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我一定會來的(深夜重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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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外,軍營將士們巡查的腳步齊整利落,戒備森嚴,即便是深夜也沒有鬆懈半分。
    帳內,孫權半蹲在榻前,一言不發地握著一雙潔白的玉足,看著上麵布滿的傷痕和淤青,小心翼翼地上藥。
    她方才在浴桶裏洗漱的時候就看見了,肩背上都是一條條淤青,手腕腳踝上也都是被繩索磨破的傷口,一雙纖長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傷口,竟似沒一塊好肉。
    幼燸說她同劉備做了交易,整日躲在軍械處和工匠們在一處組裝弓弩。
    軍械處沒有合適她的防具,所以隻能徒手工作,手上總是傷口不斷。
    他眼底幽深,各樣的情緒在翻動,垂著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怒。
    喬瑋有些尷尬地用被子把腳遮掩上,“你怎麽會在這裏?”
    孫權手上的動作停頓,“我不在這兒,應該在哪裏?”
    “你不該來的。蔡瑁已經率兵前往長沙支援,他們挾持我就是為了逼你退兵。
    如今你從長沙前線撤離,又在關羽麵前露了行蹤,豈非正中他們下懷?”
    喬瑋歎了一口氣,“我寫那封信並非出於本意,我以為你看得懂。
    你好不容易奪了長沙之地,如此放棄,將士們……”
    孫權突然抬眸,直勾勾地看著喬瑋,“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喬瑋握緊了被褥,“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所以你覺得,我明知道你在新野有危險,還是會置你於不顧,
    任由你被人刀架脖頸,然後眼看著你被蔡瑁抓去陣前祭旗是嗎?”
    燭火微暗,映照著漆黑的眼眸,耳邊有星火炸開的細碎聲響。
    她本能地反駁這個答案,“我沒有……”
    隻是話說出口的聲音都是虛的,索性閉了嘴。
    良久,她低下頭,避開孫權的話題,自顧自說著理由,“厲兵秣馬兩年,好不容易攻下了長沙,你若陣前退兵,豈非功虧一簣。
    況且長沙乃是荊州糧草賦稅要地,奪了長沙,便可再多一糧倉……”
    “所以呢?”孫權反問道,“所以為了這塊地,我孫仲謀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夫人嗎?”
    半晌,喬瑋輕聲道,“如果一定要選,你可以這麽做。”
    哪怕這個答案令她心中絞痛,但她仍舊說出了口。
    孫權眼眶微紅,聲音沙啞,“所有人都能這麽說,但你不能。
    撇開君侯和君侯夫人的身份,我隻是認你是我的妻。
    沒有一個丈夫會聽到自己的妻子有危險能無動於衷的。”
    他的語氣裏帶了兩分嚴肅和後怕。
    看到她單薄的身影出現在陣前的時候,像是風中凋零的花一般,他便覺得心裏仿佛被刺了一刀般生疼。
    “我收到信的時候,都快瘋了,日夜兼程趕回宛城。聽著每日幼燸從藥鋪裏帶回來的消息,恨不得把那劉備那老賊給剁了。”
    孫權的語氣很平靜,可哽咽的語調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真實的情緒,尤其說到劉備的名字時,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的。
    喬瑋伸手捧著他的臉龐,試圖撫平他皺起的眉宇,故作輕鬆,“你威名在外,我每次都拿你說事,他們氣得要死,但也沒敢真的對我做什麽。
    何況你夫人如此聰慧,費心周旋著,就算你不來,應該也能保全性命的。
    你若是真的應了劉備的要求退兵,我大約還活不到今天。”
    孫權知道她在說謊,她那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又沒眼瞎。
    可她瞪著一雙眼睛濕漉漉地望著他,他滿肚子的怒氣卻又發不出來。
    最終隻能歎氣道,“知道君侯夫人聰慧過人,定有辦法護衛自己安全。
    可是瑋瑋,隻要你有萬分之一的危險,我都會來,也應該來的。”
    孫權眸子幽深,猶如寒星點綴的夜空。
    喬瑋緊咬著下唇,想笑卻發現自己竟然笑不出來了。
    她想閉上眼睛,把那些酸澀的情緒從胸口丟出去,可孫權卻握住她的手,強迫她麵對自己。
    “你生登兒的時候,我不在身邊,回來看見你躺在床上幾乎沒了生氣的樣子,我很後悔。
    後悔在你最需要我庇護的時候,我把你一個人留下了。
    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隻有那一次,不會有下一次了。
    所以,我來了,而且一定會來。不是以君侯的身份,是以喬瑋夫君的身份,來救我的夫人。”
    喬瑋定住了,她仿佛聽見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在鄧縣被俘虜,整個人從馬車裏摔出去,醒來之後渾身都疼得冷汗直冒的時候,她沒哭。
    在新野的軍營裏,徐庶幾番想殺她的時候,她沒哭。
    每到夜晚,數算著日子抄寫詩經想念孫登的時候,她沒哭。
    得知江東沒有退兵,劉表要劉備交出喬瑋祭旗的時候,她沒哭。
    在軍械處每天手上被零件軍械磨得全是血泡,一碰就鑽心發疼的時候,她沒哭。
    可當她聽到孫權說他知道自己有危險,給出一定會來救她承諾的時候,她卻忍不住渾身發抖,眼眶發紅想哭。
    在新野的時候,她以為孫權不會退兵,也知道他不退兵才是最合理的選擇。
    可當她從劉備的口中聽到孫權沒有退兵的消息時,委屈和絕望依舊會湧上心頭。
    將希望的火苗一個接一個地熄滅殆盡。
    那一夜她抬頭望向月亮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這樣成為棄子,也不甘心還沒陪著孫登長大。
    不甘心在這個時代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成為了犧牲品。
    血順著嘴角流下,孫權紅著眼眶去掰開她的嘴,“瑋瑋,別咬了,流血了。”
    她知道疼,可不疼的話,就沒法止住她眼中欲墜落的淚水。
    她想她還是忍不住有點怨怪他的。
    那些防備著死亡和羞辱隨時來臨的夜晚。
    害怕到不敢睡得太沉的夜晚。
    還有每天都把木簪子握在手裏隨時準備自衛的夜晚。
    她還是有點忍不住想怪他。
    她別過頭不去看孫權,想故作大度地說出安慰他幾句。
    可比安慰先到來的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