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二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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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闊一言不發,緊緊盯著祝無傷,殺機淩冽。
    “韋仙長可知道此人是誰?”石闊眼神越過韋昌,盯住祝無傷。
    “這是我門中師弟,來替盧師弟坐守越城。”韋昌上前一步,攔住石闊的視線。
    石闊臉上肌肉抖動,顯出莫大的仇恨,“他叫祝無傷,是趙國邊境鎮北王世子,生性狠辣,曾坑殺我燕軍數萬。
    數年前,趙國新帝登基,滅鎮北王府,此人僥幸逃出,不知去向,不知今日怎麽搖身一變,倒變成了我燕國仙門的弟子?
    韋仙長可仔細確認過此人身份?別被此人騙了。”
    韋昌驚詫的回頭看向祝無傷,沒想到這位師弟竟然還有如此一段往事。
    祝無傷不置可否,衝著韋昌輕輕點頭示意。
    “他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是門中師兄親自送來此處。”韋昌詫異過後,看向石闊,說道,“祝師弟已入仙門,凡俗之中一切已與他無關,石將軍不用太過擔心,門中既然讓他來自有考慮。”
    “難道被他率兵殺死的那些燕軍也與他無關?”石闊牙齒緊咬,雙眉剔豎,怪目圓睜,“我邊境上的十萬兒郎的滔天恨意難道也已與他無關?”
    石闊舉起手,四周響起機括上弦聲,眾兵卒紛紛持槍舉弩。
    韋昌聲音沉下來,“石將軍,我也隻不過是門中一小卒,一切都是門中意思,我等皆是螻蟻,想要活下去,隻能依仗門中這顆大樹。”
    石闊舉起的手頓住,隨後重重歎息一聲,手指輕揮,圍困的兵卒齊齊退下。
    “我總算明白你這小小城池為什麽能阻住我祝家父子數十年了。”祝無傷帶有讚歎意味的開口,
    “論領兵打仗,你不如我,更不如我父,論兵卒武藝,你燕國比不過我趙國,但是論這上下一心,你們卻強國趙國不知多少。”
    “嗬,本將還要謝謝你祝將軍的誇獎了。”石闊臉色僵硬。
    “哎呦,師弟,你就少說兩句吧。”韋昌止住祝無傷,“你畢竟做過趙國將軍,還和石將軍撕殺過,而今你為燕國效力,還是莫提舊事。”
    “石將軍你也是,祝師弟畢竟是門中派下的,日後若是趙將再攻過來,還要仰仗祝師弟與我一同出手,暗中相助你。”
    石闊冷冷開口,“如今趙軍中盡是祝將軍舊部,隻要祝將軍一句話,趙軍中沒有一人敢越雷池。
    反正趙國皇室作孽在前,祝將軍不如下令,趙國邊軍與我燕國邊軍合為一處,直取趙京,為祝老爺子雪恨,也可證祝將軍歸順燕國之心。“
    石闊緩緩吐出誅心之言。
    祝無傷麵無表情,“祝府之仇我自會報,不勞石將軍費心,至於燕趙合兵,石將軍卻是異想天開了。
    不過,隻要石將軍願意,我可以下令,以後燕趙間秋毫不犯,開互市,共攘邊境。”
    石闊本是想諷上兩句,沒想到祝無傷竟出此言。
    “趙力本就強於燕國,祝無傷走後,燕國才得喘息之機,但也快撐不下去了,這幾年雖然能在征戰中勝負各半,可消耗的都是燕國邊軍底蘊。
    燕京隻知催戰、催勝,毫不體恤邊軍難處,將士們已經早有不滿。
    若是能停下征戰,邊境軍民就如卸下一擔巨石,更遑論說開互市,這件事隻要兩方串通好未必不可。
    據我所知,不隻是燕國,趙魏兩國邊軍也都怨氣鼎沸,貪汙克扣糧餉,蔑視邊軍,自己在外征戰,自家妻女老母卻被鄉裏欺壓…”
    石闊眼中閃爍,“祝將軍所言為實?”
