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風蕭蕭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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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回來了!’
李長源心頭一緊,頓時停住了下樓的腳步,現在,到底要不要下去,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怎麽樣,若是差距太大,自己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李長源斟酌片刻,決定再等等,很快,樓下又傳來方才大聲的吆喝:
“你不知道!?那人殺了我們宗的兄弟,你夠膽包庇,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隨後聽見拔刀聲,又緊接著哐當一聲巨大的動靜,聽上去像是大刀砍在了桌台上。
‘不好,掌櫃的有危險!’
李長源一時心急,顧不了那麽多,立刻衝下了樓。
聽聞身後一陣噠噠噠的腳步下樓,這群手持大闊刀的莽人轉頭看了過來。一共有六人,確實如客棧老板所說,都是虎背熊腰的漢子,麵上個個凶神惡煞。
但,他們回頭看了一會兒李長源,不到幾秒,又轉回頭去,對著膽顫哆嗦的客棧老板威脅喝喊:
“人呢,快點交代,人藏哪去了!”
客棧老板的眼神瑟縮地從地麵上抬起,望了望這些莽人,又從中瞄著他們身後站在樓梯口處的李長源。李長源對上客棧老板的目光,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就是他。”
客棧老板縮著脖子,抬手緩緩指向李長源。
這六人順著掌櫃的手指向的位置,又一次回頭看向李長源,眾人愣了片刻之後,看似是六人帶頭的那個莽子,揚起刀身平口朝著客棧老板腦袋上就是一拍子,且怒喝道:
“你馬的!裝瘋賣傻是不是,問你人藏哪去了!”
“啊!……”
客棧老板腦瓜挨了大刀一拍子,整個人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到不禁抬手扶住桌邊撐著身子。
怕丟了小命,客棧老板又緊接著解釋,甚至略帶一副哭腔:
“各位大爺,小的就是個生意人,真沒必要撒謊啊,就是,你們不信就去問問啊。”
李長源趁著他們還在吵,自己心中偷偷盤算著:
‘現在這個地方,距離門口還有點兒遠,中間要經過他們身邊,想跑出去沒那麽容易,待會兒要是打起來,我要趁機換動位置,隻要實力不敵、情況不妙,我就能立刻往外跑……’
“你們,去!圍起來!”
才這麽想著的,不料那個頭頭喝了一聲,這夥人散開位置,朝著李長源圍了上來。
六個人,每人相隔距離僅不到一米,手上還都拿著大刀,嘶……
‘完了,位置被圍死了……’
李長源的算盤立刻落空。
“你叫什麽名字!?”
右臉上有個刀疤的莽人抖著手中的大刀,朝李長源喝聲。李長源愣了幾秒,臉上掛起微笑,假惺惺說著:
“嘿嘿,我叫張文亮。”
這問話的刀疤男一聽‘張文亮’的名字,明顯瞪圓了雙眼,瞳孔微微震爍了一下。李長源注意到了這點,發現這些人,認識張文亮,或許,這是個機會。
“……想不到是張公子,不好意思,剛剛大聲了,有些失禮,還請張公子不要見怪。”
這個刀疤男立馬變了副嘴臉,胯擺正、身板直挺地對李長源鞠躬,且很客氣地說道,聲調也沒了剛才那種痞氣與粗魯。
看來對方根本沒有見過張文亮,隻是聽說了張文亮的名號。
李長源思索片刻,想著正好可以趁此問問發生了什麽,以及他們接下來的動向。各自沉默了一會兒,李長源懷揣一副優雅姿態,端莊得像是誰家飽讀文書的公子哥,正兒八經夾著嗓子問道:
“不妨,你們剛才那麽大吵大鬧,是為何事?”
“呃、這……”
見對方不太想說,李長源進一步誘探:
“我近一陣也在此居住,若是和這裏有關,你不妨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還有些線索。”
看這刀疤男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目光掃在地板上,眼皮子又眯又張,猶豫片刻,他還是說了出來:
“張公子,實不相瞞,我們來這裏找個人,一個女的,名叫馬圓圓,順帶的還要找個男的,聽說是叫什麽……也是帶個圓字……”
一旁的手下小步上前,貼近刀疤男小聲提醒道:
“大哥,那個叫李長源。”
“嗯,對,上頭還吩咐有,順便看看能不能逮到李長源。”
李長源變得有些緊張,但強裝著鎮定,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假裝皺起眉頭,悠悠說道:
“這馬圓圓,我倒是有些印象,且有所耳聞。”
“哦?還請張公子告知一二!”
