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舌戰群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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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張昭是最厭煩方術推演之說的,而周瑜卻在諸臣議事之地公然提出推演天象之事,眉頭緊蹙,心中反對之意更盛。
    這天下諸事若皆事事都能仰賴天象推演之術,又何須人為之力,如此荒誕之言,最能蠱惑人心。
    “君侯萬不可被推演之說所惑,需切記當初老夫人的前車之鑒。”
    吳老夫人就是信了那些方士的鬼神之說,何等睿智的老夫人在府中惹出多少的禍事,連張昭這樣的臣子都曉得。
    身為人子的孫權更是清楚內情究竟為何。
    但此刻,孫權是作為主君的身份坐在上位,抿唇不語。
    魯肅起身接話道,“劉景升乃宗室之後,遣子向江東求救,江東既為漢臣,若袖手旁觀則多有不義之名。”
    “劉表與孫家乃有世仇,”張昭撫著胡子,神色凝重,“劉琦此行不可不防,劉備亦有宗室之名,此乃漢室宗親之爭,我等身為漢臣不好私做決斷。
    若子敬以為漢臣有責,君侯應當寫書信於天子,由天子裁定荊州之爭,方是正道。”
    喬瑋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寫信交由天子裁決,還不如直接說把荊州拱手送給曹操來得直接。
    曹操一定也求之不得。
    周瑜、魯肅舌戰群儒,衣袂翻飛,徐詳記錄的筆亦在半空中飛舞,而眼下的烏青昭示著他已經數日不能安眠的困倦。
    這幾人吵了幾日,徐詳就不得不連夜加班了幾日,就是要把他們爭吵的核心論點整理出來,呈現給孫權,方便他可以更客觀冷靜地思考決斷。
    而被吵得腦瓜子嗡嗡作響的徐詳,臉上的怨念都快能化形了,要是他能開口說話,定然要大吼一句,讓他們都給閉嘴。
    吵到最後,連孫權也聽不下去了,起身要去更衣,讓徐詳繼續記錄,徐詳的臉都快垮了,但還是得保持好兢兢業業的風度。
    孫權走後沒有多久,幼煣便來請喬瑋,壓低聲音道,“君侯說自己有些發昏,請夫人去瞧一瞧。”
    要是人真的發昏了,來請喬瑋能有什麽用,喬瑋又不懂藥理也不懂醫學,就是去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諸葛亮卻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夫人快去吧,這中護軍與張公的交鋒,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這人……喬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請他來是一同出主意的,如今倒像是在此端坐看戲了。
    諸葛亮仿佛是沒看見喬瑋眼神裏的怒怪,反淡然地端起手邊的茶盞,“真是好茶。”
    喬瑋沒說話,由幼煣引路離開了議事廳側廳。
    穿過長廊,淡淡的梅香從廊外透入,冬日的雪還沒有化盡,鬆鬆散散地掛在枝頭和樹枝之間,和梅花混在一處,夾雜著梅蕊點點,若不仔細分辨觀察,一時間隻會覺得梅花滿園之色正盛。
    繞過長廊之後,孫權便坐在一間屋子裏閑閑地練著字帖,臉色紅潤,精神煥發,絲毫瞧不出有什麽“發昏”的跡象。
    喬瑋褪下大氅,“我大約才是發昏了,才陪著你胡鬧。”
    議事廳裏文武將軍們都還在為荊州之事吵得不可開交,這主事的人倒躲在這裏練字。
    “夫人辛苦些,研磨。”
    孫權嘴角微勾,筆尖浸飽墨汁,輕落於紙,沉而不暈,字頭豐潤飽滿、燕尾飛揚瀟灑,抄的是《孫子兵法》中的《謀攻篇》。
    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孫權所用的墨乃是鬆塔形墨,表麵黑膩如漆、煙細膠清,手感輕而致密,乃是上品的墨塊。
    而喬瑋手裏的這一塊大約是摻了一些香料。孫權揮墨之時,還會伴有淡淡的香氣。
    不知為何,隨著墨跡漸漸幹涸,喬瑋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孫權聽著她的氣息逐漸平穩,也遞了一支筆給她,“你也抄一卷,瞧瞧近來的字可有進步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孫安嫁去了汝南,孫權沒了可監督功課對象的緣故,就把這心思都放在喬瑋身上,時不時地要檢查喬瑋練字帖的進度。
    若是字寫得退步了,還要讓喬瑋和孫登一塊兒補課。
    “練字可以靜心,心靜了,有些事才能看得清楚。”
    喬瑋不明所以,孫權拉開手邊的簾子,簾子後是一扇特製的窗,從這窗子看出去,遠遠便能看到議事廳裏的情形,隻是聽不見聲音。
    喬瑋這才驚覺,其實方才行走的長廊是個障眼法,雖然感覺走了許久,但其實一直都是繞圈子。
    而這間屋子並沒有離議事廳太遠。
    周瑜和魯肅等人麵對張昭、張紘等人坐著,眾人的手隨著嘴唇的張合在半空中各自揮舞,時而停住,時而剛勁擺動,衣裳的袍角隨著手勢的收挺也在地麵上虛虛畫了半張地圖。
    張昭不知道說了什麽,忽然手掌捏拳重重砸向桌案,左手卻在身後輕輕擺動,仿佛是在安撫身後的諸公。
    而陸績站起身來,對著周瑜揮袍而立,行動腳步不急不緩,雙手交疊在身後,身姿挺拔而立。
    待他結束後,陸遜也起身行禮,不知道是說了什麽,半晌後才緩緩退下。
    而香爐之內淡煙嫋嫋,隻是略靠近氣息了些,便被驟然吹散,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喬瑋最喜歡的還是那篇《氓》,隻是一篇完畢,那議事廳裏的場還未散去。
    “君侯不去主持一二嗎?”喬瑋放下筆身,“吵了幾日了,也沒有個結果。”
    “沒有結果,就是結果。”孫權垂眸將簾子輕輕合上,“張公到底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