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戰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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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大陸沒有白天與黑夜。
    遠處的火山群在隱隱顫動,這片大陸上的人族與妖獸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等不大的動靜。
    時常都有從火山口上騰升起的火山灰,彌漫到高空去,凝聚出成片成片的火山雲,遮擋了星光與白晝。
    這片大陸上的光源,都源自於遠處那些火山口附近溢出的熔漿。
    千年之久,從來都是如此。
    這裏沒有綠植,沒有果蔬,想要食物,地下的晶礦靈脈就是最好的選擇,得益於火山與岩漿流動,火山附近常有妖獸駐紮或是建設營地。
    人族,隻能在距離火山群稍遠些的位置開采地下靈脈。
    隻有天境修士才能完全辟穀,這也是為什麽荒原大陸上的修士幾乎都是天境以上的原因。更別說是妖獸,星月妖狼部族附近就占據著兩座火山,除非是大動靜,不然,百年間都少有火山噴發,星月妖狼就靠著火山下方的靈石礦脈,全族員都提升到天境中期以上。
    戰場上,僅僅就靠著十九頭妖狼,亦能勉強抵抗住一千多名人族修士的進攻。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你走不掉了。”
    星十三如是說道。
    不遠處,席卷著大片煙塵狂奔而來,肉眼可見的速度拉近,上官元知道那些妖狼要到來,更是努力衝破星十三的防守。
    但星十三死死擋在上官元的麵前,一旦上官元想要禦空,稍有動作,星十三就會爆發妖力幹擾上官元的禦空手法。
    不是說不放上官元走,是星十三知道,上官元禦空並不是想走,而是想去星十三身後的黑河岸邊,衝亂那些眷屬的陣列,好讓他的人族修士能禦空回到黑河對岸。
    眾多的人族修士被擋在十多頭妖狼麵前,雖是有不少的修士趁著妖狼的顧及不暇,飛回了丘晉大陸這邊,但還有上千名修士被困於此。
    這十九頭妖狼也是近乎筋疲力盡的狀態,不斷爆發妖力讓它們早就喪失了之前的戰鬥力,上官元看穿了,但沒有喝喊,沒有讓那些人族修士轉而再向妖狼交戰。
    能走多少是多少。
    速度、要更快一些,星十三也看出了上官元的迫切,但它不能放。
    星五星六即將抵達,屆時了結這些人族,星十三頂多賣個麵子回去受罰,也是能放上官元一條生路的。
    恩怨分明,不傷害上官元,是星十三最後的底線。
    “你要是想報恩,我就告訴你,現在,放我過去!”
    “不。”
    上官元很是著急,放眼往黑河那邊反方向望去,成群的妖狼,厚重煙塵遮蓋著後方,僅是前頭的狼群,沒幾個是上官元能看透境界實力的。
    那些家夥幾乎都能打得過上官元,這裏根本留不得。
    但上官元的意圖過於明顯,目光時不時往黑河岸邊的大批人族修士那裏眺望,還有上千名,不止,太多了。
    還有那麽多人族修士,他們再不離開,就都要死在這裏了。
    其實不止是幻天劍宗和狂刀宗,其中大大小小的宗門都有來人,永齊宗、舞劍宗、石山宗等等,大有跟隨幻天劍宗而來的修士,加上這些散修,除卻幻天劍宗一派還有三四百餘人。
    修為低一些的修士,完全沒有環境好好凝聚靈力禦劍升空。
    那些妖狼也不急於在修士們靈力紊亂之時上前進攻,它們就硬拖著。
    終於是在片刻之後,群狼衝進戰場——
    單方麵的血虐開始!
    星五、星六兩隻頭狼從攜領群狼衝來的開始,就沒有停下來過問星十三的意思,瞥見自己的同胞在黑河邊賣命一般阻擋,它們一眼就看明白了是何用意。
    阻攔在河邊的妖狼身上看似無傷,實則已是命懸一線,它們妖力耗盡,和人族的玄境修士幾乎沒有區別,在天境之下,被捏死就如同踩死一樣簡單。
    “嗷嗚!——”
    颯颯颯颯——……
    狂風席卷而來,腥風被掀起、拉動至黑河那邊。
    星十三終於讓步:
    “你可以走了。”
    可,都這種時候了,再一個人走,跟逃兵有什麽兩樣!
    上官元怒上心頭,萬般愁怨積攢而起,是,看著戰場已然是這些妖狼的主場,但就無所顧忌了。
    行吧,想殺,就讓你們殺個夠!
