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睡得極好，翌日一早醒來時，她隻記得記憶是從昨晚照紅外燈之後，就漸漸斷了片。
    而現在，紅外燈已經不見了。
    她也已經不再是趴著的姿勢，被毯在身上裹得很好。
    床頭櫃上，還放著一杯水。
    一個一個的細節，足夠她在腦子裏還原事情的全貌。
    左寒來關掉了燈，倒的那杯水大概是因為怕她被燈烤久了會渴。
    而她的被毯放在床尾凳上，她睡夢中也根本不可能起身自己去拿了被毯再回來裹上……
    程梨躺在床上抱著毯子，不受控製地想到——左醫生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些，但其實還是很體貼的嘛。
    程梨抱著毯子在床上滾了滾，然後就被身上的各種挫傷擦傷給疼得齜牙咧嘴的。
    疼痛頓時讓她清醒。
    清醒的同時也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她一個激靈，眼睛驀地瞪大了，“我的湯！”
    趕緊下樓，一到廚房，就看到灶台上沒有什麽慘狀，火已經關掉，鍋子裏的湯也沒有燒幹。
    程梨原本還擔心因為自己一直沒有攪動，會不會底下糊鍋的問題，拿勺子攪了攪，發現居然很好！一點都沒有糊鍋！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左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昨晚我關火了，你睡著了，我也不知道這個要燉多久，所以等了一個小時左右就關火了。”
    程梨轉眸就看到他站在廚房口，手裏端著個小碗。
    “還好還好，一個小時就挺好。”程梨輕輕拍了拍胸口。
    程梨想了想，看了一眼時間，“你是不是……快遲到了？”
    左寒道，“昨天因為你車禍受傷，我就忘記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麽？”
    “我辭職了。”左寒道。
    程梨在聽到這個話的一瞬間，下意識的覺得，是不是因為，昨天她說她辭職了的緣故，於是左寒也這樣說，和她開玩笑呢？
    可是，左寒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說實話，程梨也從來沒從他臉上看到過什麽開玩笑的表情。
    “你說真的嗎？”程梨認真問了一句。
    “嗯。”左寒點頭，“如果你昨天沒有出車禍，來了宴會，應該就會目睹我的辭職現場。”
    左寒說完，將手中的碗捧到嘴邊，輕輕喝了一口，然後對她說道，“程梨，這個湯，有點辣。”
    程梨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手裏捧著的那個小碗裏，裝了一點鍋子裏的湯。
    “啊這個，這個是用來做鴨腳煲的湯底用的，所以是會有點辣，我已經做成微辣了……”程梨打開了火，把湯煮開，將昨天提前準備好的食材都放下去燉。
    炸得外麵蓬鬆，又燉得內裏軟糯的金黃色的鴨腳，在湯裏滾過之後吸足了湯汁，送進嘴裏，輕輕一抿就能骨肉分離。
    蒸得恰到好處的芋頭，放在螺螄湯裏滾過之後，又粉又糯，但又不會太過鬆散，咬一口，滿嘴都是螺螄湯的鮮美，和芋頭的香味，還有粉糯的口感，簡直讓人齒頰留香。
    還有浮在螺螄湯上的豆腐泡，全部都吸足了湯汁，咬一口下去，鮮美的湯汁就會在嘴裏爆開。
    最後再撒上一把新鮮的紫蘇葉，紫蘇獨特的香味，淬在螺螄鴨腳煲的香味裏，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還正好能中和掉螺螄鴨腳煲裏酸筍獨特的味道，讓不喜歡酸筍氣味的人，不至於太難以接受。
    程梨都準備好了之後，把一鍋都端上了餐桌。
    “吃吧。”程梨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無奈，“一大早，吃螺螄鴨腳煲當早餐的，大概也隻有我們了。”
    左寒看了她一眼，“是隻有我。”
    程梨眼睛驀地圓了些，然後反應過來，自己因為身上的傷……需要忌口。
    左寒給她點的早餐，很快就送到了。
    清淡、營養、美味。總算讓程梨心裏沒有那麽委屈了。
    程梨想了想，端起自己的牛奶杯子，碰了碰左寒手邊的水杯，“不管怎麽樣，辭職也是一個新開始，為了新開始加油，幹杯。”
    左寒端起了杯子，剛要往唇邊送。
    就聽見程梨又說道，“你放心，我會負擔生活的。”
    左寒抬眸看向她，程梨說道，“你這裏房貸應該也不便宜，你辭職了沒有收入，承擔房貸應該也會辛苦，所以，生活上，我會承擔的。我接私活兒還是能……”
    左寒打斷了她，依舊是昨天那句話，“你也別什麽私活兒了，好好養傷。”
    “可是……”程梨咬了咬唇，她在這兒白吃白住，還總讓左寒幫忙，給他添麻煩。
    現在他有麻煩，自己總不可能就隻袖手旁觀吧。
    左寒看了她一眼，就看到她眼底裏那些毫不作偽的擔憂。
    他筷子停了停，淡淡對她說了句，“我不缺錢。”
    片刻後，補充道，“我開飛刀的話，一台六位數打底。所以不用擔心生活，也不用擔心房貸，也別什麽私活兒了，好好養傷。吃吧。”
    程梨被他這話裏的價格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吭哧吭哧憋出來一句，“灰、灰色收入還是有風險的。”
    左寒嗯了一聲，“知道，我會去找個正經收入的。”
    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因為一大早就吃了好吃的，然後又不用去不喜歡的地方上班。
    左寒著實心情不錯，連帶著，就覺得她好像也有些有趣，尤其是這種又想說又覺得有點不合適，吭哧吭哧憋出來一句的樣子。
    會讓人有一種，‘哪怕敷衍她一句也好，起碼不要讓她冷場就好’的感覺。
    左寒早上沒有去早早去上班，美美吃了個早餐之後。
    電話就被打爆了。
    有很多通他沒接，但是郭啟瑞打來的，他還是不得不接。
    左寒一邊將碗筷慢慢放進洗碗機裏，一邊接起電話叫了一聲，“郭老師。”
    “唉……”電話一通，郭啟瑞就發出了一聲歎息。
    左寒沉默了幾秒，說了句，“對不起啊。”
    “行啦，你也沒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我知道你一直就不喜歡在這兒待著。”郭啟瑞說道，語氣倒是挺平靜的，“是昨天那個宴會他們煩你了？和你說什麽了把你氣成這樣啊？”
    “說女大不中留，說他女兒對我有好感，說我對他女兒太冷漠。說我要是不客氣一點，祥譽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左寒聲音淡淡的把蕭建剛的話複述了一遍。
    郭啟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他腦子有包吧？”