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苦難逃避的盡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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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
    嗚!——
    林間的鳥叫聲,將陸盛喚醒,再睜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睡得不是很舒適,隔著薄薄一層傳單,溪邊這片小石子還是硌得陸盛後背酸痛。
    起身時,特別是脖子好像落枕了一般。
    梅超他們早早就醒來,現在已經洗完身子,見陸盛醒了之後,他們喝喊道:
    “早上還算涼快,來洗個澡,等會兒到了中午太陽就曬人啦!”
    陸盛不知道今天該幹啥,就按他們的吩咐來吧。
    差不多動身的時候,天上的太陽升起來,溫度確實曬得人兒汗水直流。灼熱的夏季,離開了叢林裏的綠蔭,空曠野路上的環境就像是個烤爐。
    “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走出樹林之後,頂著大太陽,陸盛勉強睜著眼睛朝梅超問起,不久之後梅超朝前麵用下巴指了指:
    “喏,快到了,就前麵。”
    陸盛縮緊著眼眉朝前麵望去,那百米遠的地方是一座城池,城門上掛著一塊大牌匾,牌匾上寫著【樺城】。
    但陸盛不識字。
    “那是什麽地方?”
    梅超大概是反應過來了,口述道:
    “那裏叫【樺城】,和無啊、樺,樺城!”
    “……哦。”
    縱使陸盛還是不懂,但還是識趣地不再追問。
    進了樺城之後,陸盛有一種熟悉感,並不是因為這裏的環境與候九城有多麽相像,隻是因為這裏的人煙氣息,給陸盛一種……很是頹廢的感覺。
    居民還挺多的,人口也不在少數,但出門遊街的人們,大多都是麵無血色,看著像是三天沒吃飽飯的樣子。
    陸盛太了解沒飯吃的模樣了,但細看那些無精打采的人,看著又感覺不太像是因為餓肚子才如此。
    越看越奇怪。
    “大哥,他們怎麽都是沒精神的樣子?”
    梅超倒是沒有什麽在意的模樣,大致朝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就往城鎮裏頭走。當居民們看見梅超等人來了之後,這些居民像是見了老爺一樣,一轉臉上陰雲,高興地跑起迎了上來:
    “啊呀,恩人,您終於來啦!”
    “恩人,什麽時候能開始啊?”
    “恩人,我們家老小三口人,快撐不住了哇。”
    “……”
    周圍頓時被簇擁了一群人,他們吵吵鬧鬧,看得陸盛很是驚訝於疑惑不解,他們這些人是怎麽了?為什麽都對梅超他們叫做恩人?
    梅超笑臉相待,好似是給陸盛做示範,對著這些父老鄉親好聲說道:
    “今天算是最後幾天了,大家一起努努力,無盡的財富就在前方等著我們哈!”
    又是一通畫餅的路數,陸盛在一旁聽著梅超對這些父老鄉親們說得那是多麽誘人,又是金銀財寶又是大魚大肉的。還有甚者是來求姻緣、求生兒育女的居民,梅超也是照應不誤。
    ‘什麽鬼,我認的這個大哥真有這麽厲害?’
    陸盛都有些開始懷疑,但迫於自身站位問題,自己好像和梅超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得不學習、聽從梅超的安排:
    “你們幾個去忙起來,把這些人都羅列一下,讓他們排好隊。”
    梅超吩咐道,老二就帶著陸盛去幫忙。
    “來來來!各位父老鄉親們,今兒個的大家也要努努力哈,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咱們都會記住大家的大恩大德,之後有成果了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說著說著,陸盛被安排到長長一條列隊的最前頭。
    這裏正好是樺城的城鎮最中心點,這裏是一片廣場,正中央有一張桌椅。
    桌子上不知何時準備好的幾個奇怪的道具,後方、也就是椅子旁邊的地麵上擺著好幾個空的圓木桶,木桶還有蓋子掀開在一旁。
    二哥將陸盛帶到桌旁,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對著長長隊列前第一個居民假意親切招呼著:
    “喲,我可老眼熟你啦,來來來,快點兒抽完然後回家休養。”
    “嗯……好、好的呃。”
    陸盛轉眼看去,這第一個上前的男人,明明頭發還沒白,卻已經是瘦成皮包骨的模樣,雙眼發黑,臉頰凹陷,瞳孔神色渙散,完全一副行屍走肉的架子。
    回想起陸盛自己以前餓了三天都不可能餓成這個樣子吧……
    ‘抽完?’
