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白馬悵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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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程並沒有專門找那位漢人女子。
    蘇普剛剛領著人走,她自己就走了出來。她眼中根本沒有陳程,隻是看著蘇普與阿曼的背影,不由得癡了。
    陳程也默默地看著她,默默猜測著她的來曆。
    終於,當一行人徹底消失在她的眼簾裏以後,她才回過頭來,看向陳程。她輕聲說“你真是大理人,還是漢人?”
    陳程見她純粹鍾秀,本想著一定是冰雪聰穎的女子,卻不想她也如此迷糊,便善意地笑笑“自然是漢人,還是姑娘讓我們隱藏身份的呢。我們這樣哪裏像大理人?”
    女子並沒有覺得不好意思,隻淡淡地說“我在這裏住了十年了,不記得以前見過大理人。便是漢人,我也近十年沒有見到有陌生漢人來過了。”
    陳程也是一愣,反問“你是漢人吧?”
    女子嫣然一笑“我自然是。若非我是漢人,我怎麽會聽出你的口音和哈薩克人不同呢?”
    陳程又問“聽你的意思,這裏還有別的漢人?”
    女子說“隻有我和計爺爺。”
    “哦,你叫什麽名字?”
    “李文秀。你呢?”
    “陳程。”
    李文秀默念了一遍陳程這個名字,有些好奇地問“你是從哪裏來的?”
    陳程想了想,覺得這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女子,並不願欺騙對方,便說“臨安。”
    “我聽過這個地方……不過,具體在哪裏?”李文秀先是一喜,旋即又不解起來。
    陳程心知對方離開中土實在太久了,便說“宋國的首都。”
    李文秀哦了一聲,但是從表情上來看,似乎也是不大清楚的。
    陳程又說“江南。”
    李文秀的臉色又喜悅起來“我就是江南人……我的父母就是江南人。”她似乎也想起了,自己聽說江南來的陳程,不過她一直隻關心江南。
    陳程想了想,李文秀說這裏隻有兩個漢人,顯然不包括她的父母。她背井離鄉,不知是父母死了還是怎地,總之不會過得太好,便沒有追問她父母的下落。
    他隻問“那你不想回江南看看嗎?”
    李文秀微微顰眉,低吟了一聲“回江南?”聽不出她到底是想要回去,還是不想回去。
    突然之間,樹枝上刷啦啦的一陣急響,陳程抬頭望去,卻聽李文秀說“走,下冰雹了。快回去。”
    轉眼間,手指大的冰雹已落在陳程頭上、臉上、手上,讓他感到很是疼痛。這邊解下馬鞍下的毛氈,兜在頭上。
    陳程見她動作如此熟練,也不知道遭遇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他沒有毛氈,但是有兩口小鍋。他從行囊裏取出一口蓋在頭上。
    李文秀見到他這古怪的造型,不覺哈哈大笑起來。隻是笑完則罷,臉上又露出淡淡的惆悵。
    陳程想了想,又把另一口鍋扣在李文秀頭上。
    李文秀的笑容僵在臉上“陳……程,你這是做什麽?”她在哈薩克長大,對於漢人的虛禮已經淡忘了許多。所以並沒有加任何頭銜,直接就叫出名字。
    陳程翻身上馬“走吧,李文秀,別說了。這冰雹打人可很痛的。放心,沒人會笑話你的。若是有人笑你,你就栽到我身上說。你說這是大理人躲冰雹的方式。”
    李文秀哭笑不得,一時居然忘了剛才的惆悵。她現在的性子有哈薩克人的粗獷和不羈,倒也沒太講究,隻翻身上了白馬“走,跟我來。”
    陳程看著對方一人一騎在風中馳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馬。不得不讚歎一聲,那白馬真是一匹名駒。再看那頭上扣著鐵鍋的窈窕倩影,又笑著搖頭。人也是出塵。
    好在李文秀也發現他的馬力比不上自己,跑出一段以後就控製住馬速,讓他趕了上去,並駕齊驅。
    陳程這時才想起不妥之處,便問“你跟這個哈薩克部落沒仇吧?”