    “你個忘恩負義的妖獸,本尊今日就不打算走了,人族修士多少傷亡,本尊要均分兩等,有一命,償一命!”
    猛地騰空而起,上官元嗬斥其不明事理,張揚四肢爆發靈力,彌彰顯現,道法即出:【凝練】——隕星。
    同是當初一招毀滅闕勝庭宗門的道法招式,上官元的周身開始憑空生出三個白色光團。
    汲取周圍空氣中的碎屑,同時,上官元不斷攀升高度。
    靈球汲取到高空中的火山灰,由白色快速變為黑灰,且漸漸漲大。
    高空數千米,半盞茶之時,道法成,上官元臉色黯淡,他知道,此招一落,或許會徒增幾條人族修士的亡魂,但不得不落,為的就是多殺幾隻妖狼。
    當初救得,如今又有何殺不得?
    “落。”
    呼——呼——呼——!
    相續落下,凝實的火山灰以靈球為核,結成偌大隕石,高空快速墜落,其間速度愈發快,直到半途,三顆火山隕石因破空的速度,生出赤黃烈焰。
    如末日流星……
    這一招,耗了上官元近一半靈力,先前與星十三爭執之時就已經耗費不少,現在的上官元,體內靈力幾乎枯竭。
    此招過後,再無一戰之力。
    上官元緩緩降下身位,三顆隕石更先落下,每顆相有一棟三層高的房屋大小,擊落於地麵之時,就連遠處的火山都隱隱加劇了震顫。
    此下地麵,更是煙翻塵滾、火石紛飛。
    妖狼呼哧猙獰聲、修士刀劍哐鏘聲、人族嘶吼嚎叫聲,聲聲不絕於耳,眼裏所見,戰火燎原。
    隕石擊中誰,又爆裂開來,飛散開去的碎石彈片傷了不知多少妖狼。
    嗬,卻隻是輕傷?
    ‘果然,合道境的妖獸就是皮糙肉厚,沒那麽好打,唉……’
    上官元幾乎是不抱什麽希望了,待自己落地之後,是生是死,看星十三的意思。
    本是這麽想的。
    但在快要降落地麵之時,還有百米高度之時,
    “我們回來啦!!”
    遠處聽聞一聲聲呼喊,嗯?
    上官元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是誰,定睛一看,那些不是已經逃去對岸的修士們嗎,他們怎麽又回來啊。
    回來作甚啊!
    且看那些人還是一副副激昂的神情,上官元恨不得自己作是妖狼,上去將他們那群傻子擋住。
    回來就是找死啊,這群……
    咻!——
    咻!——
    呼!——嘭!!!
    下一秒,眾修士空中後方飛來一顆炮彈,兩顆、三顆、四顆……
    霎時間,炮火連天,無數炮彈朝這片戰場轟來,上官元這才明白,是誰給了那些修士返場的勇氣。
    朝廷,皇帝那邊出手了!
    頭狼星五的爪下又添一道人族亡魂,口齒血漬未幹,它耳梢煽動,聽聞炮火轟鳴聲,抬頭望去。
    片刻之後,頭狼長嚎:
    “嗷嗚!——”
    星十三在與修士纏鬥,它是唯一沒有對修士下死口的妖獸,但在聽到星五的長嚎之後,眼神驟變。猶豫徘徊不決的目光,漸漸轉而冷冽。
    再有修士從身後撲來,欲要偷襲,星十三瞬間一個旋身,下一秒,那欲要偷襲的散修被利齒洞穿心髒,手中白刃掉落,亡命獸口中。
    再留人,已無意義。
    星五已經向部族那邊傳回消息了,並非碎片大陸出兵的雜碎之事。
    更重要的事情,是他們那邊來了。
    荒原大陸上有一條千年來都不曾被打破的條律:
    人族與獸族之間不得發生戰爭,凡有摩擦爭執,由多方同比數首領評判,負罪者流放至碎片大陸。
    而今,有一方打破了這個條律。
    所以,妖獸一族,也無所謂客氣。
    區區炮火彈藥,能傷合道境妖獸多少,傷不及皮毛,略有疼痛而已。反倒是實力弱小的散修,與其他小宗門的修士,飽受自己人的戰火折磨。
    不成想,朝廷的援助,隻是在黑河對岸放炮……
    說是如此?
    才不隻如此!