    “本將從不食言。”祝無傷像換了一個人,鷹視狼顧,遮掩已久的將氣散發出來。
    “好。”石闊一咬牙,“隻要你能讓兩國邊軍停戰,軍民得以修養生息,我不計較你過往做的那些事情。”
    韋昌在一旁傻眼的看著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突然間轉變成了誌同道合的友人。
    雖然不十分清楚為什麽會這樣,但是隻要兩人能和睦相處就是好事,“兩位一笑泯恩仇,好事,當真是大好事啊。”韋昌笑道。
    “韋師兄。”祝無傷拱手說道,“我去趟趙營中,先殺趙勇,再令帳下眾人停戰。”
    後麵這一句卻是衝石闊說的。
    “你快些去看看吧。”石闊有些遲疑,“祝家被滅之後,你帳下諸將過得卻是不太如意。”
    聞言,祝無傷心中一跳,石闊與祝家對陣,巴不得祝家被滅,連他都說不太如意,可想而知,祝家帳下諸將的處境。
    “我心似火燒,片刻不願多等,告罪,告退。”祝無傷退後說道,而後腳下生起五行靈氣,整個人飛掠向趙境。
    “韋仙長,這就是你們仙人的手段嗎?”石闊看著祝無傷化成的流光消失在半空中,感歎道,隻怕以後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當他的對手了。
    飛天掠地,拔山搖海,震天撼地…這位年齡足以當自己兒子的‘老朋友‘已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不是我們,是他的手段,門中沒有幾個煉氣修士能做到這般飛掠,幾乎比得上禦使飛劍。”韋昌笑容苦澀。
    自己看的分明,這位師弟也就是煉氣四重的修為,怎麽飛掠之術比自己這煉氣六重還要快上不少。
    這五彩罩身的術法他剛好有耳聞,是那號稱飛遁第一,同境無對的五行遁術。
    “先是在凡間領兵,談笑間殺死數萬將士,而後又練成五行遁術,這不是我這普通人能比的。”韋昌搓搓臉,搓去心底的挫敗。
    “韋仙長。”
    “嗯?石將軍有何事。”
    “沒有靈根當真不能修行嗎?”
    “不能。”韋昌搖搖頭,“除非有早已失傳的煉體之術,可以讓沒有靈根的凡人有煉體之力,隻是有境界,有實力,卻沒有壽元,雖然實力強大,但是也僅能活百年。”
    “若真能如此,能活百年也足夠了。”石闊歎道,眼神望著祝無傷消失的方向,久久不移。
    ……
    祝無傷掠出越城,直傳大漠,沿著最短的距離,趕向趙國邊城,祝城。
    這座城因為祝家世代鎮守邊境,先皇賞無可賞,改此處城池名為‘祝‘,並在城外立下一碑,詳述祝家功績。
    掠至大漠後,祝無傷熄滅周身五行靈力,落在茫茫大漠之上,運起縱躍四形。
    以煉體五重的修為催動縱躍四形,自然要比煉氣四重催動五行遁術要快上不少。
    茫茫大漠又無山川丘陵阻攔,虎撲鹿行,祝無傷很快趕到了祝城之外。
    “趙城?”
    城門外原本刻著‘祝城’兩字的地方,已經變‘祝’為‘趙’,立在城門外的大碑也消失不見。
    祝無傷深深看了一眼,化用耕種要訣中的儲存靈穀之術,收斂氣息,隱去身形,走進兵丁把守的大門。
    沿著熟悉的,可令六馬並行的石板路,向城中的城主府走去。
    腳步輕盈,一步可跨數丈遠。
    祝城同樣有太和門修士坐守,不能運轉靈力,若是被他發現,難免引起兩門爭鬥,倒是再令兩國邊軍戰上一場,他一番作為白費。
    “掌櫃的,我隻贖一貼藥醫治我家哥哥,今日不曾帶錢,他日必定還你。”
    一旁藥鋪中突然傳來聲聲哀求,一個身穿破爛甲胄的幹瘦軍士被趕了出來。
    “滾滾滾,沒有錢你來什麽藥鋪。”一個夥計揮手趕人,背後站著一個富態的老者。
    “我等征戰沙場,沒有我們你們怎能在這經營,怎麽能保全一家老小性命,如今隻是賒你一貼藥,竟然如此對我。”幹瘦軍士說道。
    “別說這些沒用的,沒有錢,怎樣都不好使。”夥計揚著手,語氣蠻橫。
    “掌櫃的,看我家可憐,你就將就我一貼藥吧。”幹瘦軍士的語氣不得不軟下來。
    “軍爺,不是我不想給你,這城中誰不知道祝將軍大名,可是這剛來的趙將軍有令,誰若是給你開藥,就讓我們人頭落地,軍爺你可憐可憐我,上別家去吧…”
    夥計背後站著的富態中老者走上前,將幹瘦軍士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暗中塞給他一塊銀錠。
    祝無傷心中火氣焰騰騰的按捺不住,額頭上青筋暴跳,顯出身形。
    “二猴,怎麽了?誰要死了?”
