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熙南中彈的那一天，時衍塵感到全身僵硬。
    他看見鮮活的少女倒在自己懷中，看見她身上的血，看見她明明那麽痛苦卻還是笑著對他說話。
    “你的眼淚好鹹呀。”
    她說這話時眉眼彎彎。
    讓少年早已碎裂的心髒得到一絲帶著暖意的撫慰。
    救護車來時，時衍塵隻能眼睜睜看著沐熙南被抬走。
    他進了警局，被接二連三地問了好多問題。
    但少年神情恍惚，根本不記得說了什麽話。
    直到蔣維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才清醒過來——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如果南南從未認識過他，就不會受這樣的罪。
    他寧願，中彈的是自己，下跪的是自己，殺人的是自己……
    蔣維說，讓他遠離南南。
    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南南麵前。
    時衍塵頹廢地坐在地上，臉上、身上都受了傷，卻無半分疼意。
    隻是胸口快要炸掉。
    這樣的事情不知還會不會再次上演，時衍塵自知現在擁有的能力不足以保護沐熙南，他絕望地拿出手機，指腹在沐熙南的頭像上停留了很久。
    他明知刪掉她才能杜絕兩人之間的往來，但一想到沐熙南的笑顏，想到他們發生的點點滴滴——
    少年始終狠不下心。
    刪掉沐熙南，對他來說太過殘忍。
    不回消息就行了，他能忍住的。
    得知沐熙南做完手術後，時衍塵偷偷跑到醫院裏去看她。
    少年身影單薄，在醫院的長廊裏站了一個晚上，直到她脫離危險。
    他如同跟蹤狂，卑劣地關注著沐熙南的一舉一動。
    她出院時，他從公司趕過來，開車護在蔣家的車子後麵，親眼看見她上樓了才安心。
    她每天要做康複訓練，他擔心她磕著碰著，買下了他們對麵的樓層，用望遠鏡查看她的動態。
    她時不時給他發消息，他看見之後，總是下意識想要回複她，理智尚存，他終究沒有這樣做。
    南南：【阿衍，我醒啦，你在哪裏呀】
    南南：【阿衍，你是不是很忙呀】
    南南：【我哥打你了？嚴不嚴重上藥了沒？】
    南南：【時衍塵！你要是再不回消息，我們就再也不要見麵了！哼╭(╯^╰)╮氣死了！！！】
    這條消息是對話框裏的最後一條。
    ——南南一定生氣了。
    時衍塵有些難過地想。
    生氣是應該的，畢竟她的痛苦是他造成的。
    沐熙南生日這天，時衍塵早早地就把禮物準備好。
    他親手為她設計了一款裙子。
    很好看的仙女裙。
    可是，真正到了生日這一天，他卻不知道以什麽身份送給她。
    朋友嗎？
    他不配。
    同學？
    就更不配了。
    而且，就算送出去了……南南也未必喜歡。
    算了。不送了。
    不送裙子，就連精心栽培的粉色玫瑰也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裏。
    傍晚，時衍塵走路到了蔣家附近，他特意站遠了些，生怕驚擾了房子裏的歡笑聲。
    他在外麵站了很久，一直等到一樓燈光熄滅。
    南南應該要去房間裏洗漱了。
    時衍塵一邊計算著她洗漱的時間，一邊仰頭盯著她窗簾緊閉的窗口。
    站了五個多小時，少年並不感到疲憊。
    隻是，想見她的心越發難以遏製。
    等她熄燈吧，等她躺在床上了，他再走。
    在隻有月光作陪的角落裏，時衍塵多麽希望樓上那個少女能夠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往下看一眼。
    隻看一眼，他一定躲開，躲得遠遠的。
    她房間燈滅掉的時候，他沒了期望。
    再站一會兒吧，等她進入夢鄉了，他再走。
    時衍塵曾經以為喜歡上沐熙南，是他的身體和靈魂再度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
    他厭惡那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沐熙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撥動他的心弦。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感覺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識把這種不能控製的情感歸咎為非他本願。
    然而，越接觸，越發現她的美好。
    她總是笑著和他說話，她總是能一下子猜準他的情緒。
    她總是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那天，他對著鍾艾浩下跪，抬頭時，看見她眼底的淚花。
    他知道，就算這一世，真的被操控了。
    也心甘情願。
    如果愛上她是他的宿命，他願意為此傾盡所有。
    或許是這樣的念想讓頭頂的月光都散開了迷霧，或許是他和她的命運在冥冥之中已經相連。
    當時衍塵如磐石一般站立在院子外麵時，裏麵那個穿著碎花吊帶裙的少女，終於撥開窗簾，透過玻璃窗——
    朝他投來驚訝而欣喜的目光。
    時衍塵根本來不及躲開。
    他直直撞上了她的視線，遠遠的，他能感受到她驚喜的情感。
    但少年不敢確定。
    他認為，她應該生他的氣才對。
    窗邊的少女在原地站了幾秒，立即縮回了頭。
    看，他剛剛那些期許都是臆想。
    她明明不願見到他。
    時衍塵默默低下了頭，腳步微動，企圖讓自己離開這裏。
    說好的隻看一眼，他已經看見了。
    願望都實現了，又怎麽能得寸進尺地希望她多停留一會兒呢？
    走吧，趕緊走吧，別擾了她的美夢。
    時衍塵終於說服自己離開。
    腳步轉動時，院子裏傳來腳步聲，伴著輕微的少女音：“時衍塵——”
    時衍塵身體驟然一僵，站在原地，怎麽也動不了了。
    直到聲音漸漸明朗，少女身上的清香侵略了他的安全地，他才木訥地轉過身去。
    沐熙南正仰頭，睜著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看向他。
    他垂眸與她對視時，注意到她的眼神從欣喜變成了憤怒。
    緊接著，胸膛被她的小拳頭重重敲了一下。
    “氣死了時衍塵！你怎麽現在才來！！”少女聲音略顯不滿，但又軟軟的，像在撒嬌。
    沐熙南瞪著時衍塵，瞪得他緊張了起來。
    少年手指蜷縮，“南南，我……”
    “你來看我，怎麽不帶束花來？”
    時衍塵：“……”
    “不知道我還是病人嗎？不知道我今天過生日嗎？！[○?｀Д′?○]都沒有給我準備禮物！”
    沐熙南小嘴跟機關槍似的，一下子連問這麽多，問出來後，她心中暢快了許多。
    時衍塵卻更加慌亂了。
    他以為南南會因為中彈的事情生他的氣，卻沒想到，她一見到他，問的竟是這些……
    “南南，我……”他站在那兒，整個人顯得很無措。
    就連地上的影子也跟著顫了顫。
    “有事就說。”沐熙南聲音緩和了些。
    “我很想你。”時衍塵終於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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