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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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兄留手!”
    下一刻,陳池瑜從上方瞬息而下。
    “嗡!”
    大戟堪堪停在倪英眼前,帶起的厲風吹開她披散的頭發,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額頭上的汗珠止不住地往下流。
    “祝兄,是我,自己人,自己人。”陳池瑜落到倪英與戟刃之間,小心地挪開大戟。
    “鋥!”
    鬆紋劍劃著五彩靈痕落回背後劍鞘內,大戟也收回,頓在腳邊。
    “誤會,誤會。“陳池瑜壓著手。
    “陳兄,此地沒有被魔物侵占。”祝無傷手中的大戟仍舊沒有絲毫鬆懈。
    “魔物侵占?”陳池瑜一愣,“沒有,北風寨裏有一位築基的老寨主坐鎮,金丹之下來此地就是自尋死路,怎麽會被魔物侵占。”
    逃走的孩童,重新聚集到倪英背後,謹慎地盯著祝無傷。
    “哦?那我倒想問問,這是怎麽回事?”戟尖直指一個孩童手中的人頭骷髏。
    看到祝無傷大戟指著自己,那個孩童將懷中的骷髏抱得更緊,藏在人群裏。
    陳池瑜順著大戟看去,“什麽怎麽回事?”
    “啊,祝兄弟你說這個呀!“看到那個孩童緊扣在手裏的骷髏,陳池瑜恍然大悟。
    “這是真的誤會了!
    祝兄且隨我一同回到寨中,容我向你細細解釋。”
    陳池瑜上前,親切的拉著祝無傷的手,向山上走去。
    血氣仍是緩緩流動,心中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警覺,祝無傷收起大戟,將信將疑地隨著陳池瑜上走。
    “英子,帶著他們回去,告訴老寨主,就說我兄弟來了,讓王大嬸準備點好的。”
    倪英沉默的點頭,收回係帶,纏在腰間。
    係帶從腰間垂下來,長長的拖在地上,倪英又用垂下來的係帶挽起了頭發,蒼白的臉龐完全顯示出來。
    病態的白中帶有雋秀的書卷氣,行走間悄無聲響。
    一群孩童見沒有了危險,又打鬧著離去,隻有那個手拿骷髏頭的小孩看到祝無傷一直盯著自己。
    緊緊抱著骷髏,一溜煙地跑在最前。
    “祝兄能來這裏真是蓬蓽生輝啊!”陳池瑜竭力模仿著自己曾經看到的老寨主的說辭,力求不墮了臉麵。
    “我修為已經到了煉氣六重,按門規要在陣關輪守,陣關上有一個門內築基修士想要殺我,為了活命,接了個當細作的差事,借著由頭特來投奔陳兄。”
    祝無傷簡略地說出。
    陳池瑜聽後,而後扯出一絲笑容,“無傷兄弟當真不把我當外人,連當細作的事情的不隱瞞。
    好,無傷兄弟能來,我們自然歡迎。”
    轉過一處山彎,麵前出現一座寨子。
    寨子不大,都是用木構築而成,更像是隱藏在山間的村落。
    寨柵上立著一具人形的物事,應當是傀儡之類,用來警戒。
    那人形物事…是人骨!
    祝無傷目光閃動,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儲物袋。
    幾乎每處寨柵上都有一具白森森的人骨骷髏,都殘缺不全,或是斷骨,或是無頭,或是殘臂。
    陳池瑜察覺到異樣,“祝兄,寨中有一小截靈脈,可以供給修行,這些骷髏都是寨中曾經的前輩,大限死後,血肉消逝,可骨頭因為靈氣的淬煉而含一絲靈性。
    寨中靈物稀少,隻能用前輩們的遺骨來做陣器,布陣阻攔靈氣逸散,畢竟那截靈脈太小,若是靈氣逸散出去,恐怕會變得稀薄。”
    陳池瑜突然歎了一聲,“待我死後,屍骨也會掛在此處。“
    如此說來,倒也說得過去,祝無傷輕輕點頭。
    說話間,兩人已經靠近了寨柵。
    祝無傷看著離得近的幾具骷髏,確實閃爍著些許靈意,擺放的位置也暗合陣道。
    “少寨主回來了,這就是少寨主的兄弟?好,好,歡迎,歡迎。”
    守門的是一個發須皆白的老漢,佝僂著身子,倚著長戈打瞌睡,手裏的長戈充滿古意,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身上披著殘破的皮甲。
    看到兩人靠近,咧著嘴笑,嘴裏的牙齒已經掉完。
    “誒,是項老,這是我在外邊新交的兄弟,救過我的命,來投奔咱來了,姓祝,叫祝無傷。”陳池瑜話語裏滿是尊重。
    “項老。”祝無傷也跟著陳池瑜一起叫道。
    聽到前半句時,項老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瞌睡模樣,直到聽到‘祝‘這個字眼,渾濁的老眼猛地睜開,爆發出一陣奪目的精光,好像要將祝無傷整個人看透。
    攝人的眼神停在祝無傷身上。
    “項老,無傷兄弟有什麽不對嗎?”陳池瑜也從未見過項老這副模樣,硬著頭皮問道。