    二猴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過頭,不可置信的瞪圓眼睛,“少…少將…”
    一旁的掌櫃也驚的說不出話來。
    “是我,我沒死,你為什麽贖藥,誰病了。”祝無傷語氣寒冷,祝家被滅也就罷了,這跟著自己的一眾邊軍竟也沒有好下場。
    二猴一下哭了出來,泣不成聲,“開良哥…鐵間哥他們都病了…隻有我沒事,我們每月的餉銀都被那姓趙的給扣了…沒錢吃喝…更沒錢買藥…”
    祝無傷臉色頓時陰沉,挾住二猴,拽開腳步,“走,邊走邊說。”
    “將此物化在水中,分與家中老小,祛病延年,治愈頑疾。”臨走前,祝無傷將一枚丹藥彈到那富態老者懷中。
    這丹藥是楊伊閑暇時教他煉丹,煉出的養元丹,對修士無大用,對凡人卻是至寶。
    “謝…謝…謝少將軍。”富態老者激動的說不出話,匆忙拜謝。
    挾著二猴,一路上虎撲鹿行,不斷用五行靈力為他蘊養身體。
    二猴哭泣漸止,說起緣由來,“自從老將軍去京城之後,我們按往常您定下的規章自行操練軍隊。
    忽一日傳來將軍府被滅,兄弟們隻當是笑談,沒想到幾日之後,忽然從京城來了一個拿著虎符的人,說祝家意圖謀反被抄家,少將軍您潛逃在外。
    兄弟們不信,可是卻找不到您,祝府也變成了一片廢墟,兄弟們隻能暫時聽那人的,一麵暗中尋找您。
    那趙勇初來時還好,對兄弟們尊重有加,時候一長就暴露出來,不但克扣軍餉,暗中下黑手,還下令讓兄弟們帶著幾十人衝燕軍千人大陣。
    幸好兄弟們個個都是一頂一的好手,僥幸衝散了燕軍。
    前些日子,他又尋了緣由,將兄弟們一頓打,又克扣我們的糧餉,在我們的飯食裏下毒,隻有我沒事,其他兄弟都快不行了。”
    二猴抹去眼角的淚水。
    祝無傷停在一處偏僻的院子前,推門而入。
    “兄弟們,少將軍沒死,少將軍回來了。”二猴帶有哭音的叫道。
    小院中躺滿了人,沒有一人應聲,都在若有若無的呻吟,神誌不清,耳目不明。
    “你們放心去吧,有少將軍在,我一定跟著少將軍殺了趙勇那廝給你們報仇。”二猴‘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淚眼朦朧。
    祝無傷壓下心中怒火,取出楊伊煉出的水木靈丹,碾碎放在小碗中,而後衝入儲物袋中存好的清冽井水。
    “二猴,你給每人喂一小勺,不要多喂,會虛不受補。”
    祝無傷扶起二猴,遞給他碗匙。
    “這是…”二猴擦去淚水。
    “我這些年求仙去了,這是仙門中的靈丹。”祝無傷說道。
    “靈丹?!”二猴精神一振,兄弟們有救了!
    “這有些糧食,等喂完他們之後,你把這些做成稀湯喂給他們,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祝無傷取出一小袋靈穀放在地上,“記住,多放水,這些都是靈穀,他們大病未愈,不能多吃。”
    “是。”二猴端著碗匙,回頭看向祝無傷,“少將軍,你去哪?”
    “我去摘了那姓趙的狗頭。”祝無傷陰沉著臉,走出院子。
    伸手在儲物袋中抓了一把靈豆,大手一揚。
    無數與祝無傷身影相貌相似的鬥兵顯現,將院子圍住。
    “守好此處,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是。”鬥兵整齊劃一,齊齊拱手行禮。
    “轟!”
    祝無傷滿含怒氣的一腳跺在地上,身體猛地竄出去,似流星如飛箭,下一刻已經出現在遠處,兩三個眨眼,人已消失不見,隻在原地留下龜裂的圓形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