    隨後有一批‘修士’從黑河對岸禦空而來,他們便是朝廷的武官,為首的便是總兵大將軍,嚴鬆勇。
    “諸位江湖修士,我等朝廷武將攜一眾侍衛前來助陣!”
    “殺!——”
    “殺!——”
    嚴鬆勇如今已是天雲境七重的武修,在丘晉大陸中,論拳腳功夫與肉身強度,僅次於閣老上官元之下。
    欲想在這妖族戰場上,他也能力挽狂瀾——
    但立刻便是幻想破滅。
    群狼其一對上嚴鬆勇,不過兩招半式,嚴鬆勇被妖狼一爪拍飛,後腳跟擦行地麵五六米遠,剛才兩臂抵擋那妖狼一爪的力道更是要命,僅僅是一爪,嚴鬆勇口中含血,自覺體內五髒六腑均已受創。
    ‘不行啊不行,這家夥……太狠了。’
    拔刀!
    雖是武修,亦不可說是拔刀無用,自然是沒有拳腳利索,但情況特殊,用武器能更有機會給它留下點傷口。
    “小小豺犬,休要猖獗,來!讓本家好好會你一番。”
    嚴鬆勇是夠勇猛,眼見妖狼衝來,他也不做閃躲,最多是用大刀抵住身前,在妖狼爪擊拍來觸碰的瞬間,傾斜刀麵,別開狼爪施力的方向。
    還僅是嚴鬆勇在英勇奮戰,過於專注的他,或許是忽略了……
    場上,已完全的劣勢。
    人族修士,包括返場而來的修士,十……不存一……
    什麽叫……屍山血海?
    腥風竄鼻,遠比烈酒火辣,更是催人淚,說罷也是欲哭無淚,上官元看著不遠處與妖狼拚殺的嚴鬆勇,他的戰鬥著實激烈。
    可已經有幾頭妖狼閑暇,漸漸往嚴鬆勇激鬥的周圍靠去。
    戰場不是擂台,從沒有一對一的規矩。
    是某人淡忘了?
    嚴鬆勇沒忘,他也上過不少戰場,隻是當下的他不願承認,自己實力不敵,看似難分難死,實則以命相搏。
    烈火熊熊,屍首成堆,狼群猙獰,地獄空蕩。
    高溫,致使血氣蒸發,這一片的天空,目之所及的環境,好似都被蒙上一層暗紅的淡淡血色。
    仍是在動作著的,僅有少數修士,多數,亦有不少妖狼朝上官元周身圍了過來。
    無力再戰,也隻能如此。
    ‘或許,可以試試了,這一生一次,嗬嗬,不知道能炸死幾頭……’
    上官元冷眼縱觀周圍覬覦遊走的妖狼,心中起了自爆的念頭。
    不過是有死而已,誰人稀罕苟活。
    吾輩修士,從無懦夫。
    “喲,挺熱鬧啊!~”
    ‘?’
    上官元尚且心死,動手前,卻聽到那別樣熟悉的聲音。
    婉轉幾許,銳利幾許,前不久是才聽過,上官元一時想不起是誰,直到他抬頭放眼望去,眼中才真正亮出希望:
    “冷道友!”
    冷自寬淩空而立,笑看上官元道:
    “上官道友,怎落得這般狼狽地步?”
    說罷,冷自寬嫌棄狀地哼了下鼻,這空中腥風好是濃烈,一眼望去,遍地皆是人族屍體。
    尚有淺坑,積血成池,火山地脈的溫度,熱氣蒸煮血池,霧色猩紅,頗為惡臭……
    “前不久——”
    頭狼星五上前來,仰頭與冷自寬‘問好’:
    “才和貴宗合作過,是百枚妖核不夠用,這讓你親自來取?”
    才與上官元笑談的冷自寬聽聞妖狼這道慰問,立刻沉下臉色,笑意全無、整個麵容陰暗,殺意滔天:
    “妖核事小,我族性命事大,你看,本尊才晚到多久,你們是好,屠了我族上千條性命!!”
    “你人族殺我同盟熾火蟹一族的時候,怎不見你來,你就在那山頭自在,遠觀我們妖獸滅族,好取樂?”
    “詭辯!!”
