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東京少女知鳥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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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空搖杏散落著單薄光線的小臉上,像是高興,又是害羞,又是困惑,又是心癢難耐。
    黑澤憐愛的眼瞳冰冷的仿佛凍結了般,反射著深沉的空虛。
    “有的人總是這樣,一邊表麵上笑嘻嘻的,一邊卻在內心深處醜惡的嫉妒著。”
    她略微翹起的嘴唇散發著一種性感和輕蔑,而纖長的睫毛下,眼神卻像是隆冬的天空,泛著寒意,
    “即便如此,還要裝出一副好孩子的模樣單獨纏著我,真夠讓人厭煩的。”
    “你說的沒錯,我不是好孩子。”朝空搖杏的神情十分嚴肅,“我無比自私,小慎好不容易回來了,我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我必須要說。”
    “嗬嗬,那你努力。”
    黑澤憐愛轉過身,朝著礦洞深處走去。
    朝空搖杏從後頭跟上。
    “我想小慎過的開心,有優秀的人喜歡他我也很開心,我承認你和小慎也很相配。”
    “”
    黑長發少女隻是沉默地前進,纖細的背影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緒。
    “對不起,我不是在揶揄你,我隻是想說所以”
    “”
    朝空搖杏顯得相當不安,抿著嘴唇,緊縮眉心,最後長籲一口氣,以周圍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喊出聲
    “所以黑澤同學,能不能請你離開知鳥島?”
    眼前的黑澤憐愛倏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的片刻,向著她投去絕對零度的冰冷視線。
    少女的臉上是一副極其意外的表情,在那之中並未潛藏著怒意,有的隻是深切的悲哀和嘲弄。
    朝空搖杏麵帶歉色地抿著嘴唇。
    當時燈光正朦朧,黑澤憐愛剛好身處背光的方向,讓她看不清表情。
    兩人之間宛如築造起一堵凝重的透明高牆,唯有另一個世界的旅客,能穿梭其中。
    牆壁上的大燈泡卡在兩人間,好似一輪懸於冬日寒空中的蒼白之月。
    黑澤憐愛麵無表情地邁著步伐走來,仿佛一腳就要踏進朝空搖杏的陰影裏。
    “你這麽害怕我?”
    從她口中,流泄出輕笑般的字句。
    朝空搖杏倒抽了一口氣,內心深處泉湧出一股溫熱的情緒,喉嚨瘙癢無比。
    她的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嘴唇也好,潔白的肌膚也好,纖細飽滿的身體也好,難以想象這種人,自己該怎麽和她比。
    “是,我的生活中隻剩下江源,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他”
    “你能不能閉嘴?”黑澤憐愛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手臂,“這種話你說給我聽做什麽?以為我會可憐你?開什麽玩笑?”
    朝空搖杏愣了一下,低垂著修長睫毛,靜靜地附和
    “你說得對,因為我各個方麵都比不過你,我唯一能拿得出手隻是相處的時間,但現在你也和我相差無幾”
    “這些都和我無關,我想在哪裏就在哪裏。”
    黑澤憐愛的聲音,依舊在空氣中冰冷地回響著,
    “我最討厭有人對我指手畫腳,今後不準再和我說這些,看你喜歡柴火的份上,我不和你追究。”
    朝空搖杏仍然微微發出鼻息,肩膀隨著呼吸,輕輕地上下起伏。
    自從遇見黑澤憐愛的那一刻開始,便一直抱著自卑感,對她的嫉妒更甚過羨慕。
    現在的自己,宛如傾訴罪狀的犯人,臉上冒汗,時不時蜷縮身體的模樣,讓自己都不忍卒睹。
    黑澤憐愛的冰冷視線上下打量著她,瞥了一眼轉身離開。
    朝空搖杏明明該跟上的,雙腿卻如千斤般沉重。
    忽然,黑澤憐愛再次停下腳步,黑如墨的長發微微遮擋住側臉。
    “總有一天,我會帶江源離開這個破地方,讓你在我麵前嚎啕大哭。”
    這句話,讓人感覺空氣也為之凍結了一樣。
    “什、什麽啊。”
    朝空搖杏終於擠出一陣低吟聲,纖細的雙腿也微微的顫抖著,滿是不安的心中,感覺到了像是玻璃即將開裂的疼痛。
    太丟臉了。
    ◇
    “嗚嗚嗚~~~好想早點出去~~”
    “好想和家裏的女人見見麵啊~~”
    “想喝兩口小酒~~~”
    “今天的工錢又沒著落啦~~”
    在「礦工休息所」裏,三四個蠟像工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休息,一旁的喇叭裏發出蒼白的呼喊聲。
    被黑澤和朝空拋棄的清水健隻好跟著三人進來,在休息所前拿捏著嗓子,發出枯朽的模仿聲音
    “呃啊~~啊~我好想出去和女人見麵啊!”
