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陳睿就驅車，載著兩隻青花雲龍紋大缸的殘片，直奔城郊。
    老楊這家夥，在京郊可不止一個院子。
    因為經常要燒瓷器，需要的場地麵積大。
    所以他在京郊的幾個村落，租了好幾個大院。
    都分部在不同的村子，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位置都比較偏，裏村子的主體都比較遠。
    這樣，就方便他幹很多事情。
    今天去的，就是他在平昌區大西邊的一個村子租的一個院子。
    院子就在山腳下，麵積很大，進院裏就能看見一個開放式的平台。
    平台上擺著一大張長條桌子，上麵蓋了個簡易的棚子。
    長條桌上，擺放著很多工具。
    陳睿一看就知道，這裏應該就是老楊的工作室了。
    “這就是，你說的那兩隻大水缸嘍？”
    倆人一起把那些大水缸的殘片，搬到桌麵上後，老楊問道。
    陳睿點點頭：“都在這了。”
    老楊也沒多廢話，就開始檢查起了這水缸的殘片。
    “嘿，真不知道該說你小子什麽好。”
    “這殘片，還都是真品，這要是拚起來，這玩意可就值錢嘍。”
    “哈哈，不過那也得看誰修。”
    “這要是普通工匠，修好了，也就值個百八十萬，但要是換了我……”
    老楊一邊檢查大缸碎片的缺口，一邊自吹自擂到。
    “換了你，修好能值多少錢？”
    陳睿忍不住揶揄他一句，老楊翻了個白眼。
    “哼！逆徒，不懂規矩，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本事。”
    “想要修複這種殘器，首先就要做的就是檢查，清洗。”
    陳睿知道老楊又要開始授課了，連忙進入狀態。
    “檢查什麽？”
    陳睿一問，老楊就一答。
    “檢查碎裂的部位，有沒有崩掉的碎渣。”
    “如果有，那還要評估一下，這殘器值不值得修複。”
    “因為崩裂的碎渣如果太多，而且又是關鍵的畫片部位，那就會大大影響殘器的價值。”
    “就算修複，如果投入太多，那費用和殘器修複後的價值，就很容易倒掛。”
    “所以這個步驟很有必要。”
    “你這兩隻大缸，運氣就想相當不錯。”
    “應該是被埋在土裏，時間長了，經受外力變化，被擠壓壞掉的。”
    “所以即便壞了，也就是直接裂開的，周圍泥土化解了大半的壓力。”
    “所以破裂處，並沒有崩掉的碎渣，這樣修複也相對容易。”
    “而且埋藏的地方，相對比較幹燥，不是在墓室裏，沒有被什麽烏七八糟的液體浸潤過。”
    “這樣一來，也就沒有沁色，更沒有附著上什麽鈣物質。”
    “這樣一來，清理起來也更加方便，隻需要用清水，洗潔精，把泥土刷掉就可以了。”
    “實在搞不定，還可以加點雙氧水，和漂白粉……”
    陳睿一邊聽著老楊的講解，一邊從邊上取過一隻大盆，接了一盆水過來。
    把幾隻瓷片，放入到盆裏，開始洗刷刷。
    不一會兒，就把大缸的殘片清理了幹淨，一一拿到太陽底下晾幹。
    他每刷幹一件，老楊就檢查一件。
    “嗯，刷的還可以，算幹淨了。”
    “你這家夥運氣真是不錯……”
    陳睿聽了也是搖頭：“有啥不錯的？”
    老楊眼睛一瞪：“你知不知道這樣埋到地下上百年的物件，很多上麵都會有鈣化部位的。”
    “那個清理起來，才叫麻煩，需要用醋酸，鹽酸，甚至硝酸來去除鈣化物。”
    “那種瓷片清理起來難度才叫一個大。”
    “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瓷片，搞不好，還會傷到自己。”
    “哪像你這個，用水一泡，一擦就幹淨了。”
    “所以你說，你這運氣好不好？”
    陳睿聽完點點頭：“那還真是夠好的。”
    “接下來第二部，就是拚對兒，就是把瓷片按照原來的圖案，裂紋拚回去。”
    “這個工作，瓷器碎裂少，就很好拚。”
    “瓷器如果碎的越厲害，就越是難拚。”
    “要麽我說你運氣好呢，你看你這隻大缸，一共裂片也就不到十片。”
    “這拚起來就太容易了，我見過碎的最多的，都能有數百片。”
    “那種的拚起來，才叫一個麻煩呢……”
    老楊這麽一說，陳睿再一聽，頭皮都麻了。
    好家夥，一件瓷器，碎成數百片，那和粉身碎骨有什麽區別？
    可處於文物保護的立意，你還不得不一片片的拚回去。
    這得多大的工作量？
    這麽一比，他這大缸，還真是非常簡單的活了。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工序，修複了！”
    聽老楊講到這，陳睿不由腰背挺得溜直。
    這可是一門真本事，老楊和他說過。
    如果能把這門手藝學好，那都夠他在古董圈裏吃一輩子了。
    “這古瓷器修複方法呢，咱們古代就有，那會兒用的辦法也簡單。”
    “就是用麵筋加石灰作為粘結劑，給破損的瓷器粘回去。”
    “後來又開發出過糯米粥加雞蛋清的粘結劑，這種粘結劑的好處就是無汙染。”
    “而且修的好，留下的痕跡也少，但缺點就是不能見水。”
    “到後來，咱們又開發出三種修補的方法。”
    “一種就是鋦釘法，就是在瓷器碎片上鑽孔後，使用金屬鋦釘，將瓷器碎片重新鉚釘在一起。”
    “好處就是修複後的瓷器，會非常堅固。”
    “但隻能恢複器物的使用功能，不但無法恢複器物原貌，而且對胎釉造成更多損害。”
    “所以這種工藝，一般隻用在價值較低的生活用瓷上。”
    “比較貴的觀賞瓷器，除非萬不得已，是不會使用這種技術的。”
    老楊說的這種鋦釘法，陳睿還真見過。
    小時候在農村，有人家裏水缸壞了，就是用鋦釘給卯上的，還能繼續對付用。
    不過在瓷器上，他還真沒見過。
    “第二種呢，就是‘金繕’修複法，這種就是一般用在貴重觀賞器上的方法了。”
    “就是將瓷器碎片用天然大漆黏合，然後在裂縫滲出的膠水上，敷以金粉或者金箔。”
    “這樣裂痕處，就會變成一道道純金紋路。”
    “不但修複了瓷器，關鍵是金紋的裝飾性還比較強。”
    “這樣修好了，有些瓷器甚至比以前還更加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