    李文秀被問懵了“沒有啊,我就是在這裏長大的。怎麽這麽問?”
    陳程說“剛剛你讓我別說見過你。我還以為你和蘇普、阿曼有仇。”
    他很久沒有等到回應,這才轉頭去看李文秀。隻見李文秀的目光裏一片黯然,仿佛是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他也能猜出,李文秀與蘇普阿曼的關係不一般。
    他很是後悔。若李文秀是一個他熟悉的人,他並不怕說錯話,因為以後還有機會開解對方。可李文秀隻是一個路人,傷到了就是傷到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彌補回來。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陳程說“我離開江南的時候,江南還是夏天。我可沒你這麽漂亮的白馬,我就乘著我的烏篷小船,然後遠遠看著畫舫上的人唱歌。”
    他本是想尋一些對方可能感興趣的事來說,結果效果卻不理想,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隻是已經開了口,他又不願就此罷休,繼續說了下去“我有一個妹妹,今年八……不對,今年快要九歲了……我們在烏篷船上……”
    他不停地說,但卻不知道李文秀聽進去沒有,又有沒有起到作用。
    “我就用竹竿前頭粘著蜘蛛網,去沾蟬兒……”
    便在此時,李文秀忽然開口問“畫舫是什麽東西?”這是陳程剛開始講到的了,原來她一直有聽。
    陳程說“一種船。”
    李文秀又問“烏篷船我小時候見過,但是畫舫卻沒有。畫舫和烏篷船有什麽區別?”
    陳程脫口而出“烏篷船就是普普通通有個遮雨棚的小船,畫舫則漂亮得很。這麽說吧,烏篷船就是我這樣的,畫舫就是你那裏的。”
    這種話在後世,尺度並不過分。當然,陳程也沒有親口對誰說過。但作為宅男,他在社交平台說過這樣的話。
    此刻下意識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隻是,李文秀的性子現在有一份哈薩克人的灑脫,並沒有羞紅臉,或者當場斥責幾句他無禮。
    李文秀隻是溫聲說“你是說我好看?”
    陳程點頭“是啊,你很好看。”
    李文秀沒有羞也沒有笑,隻是眼中充滿落寞,仿佛是她更希望這句話不是陳程說出來的。
    陳程決定再鼓勵一下對方“在我認識的人中間,你第……第二好看。”這裏正常情況下,他該說第一好看才是。
    但是他不願這麽說。
    李文秀和馬春花秋菊春蘭。但陳程不願說一個女人比他的妻子漂亮,尤其是他和那個女人也不過剛剛認識。
    李文秀對這句話反而有了反應“你有喜歡的人。”
    她因為久居大漠,見識不多,但並不代表她就不聰明。
    陳程點頭,才發現頭上戴著鍋做這個動作並不方便“是的。”
    “那她呢?也喜歡你嗎?”李文秀勒住馬,幾乎是靜止下來問這個問題。
    “喜歡的。”
    李文秀說“恭喜你。”有恭喜的意味在裏麵,因為她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更多卻是悵然若失。
    陳程知道,這也是一個不幸的人。他大約能猜到,李文秀暗戀著蘇普。隻是蘇普喜歡的是阿曼。
    走到一間屋子門外的時候,李文秀停了下來,小聲說“這是我家。”
    陳程聽她情緒,不知道為什麽她到了家為何也開心不起來,便問“我可以進去躲冰雹嗎?”說著,他拍了拍頭上的鐵鍋。
    他以為他耍寶可以逗樂李文秀。但李文秀隻是呢喃著說“他們到我家做什麽?”
    “他們?”陳程看向門口的兩匹馬,隱約猜到一點。
    李文秀指著馬說“阿曼……”
    頓了很久。
    “……和蘇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