    項老是寨子裏資曆最老的老人,比築基的老寨主還要年長,雖然平時就守著大門,但在寨子裏地位超然,自上到下,無論老少都得叫一聲項老。
    “沒有,沒有。”項老眼中的精芒消散,重又恢複成渾濁的狀態,“娃子莫怪,人老了,認識的人都已不在,聽到熟悉的名字有些激動,還以為你是我那位老友的後人。”
    項老兩手抱在一起,微微地點頭,說話的聲音讓人以為活不了多長時間。
    “老丈多禮,小子不敢。”祝無傷同樣拱手。
    “項老,既然祝兄弟沒有什麽不對,那我就帶著他進去了。”陳池瑜小心地問道。
    “噢,去吧,去吧。”項老虛弱地扇著手。
    兩人微一躬身,相跟著離開。
    “項老年歲大了,祝兄的姓又少見,估計年輕時有和祝兄同姓的友人,祝兄勿怪。”
    “無礙,老人家嘛,總是念舊。”
    背後,項老看著祝無傷的背影,渾濁的雙目中閃過思索之色,手中不斷摩挲著長戈的杆。
    “姓祝,會不會是…”
    項老嘴唇微微有些顫抖,而後歎了一口氣,“這麽些年了,是與不是又能怎樣,隨他去吧!若是個良才,不管是與不是,反正姓祝,我這把老骨頭都再動一動,若是個繡花枕頭…”
    項伯倚著長戈,繼續打起瞌睡,長戈手心握處,隱隱顯出一個字,祝!
    祝無傷腳下突然一頓,神思一恍惚。
    “祝兄,祝兄。”陳池瑜伸出手在祝無傷眼前晃動。
    “噢,無事,無事。”祝無傷露出笑容,掩住不自然,“適才看到這位老丈,想起家裏一位老仆,若是尚在人世,怕是和這位老丈差不多大。”
    剛才這個項老身上披著的殘破皮甲,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是用人的頭發相連!
    截發為繩穿斷甲,扯旗作帶裹金瘡。
    腹饑慣把人心食,口渴曾將虜血償。
    祝無傷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在沙場上率軍廝殺之時。
    兩軍相衝之後,趙軍殘勝。
    甲斷了,割下頭發,編起來,穿在兩片斷甲之間。
    刀槍傷口,撒上瘡藥,用斬下的敵旗裹上。
    餓了吃敵心,渴了喝敵血。
    他一個白發白胡的老頭子,發白且稀疏鬆軟。可他不但會疆場廝殺截發穿甲那一套,所用的頭發更是烏黑濃密堅韌。
    就算他活得再久,也隻是個修仙求道的人,怎麽會如此嫻熟,用發穿的甲看似鬆垮,實則既合身,又不影響舉動。
    魔!
    祝無傷腦中蹦出一個字。
    是隻有他一個,混在北風寨裏,還是這整個北風寨都是魔,在騙我!
    陳池瑜轉頭看來,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心中並無警示,也沒有那種如芒在背,如坐針氈的感覺。
    先看看再說!
    祝無傷提起警覺,轉首掃視之間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
    “老仆?”陳池瑜驚訝道,笑道,“看來祝兄來曆不簡單啊。”
    “哪裏,踏上仙路之前,我在凡俗中率領邊軍,家裏老父也從過軍。”祝無傷微笑著應付。
    “看不出來,祝兄還是個將軍啊,哈哈哈。”陳池瑜笑聲裏多了些暢意。
    “將軍?”項老耳朵微動,垂下的眼皮開闔,而後重又閉上。
    “隻可惜,如今隻剩下我一個。”祝無傷輕歎一聲。
    陳池瑜笑聲一頓,“祝兄節哀。”
    “無事。”祝無傷淡然一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兩人已經穿過一片空地,走到了一處大堂前。
    “祝兄,不瞞你說,我們這位老寨主靈根稀少,是隱靈根,除了他老人家我從未見過其他人有這靈根,還是他老人家告訴我,才知道世上還有隱靈根這種靈根。
    陳池瑜附在祝無傷耳邊,小聲說道,絲毫沒有將他當外人。
    “因為隱靈根在身,所以老寨主不能見日光,平時就在這座大堂裏…”
    “臭小子,又說我壞話呢吧!”
    一隻粗木拐杖從廳堂中的黑暗飛出,敲在陳池瑜頭上。
    聲音隨著一同傳出,中氣十足。
    “誒喲!”
    陳池瑜捂著頭,蹲下身子,撿起掉在地上的過頭拐杖,朝著黑暗裏喊,“把我打死了,你可再也沒有我這麽好的徒弟了。”
    “你死了我倒清淨!”
    “老寨主也是我師傅,教我修行。”陳池瑜側首對祝無傷說道。
    祝無傷微微點頭,隨著陳池瑜一同進入黑暗,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戒備提起。
    進入廳堂中,眼前一暗,什麽也看不清。
    祝無傷一手悄悄掐劍訣,一手隨時要摸向儲物袋,戒心提到最高。
    一兩息後,兩側各亮起幾盞盈盈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