    “你別亂學啊,這裏真的挺恐怖的。”春芽真美在旁邊抱怨。
    “嘿嘿,學的像吧,我還有——”清水健模仿上癮了,繼續扭捏地喊出聲,“忍者閣下你有聽到三味線的聲音嗎?”
    “這是什麽?”春芽真美皺著眉頭。
    “你,從地牢聽到過這調子是嗎?”
    “喂,你倒是回答我啊!”
    “啊啊啊啊~~~為何啊~~我聽不見那調子~~”
    “我沒見過你,你是哪個組織的?”春芽真美像看傻子般看他一眼,自己卻突然上道。
    “我不能說。”
    “不能說嘛那,你就是忍者了?”
    “我,不能說。”
    “如果是忍者,那確實不能說。”
    兩人在休息所前,說著和喇叭內容完全不同的台詞。
    瀧光尚子抬眉望了他們一眼,隨即對著身邊的江源慎說“不知道搖杏和黑澤同學相處的怎麽樣了。”
    江源慎看著休息所裏的蠟像人,模樣真的非常逼真,隻是頭突然機械感地轉過來的時候,真的會嚇死人。
    “黑澤雖然看上去是個很難相處的人,但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生。”他低聲說。
    瀧光尚子的手肘撞了撞他的側腹。
    “嗚啊,江源你這麽了解她啊?”
    “因為我沒聽說過有人公開討厭她罷了。”
    “嗬嗬。”瀧光尚子的視線望向牆壁角落的小水渠,歎了口氣說,“水真是美麗呢,不管在哪裏,都那麽美麗啊。”
    “你就像盛開的菖蒲一樣透明,而那映在水中的倒影更顯得美麗。”
    “好冷!”瀧光尚子冷不防地抱住雙臂,上下摩挲著。
    “誇你還會起雞皮疙瘩?”
    “你隻是說來耍耍我的話就會,而且當麵搞文學真的很惡心啊!”
    “是你先起的頭吧。”江源慎苦笑著說,“而且我們是不是該談一談了?”
    “談?談什麽?我不知道搖杏為什麽會突然過來啦!”
    瀧光尚子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雙手夾住臉頰說,
    “而且你不覺得黑澤同學像偷腥的貓咪嗎不對,話說回來都是江源的錯吧?亂帶女孩子。”
    “我說的是廢棄鐵廠。”江源慎沒有讓話題飛的更遠,“那裏除了我和靜海深月,應該還有人經常去那裏才是。”
    瀧光尚子的笑容收斂,雙臂撐在木質的欄杆上,望著正在玩台詞秀的清水健兩人。
    “你和靜海同學在秘密交往?”
    “謠言止於智者,你是笨蛋嗎?”
    “切,靜海同學漂亮的讓人嫉妒,而且你還是青春期男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做出什麽?”
    瀧光尚子癟著嘴,態度強硬地主張這番沒事實依據的論調。
    江源慎淺短地吸一口氣。
    “你這個想法,隻會讓人覺得不耐煩。”
    “那意思是沒有吧?既然如此,結果算是皆大歡喜咯。”
    “這是什麽意思?”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江源慎都不明白「皆大歡喜」是什麽意思。
    “因為搖杏喜歡你啊。”
    瀧光尚子狡黠一笑,一副像是「別問這種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問題」的表情。
    他微微別過臉去,委婉地表示現在不想說明這件事。
    對於朝空搖杏的情愫自己也能察覺到,甚至其他人也能察覺。
    比如說,她突然陷入沉默的時候,垂下悲傷眼眸的時候,小臉染上紅暈想要離開的時候
    一切的行動,其實都有它們的意義。
    但現在光是靜海深月的事情就讓他頭大了,哪裏有心情再去管這些。
    “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好吧,我說清楚,反正早晚都要說明的。”瀧光尚子披在肩膀上的長發,像是吸入了光芒,“那個廢棄鐵廠聽我父親說,早就應該要拆掉的。”
    江源慎點點頭,那個廢棄鐵廠占地不小,而且裏麵的東西拿去二次回收都能賣出不少錢。
    “可現在為什麽不拆?”