    這是要做什麽?
    “老六,好好看,好好學,之後這個位置要你來做啦!”
    二哥對陸盛吆喝道,嚇得陸盛立馬盯著桌麵,看著二哥的操作。
    隻見二哥將桌上一根布條拿起,伸出去綁在男人探出的手臂上,男人很自覺地撩起長衣的袖子,這時,陸盛看到了心驚的一幕:
    你男人的手腕處好幾道、十幾道密密麻麻的刀疤,還有一絲絲血跡沒有幹透的樣子,怕不是昨天才結痂的傷口?
    但還未等陸盛再做其他想法,隻見二哥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利索的在男人伸出的手腕處、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刀疤堆裏又劃了一刀!
    開手腕處,被開了一道口子……
    血就這樣如流水一般滲了出來。
    “快快快,別浪費了,自己去桶子那裏接著,流不出來了就自己包紮一下。”
    二哥給他手腕開口之後趕忙吩咐道,那男人還很配合的跑到其中一個空木桶旁蹲下身子,咬著牙忍著疼痛,看著自己的血不斷流出、流到桶裏。
    陸盛還在震驚中久久未能反應過來,眼看著二哥又給第二個人手上開了個口子,且還催促道:
    “快去快去,別滴到桌上浪費了。”
    “呃、好,好的。”
    桌麵上還有一堆布條,每個人的胳膊上都綁一根,然後……
    在手腕處開血口,一個、一個、
    又一個……
    陸盛久久無法回神。
    深深震驚著他。
    片刻之後,已經割了上百個人的二哥,抬起手上還拿著刀子的胳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轉頭對陸盛說道:
    “呼,怎麽樣,老六,學會了吧,這種其實也很輕鬆的,來!試試手。”
    這種?輕鬆?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啊?為什麽要給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放血啊?
    而且,他們那些居民看上去還很自願的樣子,難道是有什麽好處嗎,隻得拿命去換的好處?
    陸盛頗有猶豫,老二看出了陸盛心中的不情願,老二放下手中的小刀,上前靠過去,對陸盛打起了‘感情’:
    “老六,昨晚你也說完了你的過來路,咱們都差不多是一個經曆,你啊……”
    說著,二哥把自己拉到一邊,避開那些居民的耳朵。
    廣場一處角落裏,二哥對陸盛悄悄說道:
    “你說,咱們生活在這世上,是了為什麽?”
    陸盛坦言:
    “為了吃的,為了吃飽肚子。”
    “還有呢?”
    陸盛愣了一會,補充道:
    “還有……為了錢,好多好多錢。”
    二哥頓悟開朗的臉色,欣悅道:
    “誒,這不就對了嘛,錢啊,就是錢~,隻要有了錢,什麽東西買不到,是不是?有了錢,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要什麽就買什麽。”
    陸盛疑惑不解:
    “那……為什麽要放他們的血?”
    “嘖,這你就不懂了,看你是咱們的人,二哥我就跟你說……”
    老二簡潔明了的跟陸盛說明了事情起因與經過,直到發展成現在的這個場景。
    原來,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闕勝庭那邊下來的吩咐,說是有賞錢讓我們來辦事,且還賞的不少,目的就是攢血,要人的血液,越多越好,一桶血,給到闕勝庭的價格就能換取十兩黃金!
    可能陸盛對黃金幾兩的概念並不清楚,畢竟陸盛也沒有真正接觸過錢,更沒有花過錢。
    隻能是憑借著二哥臉上激動的表情,才勉強能感受到數目的誘人。
    “你看哈,一桶十兩黃金是吧,滿滿一桶血需要二十多個人一天的量,他們這些人就當做按次數來算,一人放血一次,給二兩白銀,放滿一桶給出去的也不會超過五十兩白銀。”
    “哦……”
    “但是咧!一桶換到闕勝庭那邊得來的十兩黃金,換算下來,就是一百兩白銀!對、半、開!你說,是不是賊賺?”