他倆站在樓梯口那裏叨叨著,不遠處的櫃台那裏,掌櫃的愣在那,不知道該幹嘛,他們的對話,掌櫃的都能聽得清楚,心裏別扭,但又不敢出聲,隻能像個假人一樣站著不動,目光盯著自己身前櫃台桌沿上剛剛一刀砍出來的凹痕發呆。
‘張文亮……那小兄弟不是就叫李長源嗎,我的租客記名冊上麵都是這個名字呀……’
也就隻敢心裏想想,這客棧老板哪敢出聲,客棧後院洗完碗之後,準備出來提幹草喂馬的小二,現在還躲在小道口那裏聽聲兒,半個頭都不敢露出來。
李長源假裝苦苦回憶了一番,然後一副眼前一亮的樣子,說道:
“哦,想起來了,我曾與她交談過一次,她說自己從南坑城那邊來的,身上沒什麽錢,想來這裏找找機會,當時我還給她介紹了個不錯的掙錢方法。”
刀疤男皺著眼皮子,雙目堂心上的皮都皺成一條縫了,聽李長源這麽說,刀疤男插嘴道:
“唉——,張公子,你被忽悠了啊!”
李長源故作不知,詫異不解的問起:
“此話怎講?”
刀疤男歪起嘴角咧著牙,氣惱道:
“嘁,那小妮子不但賊得很,實力還不弱,我們宗門內前一段時間派出一名弟子去南坑城參加武道會,本想著奪魁得到那件靈器,給我們宗的庫房添點存貨。
嘿!你猜怎麽著。”
李長源看著刀疤男,自己站在高一層的台階口上,身高剛好與刀疤男持平,李長源一臉好奇:
“繼續說下去。”
刀疤男一發力,像是發泄火氣一般,猛地把手中大刀往下一擲,大刀尖端嵌進木板至少兩寸深,隨後,刀疤男咂吧著嘴,雙手合著拍了一下,啪!
且說道:
“那妮子把咱宗門的人打死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
李長源略顯尷尬,心裏想著:
‘不對吧,我記得……是有個人死在了擂台上,還是被我打死的,也沒聽說過馬圓圓在擂台上打死過人的事……對了,那個人叫什麽來著,好像是……’
“狂……”
李長源不自覺的脫口而出,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慌得立刻收住聲。刀疤男聽到聲兒,詫異道:
“張公子,你剛剛說什麽?”
李長源假裝笑起:
“嗬嗬,沒什麽,就是想說一個女孩子家,比武擂台上殺人,是挺狂妄的。”
“對,太他馬狂妄了!”
李長源話鋒一轉:
“誒對了,你們宗門叫什麽名字?”
“哦,說了這麽久,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狂刀宗的人,他們幾個,都是我狂刀宗裏的兄弟!”
李長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果然……’
這點兒不明顯的表情變化,一不小心被刀疤男注意到了,但他沒有吱聲,假裝沒有發現李長源不對勁的表現。
“張公子,關於馬圓圓那個女人,你還知道些什麽?”
“前幾天見過麵,她跟我說馬上就要走了,估計就是前天離開的。”
“那,關於那個李長源的事情,不知張公子有什麽知道的?”
問這句話的時候,刀疤男的語氣有些奇怪,聲音變得很小,還一直死盯著李長源的臉。有那麽幾秒鍾,李長源不自覺的內心發毛。
不敢多作猶豫,怕自己控製不住心生膽怯表現在臉上,李長源馬上回應道:
“李長源啊,有聽說過,但沒有見過他人,怎麽,他也來蠻行城了?”
這麽一通反問,刀疤男也不好再試探什麽。
“我們也不知道,隻是找那妮子的時候順便找找,既然張公子也不知道,那就這樣吧,多有打擾,告辭!”
說完,刀疤男轉身,準備出門離開才走出兩步,麵向客棧老板那邊停頓了一下,而後又微微朝身後的李長源這邊微微側了下臉。
什麽也沒說,刀疤男看了看客棧老板,微微眯著眼,隨後給身旁兄弟使了個眼色。這六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客棧,不一會兒後,這客棧裏隻剩李長源和掌櫃的兩人。
沉寂好一陣,沒聽到動靜的小二也緩緩從後院小道口那裏走了出來。
“這位小爺,您、您可嚇死我了。”
客棧老板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抖抖嗖嗖的朝李長源說著。
李長源可沒有什麽心情安慰他倆,這六人剛才臨走時的反應,雖然背對著自己沒有看到眼神什麽變化,但停頓的那一下,明顯是察覺到了李長源的不對勁。
這裏,不能久留,他們一定會馬上回來!
