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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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把賓客們安撫完畢,然後用眼神示意丹東跟他出去,把這個攪亂宴會的最大禍害帶出大廳是最好的方式。臨走前,丹東順手帶走了沙克家族的旗幟,說過沙克家族不配擁有他就不會再把這象征榮耀的旗幟留給他。
    至於沙克侯爵本人並不敢做出任何表示,他不敢反抗丹東的行為,即使這是在瘋狂打他們的臉,他一點都不在乎這麵子。畢竟麵子可沒有命重要。其他人看到丹東的行為後,有人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一同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咒罵丹東。
    但這些人也隻是敢偷偷地小聲宣泄自己的感情,絲毫不敢讓丹東聽見他們說話的內容,除了一人,那位敢當麵指責丹東的女爵見到丹東這番動作後,又一次忍不住嚷嚷起來。她猩紅的嘴唇不斷吐出一個個惡毒的詛咒,仿佛她這輩子所積累的惡毒語言都是為了此刻。
    最終還是皇後讓她閉上嘴,大廳才又重新安靜下來。魔法師施展的祛暑魔法隨著丹東離開而變得效果顯著,沙克侯爵肥胖的臉上不再出現汗珠,他的身體甚至還微微顫抖,那絕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大家都能看得出來。
    當他發現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時候,侯爵像故意掩蓋自己窘態一樣,“哈哈,皇宮的魔法真是厲害,剛剛還覺得熱,一下又涼快了許多,比我領地那幾位法師厲害多了。哈哈哈。”
    他尷尬地笑出聲,但沒有換來其他貴族的附和,隻有小皇子天真的聲音在大廳響起。剛才丹東與其他人大吵之際,禦用法師很懂事地給小皇子施展了一個幻術,大廳所發生的一切他並不清楚。
    丹東跟在威廉身後,兩人都沉默不語,隻是這樣靜靜走著。他們穿過門廊,走過紅色鬆軟的地毯,路過的侍女向兩人行禮,宮廷侍衛見到皇帝和親王,他們立刻站直身子,用無比恭敬的目光迎接兩人。
    丹東知道威廉的意思,每次他們遇到不可調和的矛盾時,威廉都會將他帶到那座大殿,當著諸位先王的麵好好說清楚。威廉認為,隻有這種方式能讓丹東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向他這位兄長低頭認錯。
    黑色大殿巍峨矗立,他所投下的陰影將兩人籠罩其中。黑色的主體格調帶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威廉稱之為先王的威壓。他認為所有的壓迫感都是先王靈魂對他們的一種考驗。這是榮耀的象征,是他們皇家所特有的,所以,為了不打擾先王靈魂的安寧,威廉沒有在此設下任何守衛,但這並不意味這座大殿沒有防備。
    每隔一段時間,威廉都會將宮中強大的禦用法師調來此處設下強大的魔法結界,以此來確保這裏的安全。
    走進那扇厚重、密布魔法咒文的石門,漆黑的大殿隨著兩人的進入而變得燈火通明起來,大殿裏一塵不染,也沒有人許久無人居住而產生的黴味。威廉和丹東走上那陡峭狹窄的螺旋上升階梯,腳步聲在安靜的環境裏顯得異常大聲,聲音撞在四麵牆壁上,再反彈回來傳入他們的耳朵。
    走著走著,威廉開始說話。“這是我們第二次來這了,記得上次來這還是因為王位繼承的問題。那次我們心平氣和地解決了危機,我們愉快地走出大殿。這次還能像上次一樣嗎?”
    “不知道,或許吧。可是這兒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先王也不能阻止某些哈倫斯正確的走向。”
    威廉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他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喉嚨裏像卡著一個木塞,想吐又吐不出來,想咽又咽不下去,隻能任由它難受地卡著。
    又是一段沉默之後,他們走在一條掛滿武器的長廊上,上麵掛著破損的麵甲、護臂、胸甲等防具,有的防具上麵還殘留的幹涸血跡。這些防具都是曆代先王所佩戴的護甲,上麵的血跡也都是戰爭中留下的,有的是他們自己本身的,有的是敵人留下的。
    不管是誰留下的,這些都是象征王朝強大的有力證據,包括那些破損的武器。缺了一個口子的長劍、破掉一角的堅盾,還有各種斧鉞弓矛等。
    “每來一次我都能從這些武器上感覺得到先王的英勇。”威廉感慨道,他覺得這些防具和武器中殘留有一股殺氣。走廊深處沒有燈光,前麵一片黑暗帶著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當他們走到長廊盡頭,踏入大殿的核心時,威廉和丹東都不約而同地在心中升起一股敬畏之感。
    “叨擾先王之靈,望先王指引我們。”