    說這麽多,陸盛也不是很懂。
    看二哥這麽興奮的勁兒,陸盛也是盛情難卻,隻能難為情的迎著:
    “嗯,……對,很賺。”
    隨後老二起身大力拍了下陸盛的後背:
    “那還猶豫個啥,走!去!掙錢掙錢!”
    被二哥帶回桌椅前頭之後,二哥在旁邊站著看著,看陸盛的操作。陸盛小時候也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在他的印象中,小時候去野外采蘑菇都算是破壞大自然的壞事了。現在竟要……
    陸盛坐了下來,但還沒等到自己拿起桌麵上那片麵層層染血的刀子,桌前一條瘦削纖細的手臂就主動抻了過來。
    ‘他……不怕痛嗎?’
    抬眼看去,那抻著手臂的還是個女人,年紀與自己相仿,但卻瘦得不成樣子。可能是因為貧血,深深凹陷的眼窩,發白的雙唇,可臉上卻是掛著微笑,靜靜等候著陸盛給她開……。
    ‘我……’
    陸盛滿目的憂鬱,他不想這樣,但二哥說了,這樣能掙錢……
    當然,他們也都是情願的、自願的,因為那個叫【闕勝庭】的宗門提前給了錢,梅超他們也都會在每天每次收完血之後,準時準量的給居民們發放錢財。
    大家都接受著、也都很樂意這般……
    大家都有錢拿……
    但陸盛拿起刀子的手,卻止不住在顫抖。
    哆嗦著緩緩向那滿是刀疤的手腕處挪去,陸盛內心強行說服著自己,這都是為了錢,為了掙錢……
    “嘿,恩人,等等。”
    女人說話打斷了陸盛的動作,陸盛還以為是這人回心轉意了,不想放血換錢了呢。本來還想著有些小小高興,但她並不是:
    “恩人,你忘了綁布條。”
    隻是在提醒陸盛,步驟要記好。
    嚓——
    陸盛還是揮動了刀子。
    血口開,女人突然間咬緊牙關,忍著疼痛自覺的走開,去還有未滿的木桶那裏蹲著放血。陸盛不敢再回頭去看她的情況,緊緊皺著眉眼,想讓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
    嚓。
    第二個、第三個……
    每劃下一刀,陸盛的心口也像是被刀子紮了一般刺痛。
    ‘為了錢,這樣有錢,為了掙錢,這樣有錢……’
    陸盛在麻木自己。
    一旁的老二還想著要多盯著他一會兒,免得這個新招來的小子會策反,沒想到還是挺上道的,熟手之後動作也挺快,做的利索。
    老二滿意的笑了笑,隨後便也離開了陸盛的身旁,不再留於這裏監督陸盛。
    而陸盛還在勤勤懇懇的做著……做著這些自認昧良心的事情……
    但他沒有選擇。
    離開?
    逃跑去其他地方,自己連字都不認識,也沒人帶自己,哪裏還能掙錢?
    ……
    上官元將這些感覺有蹊蹺的事情上奏給皇宮那邊,希望皇上能好好考慮一下。畢竟樺城那邊百姓死亡的數量與原因都過於荒謬:因為失血休克致死。
    兩天不到的時間,樺城粗略算來,又死了上百人。
    “地方官是幹什麽吃的,問個原因也答不上來?”
    閣老在堂中踱步,氣憤的把手中毛筆往外一擲,丟出數米遠。筆尖的墨水飛濺一地,書童皺著眉頭:
    “老爺,你是想去親自看看?”
    上官元黑著個臉:
    “不用去看都能猜到,有宗門裏的人不安分了,現在就看皇上那邊能不能察覺到端倪,他老人家要是腦子不好使,我就親自上去跟他叨。”
    “老爺,衝動壞事啊。”
    “還是說那些百姓的命不值錢?”
    書童沒有再說,他知道現在閣老正在氣頭上,講道理也一定是講不過上官元的。
    主要還是看皇上那邊怎麽安排,估計皇上看到上奏的落款是閣老,無論內容說起的事情有多麽離譜,大致能感受到閣老的情緒,多半也是會批的。
    因為……
    皇上了解閣老的性子,因為沒有批準的奏折,閣老也會偷偷跑出去。
    次日之後,傳回來的奏書批準了閣老的請求,上官元沒有多作猶豫和準備,直接隨身拿了束紙扇就往外走。
    “誒?老爺,帶上我啊!”