“我要走了,你們自己保重。”
李長源說完,也立即離開了客棧,沒有上樓收拾行李,僅身上背著的一把燒火棍,
一把被布條纏成燒火棍樣子的劍,常人看一眼,都會以為那是一根棍子。
“你們,感覺那小子怎麽樣?”
六人出了客棧,往前頭街道走出不遠,便拐角進到一處狹窄的巷子裏,避人耳目的環境下,刀疤男和弟兄們商量起來。
其一弟兄壓著眉眼,神情凝重,微聲道:
“有古怪。”
“對,大哥,我也覺得有古怪!”
旁邊又一弟兄附和道。
刀疤男低沉的壓著嗓門:
“現在不是該不該追究的時候,是要弄清楚,咱們能不能追究,老子懷疑那人,可能不是張公子。”
“老大,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刀疤男眯眼盯著剛剛擔憂發言的弟兄,問去:
“你怕死嗎?”
“不怕!”
“對,咱狂刀宗就沒有一個怕死的,你們放心,他要真是張公子,我大不了用自己的命來抵罪,絕不對牽扯到咱們宗門。”
“大哥!”
“大哥……”
刀疤男抿著唇咬牙磨了一陣,狠狠定了決心:
“別他馬的嘰嘰歪歪像個娘們兒,就這麽決定了,幹他丫的!”
“聽大哥的!”
“走!”
六人起身,從小巷中走出,又立刻折返往那家客棧方向走。馬上就回到了客棧,這次同之前兩次一樣氣勢洶洶,跨進門檻來,見這掌櫃的還在櫃台處發呆,小二在堂間收拾爛桌爛凳,卻沒看到剛才那個‘張公子’。
走到掌櫃的跟前,刀疤男幽怨的盯著客棧老板,一字一句磨著牙:
“那張公子人呢?”
“啊!他、他他……她出去了。”
“去哪了?!”
“出門,左、左轉。”
客棧老板被嚇得不輕,說話都變得口吃。刀疤男抬手把刀往櫃台邊上一劈,惡狠狠說著:
“給你一次機會,說,真,話!”
“真、真的,我真的說的是真的,絕對沒假!”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機會已經給過你了,要是老子去了沒找到人,就用你的脖子,來洗老子的刀。”
“不敢!不敢!”
刀疤男把大刀拔開,歪頭朝身旁弟兄喊道:
“走!”
六人走後,本就破爛不堪的客棧一樓,掌櫃的櫃台邊兒外沿上,有多了一道兩指深的刀痕。
客棧老板欲哭無痕,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念著:
“小兄弟啊,我的爺啊,你可千萬別再躲了啊,我這條命可就掛在你身上了啊……”
跑?
跑不了的,這客棧就是他的全部身家,若是丟下房子跑路,身上能帶的錢,也不夠他活過倆月。這客棧老板別無選擇,這間客棧,就是他的命根子。
……
出了客棧往左去,那裏是去往上村的方向,六人把刀掛在背上,大步流星的朝那邊走,很快便出了下村的村鎮範圍。
沒有見著人。
“大哥,你怎麽就懷疑他不是張公子?”
弟兄上前,邊走邊問。刀疤男念叨起:
“哼,傳聞張公子文武無雙,背後還有隱世大宗這一座神秘的大山依仗,但他自己隨身的隻有一把紙扇,你好好想想,那小子手裏有扇子不?”
“……沒,沒有。”
刀疤男繼續念叨:
“他手裏不但沒有扇子,身上腰間都看不到扇子,雖然麵向與傳聞的有些附和,但你想想,一個文武雙全的張公子,幹嘛要隨身帶一根燒火棍在背後?”
“這……”
刀疤男一口咬定:
“除非他不是張公子,你就是個冒牌貨,而且,老子推斷,他很有可能就是我們順帶要找的李長源!”
“大哥分析的牛逼!”
“少他馬吹老子,一路過來看到人沒?”
“沒有。”
“繼續走,走快點!”
