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衍塵這副被雨淋濕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憐，沐熙南莫名想過去抱抱他。
    但也隻是想想而已。
    “阿衍……”啊呸。
    怎麽才過了一個暑假，她居然又開始叫他的小名了！
    “那個，好久不見呀。”沐熙南抿嘴道。
    時衍塵這兩個月來所有的憂愁和煩悶，全部在那一聲軟乎乎的“阿衍”中化開乃至消散了。
    “好久不見，南南。”他感覺，兩個月似乎比得上十年那麽長。
    沐熙南看不清他眼睛裏流露出的神情，她按下電梯層，側頭問道：“你到哪一層？”
    “18。”
    她幫他按下。
    電梯鍵亮的那一刻，時衍塵握住了她的手指。
    沐熙南疑惑地看他，少年卻輕輕揉了揉她的指腹。
    揉完後，他不舍地放下，輕咳一聲解釋道：“醫院的電梯不幹淨。”
    “哦哦。”
    沐熙南被揉過的那兩隻手指頭不自覺彎曲起來。
    好尷尬。
    原來兩個月沒見，會這麽尷尬嗎？
    尷尬到她希望電梯快點到15層。
    少女微仰著頭，看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
    13……
    14……
    “南南。”一旁的少年出了聲。
    沐熙南看向他，“怎麽啦？”
    少年不知何時露出了眉眼。
    他眼尾是偏下垂的，眼角似有水痕，也不知是鏡片上的雨水還是其他什麽。
    “你能陪陪我嗎？今天晚上。”
    時衍塵眼簾之下藏匿著無盡的渴望。
    對愛的渴望。
    “今晚嗎？”沐熙南看了看手裏的飯盒，想起沐香巧躺在病床上偷偷抹眼淚的畫麵。
    “今晚不行，我有其他重要的事。”她拒絕了他。
    時衍塵頓時感到希望全無，卻笑著回應：“沒關係南南，我……”
    “不過明天可以陪你。”沐熙南忽然說。
    少年臉上的笑立即變得真誠起來，“謝謝南南。”
    15層到了，沐熙南跟時衍塵道過再見後，就出了電梯。
    少年盯著她的背影，一直到電梯門合上。
    他在18層出了電梯。
    18層，他上輩子在這裏待了大半年，就為了照顧病床上的時朝偉。
    而今，時朝偉提前被查出癌症。
    他也提前來了這裏。
    短短兩個月時間，癌細胞擴散得極快，快到一點希望也看不到。
    當然，時衍塵不會讓他這麽快就死掉的。
    時朝偉怎麽說也算他的父親。
    他怎麽能放任父親這麽快就死掉呢？
    癌症治療是痛苦的。
    明知沒有希望，卻還是要向死而生。
    時衍塵看著每化療一次就痛苦一次的時朝偉，心中沒有半點同情之意。
    可每每看見時朝偉難受到猙獰的麵孔，時衍塵總是忍不住自嘲——
    可憐的時朝偉。
    大概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兒子是這樣一個麻木殘忍的畜生。
    時衍塵在病房外站了會兒才進去。
    彼時鍾艾琳正在床邊照顧時朝偉。
    而沙發上還坐著一男人。
    那是鍾艾琳的弟弟，鍾艾浩。
    鍾艾浩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道：“姐夫，你就安心養病，公司就交給我們來管，絕對不會讓它倒閉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剛進來的時衍塵，調侃道：“大少爺還在讀高中，恐怕接不住這塊燙手山芋。”
    時衍塵隻是冷笑一聲，並未發話。
    他就是要鍾氏在名義上接管公司，這樣才能暴露他們的狼子野心，才能盡快把鍾氏送進監獄。
    隻是在此之前，他還得裝。
    裝作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
    時朝偉幾乎沒什麽力氣說話，他接過鍾艾浩遞過來的合同，握著筆在上麵簽字。
    時衍塵盯著時朝偉落下最後一筆後，收回了視線。
    鍾艾琳原本在幫時朝偉擦拭身體，聽他們談完正事，才慢慢道：“最近博聞要開學了，總鬧著要見你，你得快點好起來知道嗎？不然，博聞可要生你的氣了。”
    時衍塵默默站在一旁，聽著鍾艾琳這些虛偽的話，不禁笑出了聲。
    鍾艾琳立即皺眉道：“你還有臉笑？要不是你天天氣你爸，他也不會生這個病！”
    “是，我該替他死的。”
    話落，時朝偉猛地咳嗽起來，“逆子！逆子！”
    時衍塵笑著看他們那副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指責自己的樣子，眼神卻麻木至極。
    “你給我滾！”時朝偉憤怒地說。
    時衍塵見合同也簽了，他在這兒也沒什麽可幹的，聽話地退出了房間。
    轉身的那一刻，他嘴角恢複原樣，一雙淡漠的眼睛在幽暗的燈光下沒了色彩。
    一個多月前，時朝偉發病暈倒在了會議室，但這件事對外並未公布。
    上一世，時朝偉住院的消息被鍾艾琳隱瞞了，對外，時朝偉依舊掌管著公司，可隻有公司高層知道，時氏集團早已被鍾氏接管。
    時朝偉死後，鍾氏改立遺囑，順理成章控製了時氏集團。
    可這一世，時衍塵不會任憑鍾氏擺布。
    他走到醫院走廊盡頭，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可以把新聞發出去了。”他淡淡道。
    “收到。”
    不出幾天，市內商界都會知道時朝偉病倒的消息。
    公司股價下跌，利益受損。
    鍾氏臨時接管公司，不以服眾，重壓之下，他們必然走上歧途。
    不日，鍾氏必倒。
    時衍塵打完電話，坐電梯下了15層。
    他找到沐香巧所在的病房，透過門，看見了守在沐香巧旁邊的沐熙南。
    原來，在南南的心裏，他不是她的第一順位。
    他從沒奢求過能被誰放在第一位。
    可是，看見南南，看見兩個月沒見的南南。
    聽見她叫自己“阿衍”……
    他忽然就在想，如果他是南南放在心裏第一位的人就好了。
    可是，他現在還不是。
    她心裏還有沐香巧，有蔣曉利，有蔣維，有餘露露，有夏語凝……
    時衍塵將頭靠在牆邊，前額發絲遮住落寞的神情。
    憑什麽，他們有什麽好的？
    他們對她很好嗎？有他對她那樣好嗎？
    他惡毒地想，要是他們都消失就好了。
    這樣的話，她就會第一時間答應他的請求了。
    可惜，他不能這麽做。
    南南會生氣的。
    時衍塵在門口站了十幾分鍾，正要離開，裏邊的少女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