    書童也急忙跟上。
    兩人一並出了皇宮,很快也離開了臥龍城。
    臥龍城內,公公立刻跑來匯報:
    “皇上、皇上——”
    麵相看似五十歲有餘,氣質卻端莊正道、精氣不衰的男人,身穿龍袍,頭頂玉珠簾帽,低眉看著桌前文書。聽聞趙公公上前吆聲,皇上提口:
    “走了?”
    趙公公低下頭,彎著身子弱弱回應:
    “回稟皇上,是的。”
    皇上抬眼,目光掠過趙公眺望到皇宮大門庭外,那朱鹮壯麗的石墩,一排排、一列列。重兵把守,層層羅鎮。
    他眉眼通明,清透有神,目光之中卻顯露幾分哀傷:
    “樺城之事,寡人有過,讓小閣老為之操勞,是寡人失職,去也好,卻也好。”
    說罷,微歎一聲。
    趙公公在堂下靜候,而皇上沒有其餘要事,隻抬手作罷:
    “下去吧。”
    “皇上龍體安康,奴才告退。”
    世人停昭不聽宣,縱使是身為皇上又能如何?
    候九城那邊的情況,皇上經常都會想著辦法去改變,但好像就是用什麽東西,也可能是有什麽人在從中作梗。大致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證據,以莫須有之罪?
    嗬嗬,說來輕易,那也是一大宗門啊,哪有那些輕易的事。
    不知小閣老他,能不能沉得住氣……
    上官元出了臥龍城之後,讓書童打了輛馬車,而自己則獨身一人飛身離開。
    “老爺,哪裏匯合?”
    上官元回了一句:
    “在樺城那裏等我。”
    之後,便架空而去,眨眼一溜煙的功夫消失不見。聽閣老這麽說,怕不是他會獨自一人先去處理什麽事情。書童憂慮重重,但這種情況下,他著實猜不到老爺會去哪裏。
    掠過樺城的上空,上官元飛到了丘晉大陸臨近最東邊的黑河一帶流域。
    他半步合道的境界,已是可以輕易飛越黑河,不受地形阻礙。但人族妖族兩方有約,碎片大陸與荒原大陸之間相隔黑河,兩族互不相犯。
    原本生活在荒原大陸上的人族,若是有意存心侵害妖族生息,將會被廢棄修為,流放至碎片大陸。
    這是數千年前那位大妖命隕時的簽訂。
    至今而至,兩族共同遵守,一直沒有出現不可控的情況。
    但是現在,好像有覺得這碎片大陸燙腳,有些呆不住了……
    飛到地方之後,眼下就是那座臨近黑河邊不遠的宗門:【闕勝庭】。
    闕勝庭的宗門坐落在平地上,周圍沒有山丘與盆地,他們的宗門界限用一圈城牆劃清。城牆裏的建築其實與一般的城鎮沒有什麽區別,整體占地的麵積,就比南坑城大了半圈。
    懸停高空,上官元神識擴音,一句話響徹雲霄,讓闕勝庭內的子弟人盡皆知:
    “闕老兒,出來!”
    上官元原本是生活在荒原大陸上的一位流浪修士,沒有宗門支撐,也沒有什麽背景。在碎片大陸誕生之後,上官元是自願來到這裏生活的,圖的就是一個安逸清淨。
    但現在,有人試圖打破這片清淨,令上官元很不爽。
    “來者何人!”
    宗門之中還有個修士在對著上官元叫囂,那闕勝庭的庭主還敢不第一時間出來待見,更是漲了上官元心頭幾分火氣。
    “宵小之輩,輪得到你在本閣老眼下狂吠?”
    抻掌朝下,上官元凝結靈力暴起就是一發劍梭。
    咻!!——
    如離弦之箭般急速,一道白光瞬息落下,那宗門之中不知名的長老,再無聲響。
    上官元沒好氣的再次喝聲:
    “闕老兒,再不出來,本閣老踏平你的庭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