“是,大哥!”
出了下村,還是沒看到人。
此時的李長源,已經到了之前跟張文亮一起練劍的地方,這裏一片削平的矮樹墩子,讓周圍與遠處田野間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已經入秋了。’
佇立於樹樁群中,李長源早已取下自己背上的劍,且已經解開了纏在劍鞘與劍柄上的布條。落於身前腳尖的一堆布條,被早秋的風兒吹起,連帶卷起一席落葉,飄曳向遠方。
看著布帶牽出長長一條,李長源再不去追回的話,以後還要準備新的布條來纏劍鞘。
或許以後不用纏了。
颯——
颯——颯——
窸窸……窣窣……
卷動落葉的聲響中,隱隱有些聲音,不合時宜的出現在李長源的耳中,他知道,是那些人來了。之前想過要跑,跑得遠遠的,像自己當初從南坑城出逃一樣,但後來,途經這裏的時候,李長源想到了前一晚上,還有昨天,張文亮陪自己練劍的時候。
‘為何揮劍?’
“張公子!!!”
這一聲,叫得好不客氣。
不用回頭,光聽聲音就知道是之前那個刀疤男,窸窣聲中不止一人的腳步攢動,那六人,都來了。
日光朦朧,天空已不是正午時能仰望得到的那種蔚藍,一片片碎開的雲朵層層疊疊,遮蔽住快要接觸到地平線的太陽。
遙望山的那一頭,少有餘光映照眼中。
錚!——
拔劍出鞘,揚劍鋒於身一側,握實劍柄,鋒刃半轉,本該柔和的午後陽光,聚於劍身,折射到靠近在李長源身後的刀疤男臉上。
劍光,映蓋住他的右眼。
白芒刺目,刀疤男停住,同時也伸手攔停了身旁疾步快走的弟兄:
“閣下乃是張文亮——張公子!?”
眼見李長源有些氣勢逼人,刀疤男心生直覺告訴自己,此人有些危險。為了確認在三,刀疤男動手之前,嚐試著再問一遍。
李長源不動身形,平淡的回應著:
“既有意,何必再躊躇。”
刀疤男沒有得到正麵回答,心中的猜想也在這一刻得到確定。
‘這小子,不是張公子!’
“小子,你就是李長源,對吧!”
“腦子不錯。”
刀疤男給身旁弟兄們使眼色,六人紛紛拔出背後大刀。即將動手之際,刀疤男質問最後一句:
“陸人甲,其實是你殺的,對不對!”
“嗯。”
大刀一顫,身前一傾,刀疤男殺意展露無遺,衝身而來,喝喊起:
“老子乃是狂刀宗內門弟子陸絕,陸人甲是老子的親弟,江湖恩怨,血債血償!”
‘遲白劍訣,第三式——’
古淵揚起,劍鋒上挑、劍身抵於後背,瞬間擋住陸絕的飛身猛砍,重力超絕,李長源有些吃不住,立刻便被力道壓得前傾倒去。失色一驚後果斷踏步往前一腳,站穩身形,前傾的身形側轉一翻,右手執劍撥開陸絕壓下的大刀。
四兩撥千斤——將大刀重心傾斜,用抵住的劍身把蠻力下壓的重刀撥至一旁,側去!
飛身而來的陸絕雙腳還未落地,李長源精絕的劍招技巧,把陸絕以全身之力壓來的大刀挑向身側一旁,此景下一瞬間,陸絕撲身落空,朝李長源身側一旁墜去,而李長源翻轉回身,別開大刀之後的劍刃旋鋒而起——
高揚!
朝陸絕撲身落低後、空顯無防的後頸斬去!
“看刀!!!”
鋒刃將要瞬去,即刻得手之際,又一個敵手揚刀而來,沉重而迅猛的闊刀朝著李長源執劍手腕處橫砍來。
一刀攜身足有十斤往上,加上他們這麽迅猛的勁道揮來,衝擊力道不下於百斤!
以劍抵刀,絕不可鋒刃相接。
李長源橫劍收手,隨即一腳往陸絕腰間踹去,接力使力,自身弓腰後躍,與橫砍來的落到拉開距離,刀鋒正巧從自己胸膛前不到一寸的距離掠過,有驚無險。
然,身後又有一敵手。
‘有殺氣!’
李長源急於腳落地,但腳尖才觸及地麵,扭頭掃去,那一敵手已然刀口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