    威廉的聲音中充滿虔誠,像是對某種信仰請求解惑。反觀丹東就沒有這般,他站在威廉身後閉口不言。一盞黃色明燈憑空出現,黑暗的大廳裏鬼影湧動,明燈在空中繞了半圈。照射出周圍環境的樣子。左右兩邊各有一尊高大白色騎士雕像,他雙手持劍,麵容肅穆。
    石雕之後是暗黑色柱子,它們一直延申至光明範圍之外。隨著威廉他們越往後走去,明燈也逐漸亮起。曆代哈倫斯皇帝的墓碑建在高出一階的黑石台階上,方形的墓碑上刻著每一位皇帝的名字和生前功績。
    一道白色幽靈從諸多墓碑之中現形,黑暗的環境中突然出現的這一靈魂顯得有點詭異,若是一般人在此,肯定會被嚇一跳,但威廉和丹東沒有感到絲毫不適。看到這隻白色幽靈時,反而有點高興,他的出現意味著安息的先王之魂允許他們踏足此地。
    “我們走吧,先王之魂已經知道我們來了。”威廉轉頭對丹東說道。
    他走在前麵,穿梭於一塊塊黑色墓碑之間。陰寒的氣息凍得他們一陣冷顫。雖然已經來過這裏多次——在他們還是孩童時代,每一位皇帝死後都會葬在這裏,皇子們也會隨新皇帝一起來此送先王最後一程。
    走在名字模糊的墓碑中間,黑暗又安靜的環境中,他們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踩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麵上格外清晰入耳。
    丹東突然停下腳步,一塊名字模糊的墓碑引起他的注意。即使已在此駐足不知多少次,每次經過時他還是忍不住停下在這墓碑前,表達自己的敬意。在所有墓碑之中,這位墓碑的主人是最令他佩服的。
    征服者格裏大帝曾經用軍隊開拓大片國土,哈倫斯王朝達到最強盛時期,可以說是他一手締造了王朝的基本格局。在麵對諸侯並起,群雄爭鋒的時代,他憑借出色的軍事能力帶領軍隊殺入各個王朝的國都,與諸王簽訂和約,最終結束混亂的局麵。
    他的功績前無古人,但並不是後無來著,丹東從小便有這念頭。終有一人會延續他的功績,以致超越他的功績,那人就是他丹東。
    “你還是老樣子,每次來都要駐足良久。就像小時候每次聽故事你都喊著要聽這位偉大君王的戎馬生活事跡,而且百聽不厭。”威廉輕聲地說,他說起話來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此處的亡靈一般。
    “偉大的君王總是讓後人為之傳頌,他引領我前進的方向。”丹東說道。
    威廉聽巴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我們走吧。”
    他們兩人繼續向前,明燈和幽魂在前指引,陵園依舊向前延伸,直到最後他們來到高高在上的石王座前。王座上坐著的是早已成白骨的遠古君王,一把生鏽的鐵劍斜靠在王座扶手邊上。
    鐵血君王庇路斯特哈倫斯史上最受爭議的皇帝,有學者對他無限讚揚,稱他是哈倫斯王朝史上最開明的皇帝。也有學者持相反意見,他們認為庇路斯特頒布的釋令是整個王朝衰敗的轉折點,若是他沒有頒布過那條釋令,說不定哈倫斯可以變得更強大。
    兩派學者一直以來爭論不休,他們的學術觀點因每一代不同皇帝的喜好而所受待遇不同。威廉皇帝與他死去的父親一樣,對這位皇帝持讚揚態度,並且將他的屍骨從陵墓中請出,讓他作為王朝的指引者,引領迷茫的皇帝選擇正確道路。
    這種將先王屍骨請上石王座的做法是他們皇家傳統,從第一代皇帝開了先風之後就一直存在,但能被請上石王座的,一般都是現皇帝所推崇的偉大君王。
    丹東與威廉的看法不同,他聽說過這位皇帝的事跡。與反對者學派一樣,他也覺得庇路斯特是王朝衰敗的轉折點。如果他當皇帝,那他一定會將這位皇帝的屍骨重新放回陵墓,請出格裏皇帝的靈魂為他指引祝福。
    最後,他希望有一天坐上那個石王座的人會是自己,他會照看整個王朝前進的反向,永遠不會讓王朝的繼任者走上歧途,不會像庇路斯特一樣,更不會像他的父親和哥哥一樣。
    王座上的枯骨雙目空洞,但是當威廉割開手心,將血滴落在石王座前的那一刹那,空洞的雙目立刻發出一道幽綠色光芒籠罩整個陵墓。
    “弟弟,回頭吧。”突然,威廉冷不丁地開口道。他的聲音中充滿淒涼之感。
    “絕不!”丹東的語氣堅定如鐵,不容商量。他知道威廉的意思,他要稱皇之心已經展露無遺,在這片陵墓裏,他們沒有秘密可言。這些逝去的先王之魂可以看透他們的心思,丹東也不想掩飾他的心思。
    於是兄弟兩人對視,“皇帝之位是父親的旨意,庇路斯特先祖也站在我這一邊。你在鐵嶺好好當王不好嗎?我們可以將王朝一直延續下去,放棄你那些可笑的思想,遵循舊製走下去。”
    “你的決策才是最可笑的,他們的思想也是可笑的!遵循舊製就能延續王朝?這不過是你們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王朝在必須改變,那群軟骨頭必須好好敲打一番,還有教會這群隻會吸血的肮髒蟲子應該被清除。人民才是哈倫斯的根本,皇帝才是至尊!”
    他說:“一個連血性都沒有的皇帝隻會帶出一個軟弱的王朝,連霜雪王朝都打不過,哈倫斯在你的帶領下成了這副樣子。你們不配為王!”
    他這話把威廉嚇了一跳,因為丹東所指不僅是針對威廉,同時也是針對王座上的庇路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