    瀧光尚子就好像是盯著什麽東西看著一樣,視線強烈地投向了前方,張開唇說
    “因為靜海鎮長不批準。”
    “他不批準?”
    “嗯。”瀧光尚子形狀姣好的臉龐,直直地盯著江源慎,“你說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
    靜海雅人在自己的印象中,是為了發展無所不用其極的家夥。
    他甚至能將砸死人的石頭放在尖閣灣當成還願石群,以便讓旅客們去觀賞還原。
    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我想有一個人絕對逃不了關係,就是他經常去廢棄鐵廠。”瀧光尚子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
    “誰?”
    瀧光尚子微微湊近江源慎,示意他低下頭。
    當側下身子的片刻,她在耳邊傾吐出的話,是連風也偷不走的秘密。
    “搖杏的父親,朝空政宗——”
    聽著落進耳中的名字,江源慎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經常看見他走進廢棄鐵廠裏,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去偷廢鐵賣錢的,畢竟朝空的家庭情況總會讓人往那邊想,但他沒未從裏麵帶出過什麽東西,一根鋼筋都沒有。”
    礦洞內的空氣漸漸變得陰冷了起來。
    江源慎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都好像沸騰了一般,一口氣湧上了頭腦,在激烈的目眩和混亂中,四散飛舞的碎片就像是被狂風所吹起。
    如果瀧光尚子說的沒錯,那麽廢棄鐵廠裏的「河童」,就是朝空搖杏的父親。
    如果錄音帶是他的,那當初要帶前任皇後夜見尋栞出島的人,也就是他,甚至還避開警察藏起了皇後。
    他是否了解「代價」?前任皇後突然想出島的原因又是什麽?
    是他讓夜見尋栞出島,結果引發了大地震?讓知鳥島的一切都陷入崩壞?
    江源慎的背後又感到一陣冰冷的恐怖感。
    如果皇後出島的代價真的是大地震,那此刻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不是和朝空政宗是一樣的?
    瀧光尚子淡淡笑起來,開朗地說“如果你想和靜海同學私底下玩些刺激的,最好換個地方哦。”
    她半開玩笑的話,並沒有讓江源慎緊張的心跳得到緩和。
    “他去那裏做什麽?”江源慎說。
    “這個和我們沒有關係,朝空大叔在夜見皇後去世後就一直渾渾噩噩的,還讓搖杏過的不開心反正我們都不喜歡他,管他呢!”
    “靜海鎮長不拆掉那裏的原因,是因為朝空先生?”
    “唔不清楚啦!尚子醬什麽都不清楚啦!”
    瀧光尚子故作可愛地舉起雙手,像個小孩子一樣喊道,
    “呐!這裏好無聊啊!我們直接出坑吧!金礦真不好玩,不對!是知鳥島真不好玩!”
    春芽真美也用稍顯沙啞的聲音回應“早就該走了,咳咳。”
    “等空,我再去地牢造訪吧。”清水健的聲音依舊風吹枯朽。
    “清水忍者你繼續待著吧,我們走。”
    “何愁何怨要這樣”
    他還是跟了上來。
    ◇
    走出礦洞,茂密翠綠的森林突然映入眼簾。
    燦金的陽光從鬆針縫隙間灑落,一束束粗細不一的光柱,傾瀉在前後搖擺的花草上。
    在礦洞內的壓抑情緒像被施展了魔法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心情宛如暖烘烘的奶油黃包,甜滋滋的熱咖啡,特別舒服。
    黑澤憐愛和朝空搖杏好像早就出來了,隻不過兩人並沒站在一起。
    前者單手抱臂,在樹蔭下看著手機,樹葉在光的照耀下,在她的小臉上篩落陰影。
    後者一直低頭看著鞋,時不時地蹲下身拿起小樹根,戳著草地。
    ——這一股爭鋒相對後的餘韻是怎麽回事?
    見江源慎等人終於出來,黑澤憐愛收起手機,不耐煩地捋著長發,徑直走了過來。
    “為什麽這麽慢?”
    江源慎和她四目相對,從她的小臉就能看出來,她和朝空搖杏相處的不太愉快。
    “還行吧,玩了會兒台詞秀。”江源慎看向了和瀧光尚子等人會和的朝空搖杏,低聲問道,“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麽吧?”
    黑澤憐愛吊起眉梢,毫不猶豫地抬起手捏著他的臉頰說
    “嗬,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咯?”
    江源慎下意識地想要喊叫,卻發現她根本沒在用力,隻是在自己的臉上捏出了形狀。
    唉,沒人喂票票了,幾天感謝一次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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