的髒器全都沒了,基本就是隔空腔子,也無法得道確認,不過好在後來從盧大鵬的口中也得到了證實,盧俊確實做過闌尾切除手術。
    韓大膽兒翻到一塊大腸的時候,果然見類似盲腸的部位下方,有條愈合的小小傷口,上麵還有已經長在腸子上的縫合肉線。
    可看著這一鍋“鹵味”,他也有點犯愁,這些髒器都已經煮過了,也沒法從血跡檢驗上,確認跟盧俊是否屬於同一血型。而且髒器長時間煮過,大小已經起了變化,要從大小和髒器位置上,證實這些髒器就是盧俊的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而且萬一這報案的梁鬥,是賊喊捉賊,這些並非盧俊的髒器,而是他自己翻案殺人的屍骸證據呢。雖然這種反其道行之的凶手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
    韓大膽兒抬眼看了梁鬥一眼,四目對視,發現梁鬥眼神並不躲閃,隻是顯出無奈還有點恐懼。
    韓大膽兒問道:
    “你發現這包下水,看見那麽多血,就沒起疑麽?”
    梁鬥顫巍巍道:
    .
    “哪有血啊,要是有我不就看出來了麽,就這麽一包……一包下水……”
    “沒血?光是下水?”
    “對啊!要不我怎麽會當成豬下水拿回家呢!”
    韓大膽兒略一沉吟,隨即叫過尤非,低聲道:
    “一會兒查查這個梁鬥的身份背景,再好好盤問一下,可是稍微嚇唬嚇唬,避免是這小子賊喊捉賊!”
    尤非點點頭,走過去一拍梁鬥肩膀,嚇得梁鬥一激靈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尤非正要把梁鬥帶進去問話,這時,韓大膽兒翻動盆裏內髒,發現連脾髒都還在,隻有膽囊和肝髒不見了,便問道:
    “這裏麵的肝和膽怎麽沒了?你吃啦?”
    梁鬥一陣惡心幹嘔,嘔完了才道:
    “您了……別打岔了,又…又不是水泊梁山的孫二娘,誰敢吃這玩意兒……我撿回來就沒有肝,膽倒是有一塊……可……可拿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刀切破了,我老婆還說,怕膽破了……下水煮出來就是苦的,結果好頓刷……嘔……”
    他話沒說完,又覺得接著又是一頓幹嘔,看著樣子可不像是裝的。
    韓大膽兒聽罷,一擺手,讓尤非帶他去審審,心中卻想,什麽髒器都有就是沒有肝,俗話說,肝膽相照,膽緊挨著肝髒,膽被刀劃破了,說明這凶手是用刀把肝髒取下來,意外劃破了膽囊!
    如果這真是盧俊的內髒,那就說明凶手取走全部內髒是故布疑陣,其實他的目的隻是要取死者的肝髒!
    此時,結合之前在新學書院調查到的線索,韓大膽兒忽然有個想法,但這想法目前隻是個推測,還沒有實際證據,需要去見見懷疑的目標,伺機尋找證據。
    大盆裏的髒器雖然已經做成了鹵味,但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於是就讓高寶生幫忙,一起把這盆“鹵味”送到防疫院,請老蘇看看,說不定老蘇有什麽辦法,能證明這髒器是不是盧俊的。
    三所沒有汽車,所以隻能找了輛三輪板車,韓大膽兒一路蹬著三輪,高寶生坐在板車上扶著大盆,來到了防疫院。
    老蘇起初看到一盆鹵味的時候,還道是韓大膽兒專門給他買來下酒的呢,心說買也別買這麽多,再說自己愛吃醬牛肉醬羊肉,但對鹵下水卻一般般。
    可仔細觀察了兩眼,赫然察覺,這哪是鹵下水,分明就是人的髒器,細問之下才得知,這有可能是盧俊的髒器。
    老蘇先是用水清晰了髒器,然後用一些化學試劑再次清洗浸泡。因為髒器被水煮過,尺寸有所變化,所以老蘇隻能將盧俊縫合的屍首再拆開,然後將髒器分別擺進屍首腔體內,推測其原本位置大小,再按照煮過前未縮水的尺寸進行推測。
    最後倚靠心髒大小和其他髒器位置,老蘇認為,這些鹵過的髒器,有八成可能是盧俊丟失的髒器,隻不過這髒器既被清洗浸泡過,又被鹽醃過,還被做成了鹵味,所以已經完全沒有檢驗的價值了。
    不過對於韓大膽兒來說,能證實這些髒器就是盧俊的,就已經有巨大價值了。
    尤非在三所的時候,就對周邊地麵上,常出現的人熟門熟路,早前就認得梁鬥。他知道梁鬥這個人好貪點小便宜,可膽子不大,於是連審問帶嚇唬,當時就把梁鬥嚇得什麽都往外禿嚕,連小時候撒尿和泥放屁崩坑的事兒都交代了。
    可審來審去,卻發現梁鬥的確和那包內髒沒什麽關係。
    他因為貪小便宜撿到一包下水,往家裏送,結果還耽誤了去南市趴活兒。自己幾個窮哥們兒,接了個輕鬆又簡單的差事,替人家檢疫體檢,應付衛生部門檢查,人人都掙了兩塊錢,就自己去晚了沒落著。心裏還安慰自己,那一大包豬下水也是白得著,也不吃虧。
    晚上那哥兒幾個掙了錢,請客吃飯,所以才和他們一起去了二葷鋪,就沒動那些豬下水。可哪知道這不是豬下水,卻是人下水!
    調查過梁鬥的作案時間和可能性後,確認了梁鬥並無嫌疑,就把他放了,可因為人下水上桌這件事,從此之後梁鬥兩口子,加上孩子再也不吃一口下水,連帶肉都不吃了,隻吃糧食吃素。直到解放後,老百姓生活條件都逐漸改善了,梁家不吃肉的習慣還是一直沒改。
    這幾天,韓大膽兒搜集到了這些有用的線索之後,原本打算轉天就去接觸目標嫌疑人,探查一下對方虛實,可這天夜裏,海河邊的三所又來了個報案的人!
    這人卻是梁鬥的窮哥們兒,叫馮廣,也是打八岔幹零活的。
    馮廣慌慌張張驚魂未定,跌跌撞撞地闖進三所大門,值班警察也被嚇了一跳,問清楚才知道,原來是有人要殺他。可是等幾個警察和馮廣,趕到案發地點的時候,卻發現那個要殺馮廣的人,卻已經被割喉而死,倒斃在了胡同的牆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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