    冷自寬怒喝一聲,殺氣如具現的刀刃,卷動狂風刮過妖狼身側。
    再有腥風吹拂,帶下妖狼身上幾撮毫毛。
    頭狼星五不厭戰,也早在前一刻傳訊給了族中首領。冷自寬欲要戰,那便戰就是。
    叱喝不退,星六上前,眾妖浪上前,星十三亦隨之。
    星五冷冽坦言:
    “人族即刻起,破戒在你。”
    冷自寬縱手一揮,現出本命靈劍,厲聲喝道:
    “無懼,納命來!”
    遂而俯身衝下,眼見冷自寬以一敵百,仍是一往無前。手中利劍橫開別道,劍氣闊別百裏,殺氣滔滔,連距離十裏開外的上官元都不寒而栗。
    冷自寬他,什麽境界來著?
    上次在幻天劍宗喝酒時說過,好像是……元仙巔峰來著。
    一時間,所有的妖狼都衝到冷自寬那邊,還有些蜷縮倒地掙紮的修士,在不停哀叫,上官元仰頭看向黑河對岸方向,炮火停息,好是救人的時間。
    那些妖狼,就都交給冷道友吧,上官元用最後一點靈力,上前去治療那些傷勢不太重的修士。
    “啊……”
    上前找到最近的一名修士,上官元為其輸送靈力,其好轉一些,能從地上起身,忙著給上官元道謝。
    上官元扶住他,弱聲說道:
    “別客氣了,趕緊起來,還能禦劍不?”
    對方瑟縮一陣,從身旁腳下撿起一把不知是哪位道友的靈劍,嚐試一番,勉強能行,但要帶人……就過於勉強了。看他自己單獨禦劍騰空還是在空中搖搖晃晃的身形,上官元也是消了心中打算。
    揮揮手道:
    “好了,趁那些妖獸還沒有注意到你,趕快離開。”
    修士憂慮愁容,擔心著問道:
    “那……閣老恩人,您……”
    上官元表現得無所謂般:
    “走吧走吧,我再逗留會兒,看看其他能救的人。”
    困鬥,百餘頭妖狼,個個都是天境巔峰的實力,更有其中三頭,一個合道,兩個元仙,冷自寬哪怕是元仙巔峰,任性揮霍戰鬥,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這些妖獸,
    ‘本尊能殺一個算一個!’
    冷自寬從一開始喝酒時,心中就定了這般打算。
    已見酒不剩,兩壇空空,司明有些醉意。轉頭目光掃視堂內無人,連個弟子都不在,打掃是挺幹淨,就是過於清淨。
    不知此後的星道宗,是否還會更清淨些。
    司明仍有憂心,是為了宗門,還是為了人族大義?
    這是我一手建立起,維護了上千年的宗門呐,唉……
    “有道是星繪成圖,點墨成畫,無人陪酒,落我人生一大哀戚,去也,去也,有何不可去也。”
    喃喃作罷,司明挺起胸膛,挺立起身,散卻一身酒氣。
    ‘酒雖好,怎可比佳人。’
    “來人。”
    山下就近飛來一宗門子弟,半跪身前聽令:
    “在。”
    司明宣召:
    “全宗上下,所有峰主與弟子,盡數趕往東郊戰場,至於後閣的客卿,能請動的都請出來,請不動的,以後就不供奉了。”
    “是。”
    攜令傳訊,不到片刻,全宗上下傾巢而出。
    主峰宗主司明座下百名弟子,連同巨青峰數百名弟子、百宏峰峰主攜同數百名弟子、蠻印峰峰主攜同數百名弟子……
    霎時間,元仙境弟子三百餘名,合道境弟子一千餘名,天境弟子兩千餘名,共三千三百餘人禦劍離宗。
    漫天飛劍,共趕赴千裏外,東郊戰場!
    ……
    星月妖狼首領被擾醒,方才,耳梢顫動,聽到了千裏外的一個不好的消息。
    醒來後,首領站起身,張口哈氣,白霧散出,顯露半邊的獠牙。
    “王上,人族那邊,星道宗打破了戒律。”
    妖狼首領緩緩走動,與部落中踱步來回,且那低聲細語,充斥著滿滿凶惡,
    滿滿凶惡的恨意:
    “人族終有安耐不住的時候,我原以為是隕仙門那群小人先犯,沒想到是星道宗的人族給我們開了口子。”
    說著半趟,首領提動唇邊,那半邊斷掉的獠牙,傷口處好似還在隱隱作痛。它加劇了仇恨的膨脹,將恨意平等施加給每個身為‘人族’的生靈:
    “讓族員們動起來,我們要去嚐嚐人族的血肉,用利爪告訴他們,野獸斷了牙,隻會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