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衍塵表情有些不自然，睫毛也垂了下去，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真是該死。
    為什麽沒能早點判斷出南南的身份？
    當初為什麽要走進那個巷子，為什麽要利用她？
    時衍塵悔不當初，麵對著沐熙南求知若渴的目光，他根本說不出半句真話。
    “南南……”時衍塵的腦子已經運轉了八百遍了，想著怎樣解釋才能不讓南南生氣。
    “其實，我重生之後，才發現上輩子做的很多事情，都非我本願。”
    “我想要改變，不想再次墮入上輩子的結局。”
    “所以那天，我……”時衍塵喉結滾動，手指握成拳狀，呼吸有些局促。
    “你怎麽？”沐熙南握著他的手問道。
    “我……我不想那麽早就回去，所以，就在學校外麵走了走。”
    “然後就看見，你被人欺負……”
    時衍塵睫毛輕輕扇動，聲音很小很小。
    “所以，我們那時候，真的隻是偶遇？”沐熙南替他擦了擦鬢角的汗。
    “嗯嗯，隻是偶遇。”
    “那你後來為什麽讓我參加校友會？為什麽教我彈鋼琴？”
    “因為……我……”
    時衍塵不願騙她，但又怕她真的生氣。
    進退兩難間，沐熙南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啦，不管過去怎麽樣，反正我們現在已經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啦！對不對？”
    聞聲，時衍塵抬眸，眼睛眨了眨。
    他在沐熙南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都知道，對方並沒有把所有事實都說出來。
    沐熙南沒有告訴時衍塵她過去那些不願意提起的經曆。
    時衍塵也沒有告訴沐熙南，他曾經想過利用她。
    但兩人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天以後，時衍塵給了沐熙南一把鑰匙，那是一把萬能的鑰匙，能夠打開他們家所有的門。
    沐熙南把那把鑰匙用紅繩串起來，鎖在了自己的櫃子裏。
    她那個櫃子裏放的都是重要物件，包括之前“沐熙南”寫的日記。
    沐熙南很少翻開那本日記，也怕日記裏的內容會被沐香巧看見。
    除了時衍塵，沒有人知道沐熙南是假的。
    她和時衍塵也相互答應過對方，不會將彼此的秘密透露給其他人。
    畢竟，不是任何人聽見這種事情，都會對他們表示理解的。
    當白天越來越短，黑夜愈發漫長，人們知道，又一個冬天，要來了。
    學校裏開起了熱空調，學生們也換上了冬裝。
    那天，恰好是期末考試。
    最後一場考的是英語，沐熙南坐在窗邊寫作文時，教室裏有人驚呼一聲：“下雪咯！”
    眾人有默契地將腦袋轉了轉，朝窗外看去。
    隻見一瓣瓣雪花從高空落下，與空蕩蕩的枝丫融在一起。
    那光禿禿的樹，就像重新開滿了白色的花朵似的，在寒風中傲嬌地立挺著。
    沐熙南很喜歡雪。
    她不喜歡冬天，卻喜歡冬天帶來的雪花。
    以及，看雪花的少年。
    沐熙南坐在第一排，透過窗戶，能夠看見後桌的時衍塵。
    她以為他是在同學們的帶動下，才看向了窗外的世界。
    可時衍塵，並不關注外界。
    他隻在意她的目光所及之處。
    時衍塵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沐熙南，她並沒有對他做什麽感天動地的大事，她隻是做了她自己而已。
    他的思緒莫名飄到高一去遊樂園那天。
    那天，他從一陣又一陣與自己無關的歡笑聲中穿過，心中所想，全是上輩子被時朝偉和鍾艾琳苛責的場景。
    遊樂園或許是這個世界裏最多快樂的地方。
    可這些全部與他無關。
    就在那個時候，在他逆著人群往前走的時候，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回頭時，他見到一張充滿笑意的少女臉。
    或許是那個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被埋下了種子。
    種子默默藏了很久，終於枝繁葉茂。
    時衍塵被這個世界禁錮得太久太久，而沐熙南的出現，就像黑而密不透氣的空間裏被砸破了一道口子。
    她給了他新的希望。
    時衍塵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沐熙南了，他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從自己眼前消失。
    好在，她是真的。
    她的存在是真的。
    沐熙南寫好作文後，提前交了試卷。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在外麵，讓自己的身體成為雪花的落腳地。
    時衍塵看她起身交試卷，也跟在後頭交了。
    這是他倆考試的常態。
    沐熙南隻要從教室裏出去，後麵一定會跟一個時衍塵。
    這回也是一樣。
    她一路往前走著，沒有立即跟時衍塵說話。
    兩人下了教學樓後，身體才慢慢貼近彼此。
    “阿衍，我們合張照吧？”沐熙南把手機掏出來，打開相機。
    時衍塵熟練地接過手機，拿起來，舉到合適的位置，“這個位置怎麽樣？”
    “可以滴！”沐熙南把腦袋靠近他的肩膀，手張開放在臉旁邊，笑道：“快拍！”
    時衍塵一連按了好幾下按鍵。
    拍完後，沐熙南拿過手機看，誇讚道：“嗯嗯嗯不錯不錯，拍照技術有進步嘛！”
    見她這麽開心，時衍塵也跟著笑了。
    “那我再給你拍幾張。”他說。
    “好呀，我們去外麵的公園拍！”
    沐熙南蹦躂著，牽著時衍塵的手往學校外麵的公園走。
    然而，人還沒到公園，時衍塵的手機就響了。
    是王新力打來的：“少爺，找到鍾艾浩了，時博聞就在他旁邊。”
    時衍塵眸色微變，“行，知道了，發定位給我。”
    這種情況是報不了警的，鍾艾琳已經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鍾艾浩是時博聞的親舅舅，帶走他無可厚非。
    時衍塵本可以不管這件事的，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的經曆。
    鍾艾浩這種人，難保不會苛待時博聞。
    若時博聞不願意跟鍾艾浩，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帶回來。
    沐熙南知道，時衍塵並沒有因為鍾艾琳的事而對時博聞產生恨意。
    他應該，還是希望時博聞有一個好的未來。
    想著，她挽住少年的胳膊，認真道：“阿衍，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